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念慈拿着布料,看向自己的母亲,问:“太太,您觉得我姑妈这是什么意思啊?”
“哪有那么多意思?人家送东西来就是一片心意,你赶紧收下就是了。”南夫人有些不耐烦道。因为她现在正烦着,没心思去揣徐夫人的意思。而且这会儿赵姨娘正在抱怨大姑娘在湘中过得多么不好,婚姻还出了问题;黎念慈这时候显摆婆家对她多好,这不是给赵姨娘的伤口上洒盐吗?
芸烟吐吐舌头,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玩笑有些不合时宜。
南夫人却没训斥芸烟,只叫黎念慈快拿了东西回自己的院子去。
黎念慈先没动身,却又问芸烟:“兰香姐姐有没有说,姑妈这两块料子是哪来的——是宫里赏的,还是别处买的?”
芸烟说:“听兰香姑娘说,是从秦娘子的铺子里拿的。”又说,“这可是今年最时兴的料子呢,秦娘子特意让人从南方新进来的。即便是宫里的,也未必有这料子的花色时新。”
芸烟说得是实情。宫里的东西都是有定规的。凡进贡的东西,虽都是好东西,但是在花色上却因为种种忌讳轻易不敢翻新,反而到不如民间的布料花色新颖。
可是黎念慈一听是从秦娘子铺子里进的,却忽然不高兴了。她把料子扔回芸烟怀中,说:“我却是不稀罕,也不想拿它做衣裳,还是留给太太用吧。”说罢,她转身就走了。
“嘿,这孩子!”南夫人生气地说,“怎么净给添乱呢!”
赵姨娘在旁边,却听出点儿什么意思。她拿着帕子擦擦眼泪,看着黎念慈的背影走远,回过头来对南夫人说:“太太。咱们的二姑娘也大了,表姑太太那边可曾提过,什么时候给他们把婚事办了?”
南夫人一楞,这才意识到兰香今日过来,恐怕还有别的意思。
赵姨娘又感慨说:“还是二姑娘有福气,嫁得又近,表少爷人品学问又是一流。可怜咱们大姑娘,一个人在湘中那蛮荒之地,婆婆刁顽,丈夫还混账……”说着说着。她这眼泪又掉了下来。
这赵姨娘没别的本事,掉眼泪是一流的。从年青时起就爱哭,到现在一大把年纪了。眼泪还跟不要钱的似的,哭起来便没完没了。
南夫人最怕赵姨娘使这招。她忙止住赵姨娘,说:“你先别哭了,我这就请老爷过来,让他给拿个主意。”
说着。南夫人命人去前面衙门里,看看黎大人这会儿可有空过来。
过了会儿,黎大人没过来,黎大少爷黎念恩却过来了。他说自己父亲正忙,让他先过来看看。
听完赵姨娘哭诉后,黎念恩义愤填膺。他说:“这陶家欺人太甚,我要去为大姐姐讨回公道。”
南夫人听了一楞,她可不想让儿子跑一趟湘中。光是路上就要走好几个月啊!她对儿子说:“你懂什么,此事还要跟你父亲商量一下再决定。”
黎念恩说:“这姓陶的确实违反了律法,按大周律,‘有妻更娶者,徒一年’。正应该判他的徒刑,以正律法威严。”
南夫人慌忙说道:“别介——大姑娘已经是陶家的人。又生了一双儿女,你现今判了她丈夫徒刑,让她以后在婆家如何做人?”
哪知黎念恩个性执拗、迂腐不化,所以当年林妞妞才会赠他一个“小夫子”的绰号。只听他道:“人情大不过律法,王子犯法也要与庶民同罪。”
得,原来在黎念恩看来,他此番去湘中,不是为了他大姐姐,而是要伸张正义的去了。
稍后,黎汉卿回至后宅,还真就同意了黎念恩的请求。他让黎念恩代表黎家,去湘中全权处理此事。
南夫人不高兴,因为她惦记儿子在路上的冷暖安危。
赵姨娘的心里也放不下。因为她起初只是想让黎大人派个得力的人去,先把官司先糊弄平,随后再吓唬那陶家一番,不要再欺负她家大姑娘便是。哪知这黎念恩此去,是要维护律法尊严的,恐怕他是不会管黎大姑娘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而是要由他的性子而为。
这可如何是好?赵姨娘心里打鼓,却又干着急没有办法。
黎念恩说走就走,当天夜里收拾行礼,第二天便出发。
黎念恩一走,便撇下了他院中的四位侍妾。
这四个女人,平日里争宠斗艳,黎念恩的院子也显得有生气。此时她们争抢的对象跑了,她们顿觉得兴致寥落,院子里也显得寂寞冷清起来。
那何秋玉嫁入黎府也五六年了,大约真就是因为她得过妇科病的原因,一直没有孩子。幸好自她进府之后,黎大人和南夫人便觉得黎念恩纳妾太多了,再不准黎念恩纳妾。没有新人,她和其他三位“旧人”的地位还算牢固,所以她的日子还算过得去。
只是没有孩子,总是何秋玉的一块心病。她知道昔日的好朋友沈丁香,现在开着药铺,而且医术大有长进,便想让沈丁香帮她调理一下。
可惜她深居城守府后宅,几乎没有机会出府。而那沈丁香身份低微,又不可能进到城守府后宅里来。二人根本没法见面。
于是何秋玉便托人给沈丁香传递消息,把症状跟沈丁香在书信中说一说,随后拿点儿药来吃。沈丁香没有亲自把过脉,也不敢乱下药,只能开些温和的补药,所以几乎没有成效。
这天,何秋玉将自己服药后的情形写成一封信,托人送给沈丁香。
其实,这种内外消息传递的事,在大宅门里也是禁止的。幸好何秋玉手里有钱——当年赛春花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送给了何秋玉一大笔嫁妆。何秋玉用银钱收买了大厨房里一个姓尤的婆子,外号叫“油婆子”的,帮她做传递消息的事情。
油婆子生性油滑,又喜欢贪图小利,她为何秋玉做起事来,到也十分妥当。
油婆子从何秋玉那里拿到信,便去东大街找沈丁香。
这几年,沈丁香的药铺发展渐渐有了起色。她专看妇人科,从最初只给秦楼楚馆中的姐妹们看病,到后来平民百姓家的女人也来找她治病。
在药铺起步的阶段,除了林妞妞的投资,还要多亏兰香的资助,否则以沈丁香和大娃的性子,早就关门大吉了。因为沈丁香和大娃都是善良的人,如果遇到穷苦的女人拿不起药费,他们不仅免费看病,还倒贴药钱,甚至于救济衣物和食物。
后来,他们在梁州城慢慢有了口碑。等名声一打开,药铺这才开始赚钱。如今,他们在东大街上买下了一间铺面,铺子取名“颐人堂”——林妞妞曾在“水晶球”里看到的景象,终于成了现实,她和大娃拥有了一间药铺。不过这间药铺的合伙人,不止她和大娃两个,还有一位沈丁香姑娘。
油婆子一进“颐人堂”大门,便看到沈丁香正在给一个妇人看病。因为何秋玉总是差遣油婆子过来,所以沈丁香也跟油婆子熟悉了,她请油婆子稍等,她这边马上就好。
稍后,沈丁香送走那个妇人,她这才从油婆子手里接过秋玉的书信。读过之后,沈丁香思忖了一番,抓了两包药,仍然是温补养身的。
油婆子趁机说,自己近几日消化不好,想要点山楂泡水。
沈丁香便包了一包山楂片送给油婆子。她时常送油婆子几味常用药材,为了是让油婆子在城守府里,多照顾何秋玉一些。
油婆子拿了药,笑嘻嘻地跟沈丁香告辞。刚要出门,忽然从门冲进一个人来,一下就将她撞倒了,手中的药掉到地上,纸包摔开了,药材洒了一地。
油婆子着恼,她从地上爬起来,嚷嚷道:“这是谁啊!”话没说完,却见刚刚冲进来的人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一个个气势汹汹的。刚才撞倒她的那个人,是个矮胖的妇人,那人上前一把抓住沈丁香的衣襟,说:“那贱人在哪儿,你把她叫出来!”
油婆子一看,来人是来找沈丁香麻烦的,却不是因为何事。她不敢上前劝,但是又不好这么离开,便站在旁边看。
沈丁香开始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她认得来人——原来是“东来顺”的老板娘柴白氏,也就是林妞妞的大娘。
沈丁香忙说:“白大娘,这是何意,您是要找哪位?”
柴氏白盛气凌人,她揪着沈丁香的衣襟叫道:“别给我装糊涂,我要找柳如意那个小贱人,你快叫她给我滚出来!”
原来,自从官府攻打宋家庄,“斧头帮”帮主马奎伏诛,那群芳楼的老板赛春花便没了靠山。群芳楼很快就关了门,赛春花也销声匿迹、不知所终了。
赛春花一完,群芳楼的姑娘们群芳流散。而当年私奔去外地的柴会生和柳如意,却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他们又回到梁州来了。
柴大郎和柴白氏见儿子回来,惊喜不已,但是他们却无法接受柳如意。他们直接撵柳如意走,尤其是柴白氏,寻死觅活的,说什么也不要青楼女子做他们家的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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