苏玉修迟疑片刻,便又接着说道,“宋表哥说,这个左显是左昱的堂弟,为人极其狂妄,等闲人都不敢轻易惹他……数年前左显强抢民女并将其抠殴打致死,曾被官府传问,不过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这样一个恶人,定远侯府必定会敬而远之,就算此人是左昱的堂弟,武贤伯府与之相交也要掂量掂量,毕竟,武贤伯府要巴结左昱有的是渠道,也无须从左显身上下手。那么,沈珂前往武贤伯府提亲的消息,左显又是从哪里知道的?他那样大肆宣扬,又有何企图?苏玉妍心里暗忖,却对苏玉修笑道,“我们都没听说过的事,左显一个不相干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流言,没什么可担心的,你只管读你的书就行了……”
苏玉修虽然着急,见姐姐这般从容镇定的模样,便也松了口气。这些天与沈珂接触,苏玉修倒觉得这人并不像传言中所说的那样荒诞不堪,当然,因为存心要在自己面前留个好印象而刻意隐瞒了某些不良习性也未可知。
苏玉妍便道,“你成日闲在家里也不是长久之计,等父亲来了,你就得正正经经地进学了。我瞧着清泽表哥在读书上十分用功,你有空便去他书房里多看看书吧!横竖也不过十几天工夫,父亲就要到了,等他来了,再好好给你找个先生,万不可误了功课……”这些天自己“病”着,倒把苏玉修进学的事抛在一边了,现如今宋氏又真病了,自然就更顾不上此事,宋绍谦与宋德成父子俩只字未提让苏玉修进宋氏族学的事,倒不如干脆等苏慎到了昌宁之后再说。她与宋氏兄弟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却甚少照面,一则因男女有别大家都有心避嫌,二则因他们两个要上族学,早出晚归的自然没有多少见面的机会,又因为一个外向一个内向,外向的宋清泓有空便出去玩耍,内向的宋清泽则闷在家里读书,碰面的机会更少了,但宋清泽的才名却是整个宋府人人都称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苏玉修跟着他耳濡目染的,也有利无弊。
苏玉修便点头应了,听见屋里宋氏微微咳嗽,便不敢再多做逗留。
苏玉妍暗自叹了口气,打起门帘进屋。
宋氏正挣扎着起身去拿案几上的茶杯,苏玉妍忙疾步上前扶她起来,端了茶凑到她嘴边,宋氏啜了一小口,吐在床下的痰盂里,接过苏玉妍递的手帕揩了嘴角,这才问道,“方才谁在外头?”
苏玉妍便道,“是修儿回来了,过来探望,见您睡着,就没有进来。”
“这孩子,倒是个好的,没有随他那亲娘……”宋氏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事多,竟忘了他读书的事……回头你父亲到了,别的都先压下,头一件便是送了他去书馆。”
兴许不是忘了,而是亲疏有别吧。苏玉妍心里暗想,便笑道,“修儿读书向来用功,搁下几日想也没什么,你别操心这事,等父亲到了,定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宋氏咳嗽两声,沉声说道,“修儿读书的事,自然由他做主,但你的亲事,我却是一定要亲自过问的,不能让他把你嫁给一个像他那样不合时宜的书呆子!”
书呆子有什么不好?若是像苏慎那样深情的书呆子,倒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了。苏玉妍心里暗想,一边安慰宋氏,“娘,您别着急,慢慢调养身体要紧……”
宋氏喘了几声,又道,“我方才好像听见你说什么捕风捉影的流言,是什么流言?”
苏玉妍想了想,遂道,“就是沈珂把武贤伯府提亲的事……”
宋氏一惊,“我们尚未听说,外头怎么就知道了?”
苏玉妍想着太夫人的话,心中微定,便正色道,“就算那沈珂来提亲,我们没有答应,外头知道了又怎样?流言止于智者,不过是胡乱传几日罢了,也没有什么大碍。”一个闺阁千金与大名鼎鼎的定远侯府嫡长孙扯上了关系,而且还是这种关系,再想撇清关系,也必不会那么容易,但流言既已传出,覆水难收,唯有保持镇定,以不变应万变了。
宋氏自然也知其中厉害关系,便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我去见见老太太……”
苏玉妍忙扶住她,“方才老太太跟我提了这事……”便把太夫人的话说了一遍,又安慰道,“老太太既说等父亲到了再定下来,那就说明她暂时不会插手此事,父亲不过十几天就来了,还是等他到了再说吧!”
宋氏想想也觉得有理,但还是坚持起床。
苏玉妍也巴不得宋氏能多活动活动,当下便亲自伺候她穿衣洗漱。这一折腾,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恰好江妈妈从厨房端了银耳羹过来,便侍候着宋氏吃了,当着苏玉妍跟宋氏说道,“……厨房上午做了丰盛的菜肴,想是留了沈大少爷吃饭……”
苏玉妍听得心中微动。以沈珂那样的性子,当初只在与宋德书一行在武贤伯府逗留半天时吃过一顿饭,后来都只是小坐片刻连茶也不曾喝得一杯,今天宋清泽宋清泓兄弟都不在家,没有人作陪,他竟然留下来吃了饭?难道是太夫人应承了亲事?这样一忖,她顿觉心跳如鼓,又有怒气抑制不住地往胸口处乱窜,但见宋氏苍白得透明般的脸色,那怒气在胸口堵了片刻,还是被她按捺回去了。
宋氏眼里闪过异色,想也动了疑心,当着苏玉妍却也不便把话说明,便点头道,“我知道了。丰姨娘和丫头们那里,你好好训诫几句——有不守规矩的,管不住自己舌头的,动了歪心思的,一律打了板子撵出去!”
江妈妈点头应了。
“还有件事,我一直搁在心里没跟你说。”宋氏又轻声道,“你就再辛苦些日子,回头等老爷安顿下来,咱们再置办自己的院子……到时候用的都是自己的人手,你就轻松多了。”俗语说“嫁出去的女如泼出去的水”,如今住在武贤府就如寄人篱下,终归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江妈妈既要管束那一众心思各异的丫头婆子,还要应付宋府那些老奸巨滑的管事妈妈,必是心力疲惫。
见宋氏知道自己的难处,江妈妈不禁眼圈一红,忙道,“夫人养病要紧,搬家的事自有老爷来操办……眼下,倒是大小姐的事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