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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静安和林妞妞两人说悄悄话的时候,是坐在同一张长凳上的。他们的身子紧挨着,刘静安的嘴贴着妞妞的耳朵,显得格外亲昵。
两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而且妞妞至今还是个孩子,所以他们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可是,这场景看到一个人的眼睛里,却是这么的刺眼。
她不是别人,正是刘静安的未婚妻黎念慈。
黎念慈听说徐夫人画了画放在茶楼里义卖,便想过来看看这些画怎么布置,说不上是帮忙,多少也是表示一下关心,因为徐夫人毕竟是她未来的婆婆。
谁料想她刚上楼,便看到这么一幕。
黎念慈站在楼梯口,气恼又尴尬,她走上去也不是,转头离开也不是。跟在她身后的小丫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傻傻地在后面跟着。
这时,小翠上楼来找妞妞。小翠恰巧看到黎念慈带着小丫头站在楼梯口,便过来给黎念慈请安:“慈姑娘好,请上楼吧,我们大姐儿和小侯爷正在楼上呢。”
黎念慈便轻移莲步,施施然地来到楼上。
听到小翠说话,刘静安和林妞妞当然不能再说徐夫人观摩西洋画的事了。他们从长凳上站起来,迎向黎念慈。
黎念慈看那两人,面上还带着刚才说悄悄话时的笑意,不由醋意满胸。她酸溜溜地说:“我只是想来看看姑妈|的画,没有打扰到你们二位的雅兴吧?”
林妞妞深看了黎念慈一眼,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她每回看到黎念慈,黎念慈都是这么阴阳怪气的,所以她见怪不怪,也不以为意。
刘静安则笑着过来拉黎念慈的胳膊,说:“慈妹妹来得正好。帮我们看这些画怎么摆放才好看。”
黎念慈却推开刘静安,故意沉着脸说:“这么大的人了,不是小时候了,你放尊重些。”
刘静安缩回手,讪讪地笑笑,没有说话。
林妞妞在旁边笑道:“哟,安哥哥,不带这样的——你俩是不是约好了,故意来我茶楼秀里恩爱的吧?”
刘静安面上一红。他知道母亲正在筹备他和黎念慈的婚事。日子虽没有确切地定下来,但肯定是不远了。只是他对结婚的事没什么概念。所以刚才他一见黎念慈,只想到黎念慈是他的表妹,却忘了她还是他的未婚妻。
被林妞妞打趣。刘静安和黎念慈都有些不自在。
小翠在旁边笑着插言解围,说:“大姐儿,您不羡慕旁人,咱们姑爷又给您寄信来了,还给您捎来了五十两银子呢。”
原来。刚刚小翠上楼来找妞妞,正是因为镖局的人送了信和银子过来。
“哦,图图来信了?”妞妞兴奋地问。她接过胡图的信,随后展开看了起来。
妞妞一边看信,一边对小翠学说信中的内容:“胡老板知道咱们要装修茶楼,怕咱们的钱不够使的。所以特地又送了五十两银子来。”她又笑着,“想来他还记得当年我和他装修茶楼,把钱花亏空的事情呢!”
黎念慈好奇地走过去。偷窥妞妞信中的内容。因为她怀疑妞妞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又没有正经请过先生,未必真认识字。可是她走过来一看,妞妞所说的,确实是信中所写的内容。看来妞妞还真是识字的。
但是她看着看着,眉毛却慢慢皱了起来。因为她忽然发现。这信上的字迹这么眼熟,分明是刘静安的字啊!
她不由暗暗吃惊——难道说,胡图的信是刘静安伪造的?
可是为什么啊?
那胡图不是去海外贩卖珍珠了吗,给家里来封信是很正常的事啊。难道说他出了什么事,一直没给家里来信,所以刘静安便冒充胡图给妞妞写信,来安慰妞妞?
那么这随信送来的五十两银,应该也是刘静安送的吧?
黎念慈这么想着,用眼睛余光悄悄扫向刘静安。
只见刘静安站在旁边,一脸微笑看着妞妞。他的眼睛里,全是宠爱之意,似乎只要妞妞快乐,他便觉到了最大的满足。
黎念慈的心往下一沉,刘静安对她就从来没这样笑过!其实她很早以前就发现,刘静安对妞妞比对她亲。如今看来,刘静安对妞妞的感情确实不一般。
黎念慈心中醋意大发,忍不住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妞妞听到黎念慈轻蔑地“哼”声。抬头一看,发现黎念慈在看她的信。她笑着把信一藏,说:“不带这样的,慈姑娘——您怎么可以偷看我家小图图给我写的情书呢?”又开玩笑道,“你若是羡慕,就该让你们家的小安安也给你写一封啊。”
黎念慈撇嘴哂笑。她没说话,走开到一旁,假意欣赏徐夫人的画作。
刘静安笑着对妞妞说:“太平,谁能比得上你和胡图的恩爱深啊,他时常给你写信,惦记着你的冷暖。”
妞妞自嘲笑道:“是惦记妞有没有吃饱——他知道我是个吃货!”说着,她又看了看银票,随后她把信和银票都交给小翠,让小翠收好。
小翠拿着信和银票,也趁机打趣妞妞,说:“我们姑爷啊,最惦记我们大姐儿了。隔不多时就给写封信来,还让人捎银子来呢。”
自从杨总管死后,再没人能威胁到小翠了。小翠便留在了妞妞身边,忠心耿耿地保护着妞妞。在她的心目中,胡图和妞妞是她的“小王爷”和“小王妃”,是她真正的“主子”。
小翠细数胡图对妞妞的好,却让黎念慈在旁边听着更不是滋味。
黎念慈暗暗回想——其实,她和那个漂亮的男孩子,还是有过几次交集的。
胡图送过她木头雕刻的小玩艺儿,那时候她暗地里有些喜欢他。
可是她也明白,她和他之间身份悬殊,所以她也只是暗暗地幻想一下罢了,并没有当真。后来胡图做了林家的上门女婿,更让她看他不起,觉得原来自己看错了他——其实他也是追名逐利之徒,若她肯招赘他,他说不定也会欢欢喜喜地上门吧?
后来,她跟刘静安订了亲,对胡图的那份念想就更加淡了。她想,女人的一生也不过如此,嫁个门当户对的夫婿,平时里吃喝穿戴不悉,又有仆佣侍候也就行了。
可让她不高兴的是,胡图已经给妞妞当了“小女婿”,刘静安还对妞妞这样“暧昧”!
凭什么啊,他们一个两个,都对她林太平这样好?
这时又听刘静安在旁边恭维林妞妞:“太平,你这是驯夫有术,就算是远隔千里,胡贤弟也要听令而行。”
听这话,旁边众人都笑。
黎念慈也笑,不过她的嘴角,噙得却是一丝冷笑。她忽然对刘静安说:“表哥,你也给我写封信吧?”
刘静安一楞,说:“这样面对面的,写什么信啊?”
黎念慈说:“不写信,帮我写个清单可好?”
刘静安不知是计,便说“好”。
小翠从楼下帐房里拿了笔墨纸砚上来,铺在桌子上,让刘静安写字。
刘静安提笔,问黎念慈:“慈妹妹,写什么?”
黎念慈说:“你便写——茶叶十斤,珍珠一觚,南式糕点两匣,胭脂一盒,计银五十两。”
旁边妞妞听了,不由笑道:“慈姑娘这是要写什么,莫非是嫁妆单子?”
黎念慈笑道:“这是待会儿我让小丫头上街买东西用的……”
看刘静安写完了,待墨稍干,黎念慈拿起单子看了看。忽然她说:“表哥,原来你这字,是跟胡小哥一起练的,笔迹这么像?”
刘静安的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
小翠暗暗一楞。她凑过来看了看刘静安写的单子,再展开自己手上胡图的来信——果然,两封信上的“珍珠”“胭脂”“银五十两”等字,是一模一样的!小翠不由暗暗吃惊,难道这些年,胡图根本是音讯皆无,妞妞收到的那些信,都是刘静安伪造的?
林妞妞面色苍白,她盯着黎念慈手中的清单,嘴唇紧紧抿着,什么都没说。
刘静安忙解释说:“确实是这样——我和胡贤弟的字确实很像,因为我和胡贤弟从小一起长大,经常一起切磋学问,一起练字嘛!”
黎念慈哂笑,说了句:“是吗?”她把单子随手交给旁边的小丫头,说,“我们走吧。”随后便自行下楼走了。
黎念慈走了,妞妞仍然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眼神飘乎,两撇淡淡的小眉毛紧紧皱在一起,这模样让人好不心疼。
“太平——”刘静安走过来,搂住妞妞的肩膀。
林妞妞鼻翼翕动了两下,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大姐儿——”小翠也担心地叫了一声。
林妞妞擦擦眼泪,站起身来,对刘静安说:“安哥哥,你跟我来。”
林妞妞领着刘静安来到茶楼后院自己的房中。她打开箱子,取出一叠银票。她拿着银票对刘静安说:“安哥哥,其实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但是我心里还是存着一个幻想,希望真是图图从胭脂港写信来了……”
林妞妞说到这时,珠泪滚落,轻轻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