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莫茗换到了前座去,她坐在司机大叔的身旁。
叶小楼伸手把易晓风拉进了车里来。
然后,晓风一直就那么攥着小楼的手,不肯放。
小楼轻轻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出来,倘若再加大力气去甩掉对方的话,又不忍心牵动他肩膊之上的那道伤口。
等等再说吧,这个细节暂且不必为它着急!反正也没别人看见!
“出什么事了?”了解当前的近况才是正经急迫的事情。
汽车引擎发动起来,震颤了片刻之后,便一头向前冲去,尹家自行车卫队和易家骑兵卫队紧紧追随其后。
二十年代老爷车的性能很是糟糕,再加上这里的路况也不大好,道奇汽车上的颠簸程度比之于骑马,也没好到哪里去。
易晓风疼得满头冷汗直冒。
他貌似连说话都很艰难的样子!算了吧!关于事故的详情,回头问问他的副官去!眼前还是让少帅好生休息才是!小楼觉得不大好意思立即催问对方。
“司机大叔!刹一脚!”叶小楼忽然把正在开动的汽车叫停。
“莫茗!你会踩单车吗?”小楼转而向着苏小姐问道。
苏小姐穿着西装长裤,看上去好像是可以骑骑自行车的样子。
“我会!让我去吧!”苏小姐作为秘书,自然是聪明伶俐惯了的,她晓得小楼这是想让她赶去威士登那边跟意大利人打个招呼,将约会改期或者延后的意思。
看这架势,叶小姐自己大概想要将易公子送回大帅府,或者送去医院。
其实!少帅有那么大的一群骑兵护卫着,他完全应该自己乖乖地溜回家去休息,他根本没必要赶来北门赴这约会,派个副官过来告知一声也就行了——在莫茗的眼里看来,这个易少帅很有点矫情做派,就好像带伤前来,能给自己的形象增光添彩似的,结果呢,反而成为拖累叶小姐行程的一个累赘。
“那就这样办吧!莫茗你带上五个人,先去东城根街那边,替我向凯蒂奇诺先生道个歉!今天我不去威士登了!注意!暂时不要跟他约定何时再见面。未来几天里,不要替我安排新的日程表。”
叶小楼发号施令的神情相当严肃,苏莫茗觉得有一桩她所不了解的大事正在悄然发生,叶小姐看样子想把既定的应酬往来全部推掉,专心去办好某件大事,又或者是,她打算出门几天?
小楼对少帅温和关切说道:“我送你去医院吧!”
易晓风似乎疼得十分厉害,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先是摇头表示反对,然后忽然又改变了主意,点头同意了小楼作出的安排。
这位少帅公子,他这一下午忙得不亦乐乎。经过一番劳碌和奔波之后,少帅展开的行动,顺利获得了重大成果!
当他在午餐时间过后,告辞叶小楼,带着大队骑兵回到成都以后,他立即拜访了位于城北的大昭觉寺和小文殊院。
这是成都城中的两所著名古刹。
虽然这两所千年古寺都不是峨眉派的势力覆盖的对象,但是,和尚自有和尚的体例法度。当峨眉山的行僧来到成都挂单的时候,大昭觉寺和小文殊院都会予以盛情款待。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这句俗语,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佛门弟子为了求得知识和思想上的不断进步,特别强调对于外来游方僧人的优待和尊崇,这些漫游者能够带来外面世界的消息,以及更多新的思想。
与方丈住持大师同级别的外来和尚,一旦驾临本寺,本寺就会隆重延请对方开坛说法讲经,并将其奉为嘉宾甚至上师。
和尚界流行的这种传统,自然就令得大昭觉寺和小文殊院两处千年古刹,成为了峨嵋派弟子特别重视的前哨码头。
峨眉山远在四川南部的眉山乐山方向,它既不靠着重庆,又不靠着成都。
而青城山距离成都很近。
如果不是青城派畏缩无能的话,依托着接近成都的优势,青城派原本应该强于峨眉才对,不知道怎么搞的,那帮不中用的道士们竟然输得一败涂地。
现在的局面是峨嵋派虽然声势浩大,但其本部距离成都路程遥远,他们只好将大昭觉寺和小文殊院作为势力扩张之战的前敌要塞。
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不是这样,反正易晓风就是这么看的。
督军府少帅深信不疑:在大昭觉寺和小文殊院占有的广阔地盘之内,一定匿伏着为数众多的峨嵋派僧俗弟子,而且,在两座古刹的地下,一定也埋藏着为数不少的枪支弹药——不久之前的僧道大战,双方都使用了大量现代化的枪械,对于这件事情,晓风早已有所知悉。
易晓风原本想要通过戒严手段,来限制这些持械恶僧势力的恶性膨胀,在少帅眼里看来,这些僧兵根本就是社会毒瘤。可是,被小楼点拨了一番之后,他开始考虑,应该施展出强力的手段来,尽快收服这股子旧式宗派武装力量,让和尚继续和道士打擂台,让大昭觉寺和小文殊院拥有的僧兵队伍,作为制衡叶尹两家的一股储备力量。
易晓风看好叶小楼的前景,得到督军府的扶植之后,叶小楼很快就会崛起成为成都一霸。
届时,峨嵋派以及成都本地僧兵们也许在武力方面无法与叶氏正面相抗,不过,和尚们最是擅长蛊惑人心——求签算命开光辟邪什么什么的旧式思想,深入国人之心,这些耍枪弄炮的现代化暴力和尚们,将会很好地起到制约对手的作用!
这天下午,少帅首先拜访了大昭觉寺,但是住持大师并没有乖乖地呆在方丈之中专心念经,知客僧告知说道:大师去了小文殊院。
于是,少帅带着马队,直奔小文殊院。
小文殊院的宝通禅师在方丈密室之内,单独接见了看上去相当文弱的易家眼镜公子。
再然后,方丈之内传出了两声枪响。
宝通禅师和易家少帅,在密室之内突然拔枪对射,当场血溅五步,结果是一死一伤。
然后,第二军的精锐骑兵们立即控制了小文殊院的前后进出要道。
随即,更多的第二军士兵陆续开到,将整个小文殊院周围严密警戒起来,庙中所有的僧俗人等,一律遭到了羁押看管。
士兵们掘地三尺,大肆抄没小文殊院的诸般器物古玩,并收缴了大量枪支弹药,以及少量的烟土和现洋。
正巧误入此间,不幸遭到株连的大昭觉寺住持圆觉大师当即遭到扣留,他被押送到了督军府外的兵营监狱之中接受调查。和圆觉大师一道被带走的,还有小文殊院的监事和尚宝善。
小文殊院的方丈和尚,悍然枪击督军府少帅公子,此案明日一早就会成为本地新闻头条。
圆觉大师与宝善和尚只好自叹命苦,完全没办法反抗——这全怪宝通禅师想不开啊!就算再怎么出离愤怒!他也不该悍然开枪射伤督军府大帅所生的嫡亲公子啊!宝通禅师真是太糊涂了!他将莫大的一项罪名套在了成都和尚界的头上!这项罪名无可推卸,圆觉大师与宝善和尚只能低头屈服,黯然等待督军府做出最后的严厉裁决。
自辛亥革命之后,自民国于一九一一年宣告建立以来,首先是民国大总统袁世凯,悍然复辟称帝,从而遭到革命军的征讨。袁世凯的部队战斗力在当时天下无敌,革命军从未正面击败过袁家军精锐部队。那个袁大光头,他是自己病死的。当袁大总统袁皇帝死去之后,袁氏旧部北洋诸帅终于承认了复辟不对,他们重新恢复了民国政体。但是,袁世凯死后留下的这一群北洋大帅,其势力盘踞了大半个中国,他们并不支持南方的革命军领袖孙先生,他们支持北洋军阀在北京直隶诸省组建的中央政府。于是,他们便被南方革命军称作是北洋军阀,以及直系军阀。
到了一九二〇年的时候,天下豪强仍然莫衷一是,谁也不知道应该拥护哪个政府,而所谓的直系北洋政府也根本制约不了川军诸将。当年的讨袁护国之战,四川的战况最是惨烈,川军将领和北洋诸帅之间结下过血海深仇,他们根本就不肯服从直系的领导。而广州方面的进步势力,此时又陷于各种内斗当中,对着四川的局面只能望而兴叹,鞭长莫及。
在这样一种背景之下,督军府的大帅就是成都王。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完全就像个土皇帝一样。
小文殊院的住持和尚宝通禅师,他竟然枪击西川土皇帝所生的当家太子,他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宝通禅师自己死了也就罢了,他却连累了成都市区的整个和尚界不得安生!真不知道临死之前他的光脑壳子里面究竟是怎么想的!
当易晓风雷厉风行,快速处置好这一番手脚首尾之后,他便带伤赶去赴了与叶小楼订下的不见不散之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