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宫中有皇后一人,姓叶赫那拉氏,居景仁宫,育有二阿哥。皇后下面本应是贵妃,贵妃位空缺,有妃位两人,荣妃博尔济吉特氏,自王府时,便跟着皇上,如今居承乾宫,育有大阿哥,素妃乌雅.蓝心,也就是回雪的姐姐,入宫稍晚,住延禧宫,并无所出,只是如今怀着身孕。
这算是回雪又一次见到自己的姐姐。按照老嬷嬷的教导,回雪得先屈膝行礼,素妃当即挽住了她的手,让她起身。两人如此靠近,回雪闻到姐姐身上有一种淡淡紫檀香的味道。
回雪抬头,只见姐姐明媚皓齿,皮肤白皙,梳着坠马髻,头上插着玲珑八宝簪子,赤金红宝石发钗,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黑,着实是位美人,只是眼波中间,流露着一股子冷意,与其说是冷,不如说是超凡脱俗,像是烟波之上的仙子,飘飘欲仙,看着不同凡人。
对视的一刹那,见素妃眼眸含泪,回雪心中略过一个人,《红楼梦》里贾宝玉的亲姐姐贾元春,她被送入宫,每每见了贾府的人,都要哭一场,说是把她送到了那不得见人的地方,虽是富贵,终不能享受家的乐趣,在贾元春看来,进宫是一件了无生趣的事,那里不见天日,冷冰冰的,简直就是度日如年,而如今自己进宫探亲,见这宫殿倒是奢华,自己的姐姐也同贾妃一样,未语先流泪,那姐姐是高兴之泪呢,还是伤心之泪呢,回雪没敢问。
素妃拉着回雪的手进了延禧宫,这宫院正室三间,窗明几净,正室两旁,各有三间偏室,略小一些,想来是奴婢们住的,廊柱雕龙画凤,院子里栽种的都是些花果,一棵桂花树靠墙站着,另有几株不知名的花,开白色,围在桂花树下。
正室门前悬着帘子,见主子回来,早有伶俐的宫女行了礼,伸手将帘子掀起,回雪走过那婢女身边,闻着一股子淡淡的香气,连她们的请安,也是淡淡的。
进屋右手边,放着一个乌木架子,架子上摆着不知年代的两个花瓶,花瓶上草书两行字并一幅画: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这首诗,回雪隐隐记得,是杜甫的句子。沿着架子,是一架梨花屏风,过了屏风,正对着暖炕,暖炕边是个小榻,榻前小桌子上,摆着一套茶具,白色陶瓷,没有花纹。
地上铺的是灰色的宫毯,踩上去软软的,宫毯前悬着高约两米的纱帐子,纱帐子淡蓝色,几乎透明,上面绣着深蓝色的鱼,以假乱真。纱帐子后面,放着一个圆圆的铜鼎,铜鼎里燃着紫檀香,袅袅娜娜,香气四散。
这些繁华的摆投,景致,回雪却有些陌生,她的记忆里,姐姐死后,这里已经破败了。
穿粉色宫装的婢女端了茶上来,不知是紧张,还是没留意,一脚踩在纱帐子上,乌木托盘被摔出老远,茶水也泼了一地。那纱帐子本有一截子垂在地上,绊着婢女不足为奇,听嬷嬷说,宫里规矩甚严,若是失了态,摔坏了东西,或是惊扰了主子,是会被杖责的,腿打瘸了都有可能,见宫女这么狼狈,回雪不禁替她捏了把汗。
“不是告诉你了,进内室要脚步轻些,看着些,来延禧宫也有一个多月了,你还没学会?以前在内务府,总管太监,嬷嬷,没教你们规矩?主子如今有了身孕,惊了主子,谁能担当?”叫苗初的婢女口气有些重,那端茶的婢女捡起托盘,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我记得你叫无双?”素妃倒并没生气,而是语气温和的看着她。
“奴婢是……是无双。”宫女哆嗦起来。
“人谁无过错,不过是打翻了东西,下次注意就行了,你再去泡两杯来就是了。”素妃道。
叫无双的婢女脸上通红,听素妃没有责怪的意思,跪在那行了礼,便转身又泡了两杯来。这一次倒是没出错。
“自从我有了身孕,把她们都吓坏了。”素妃喝了口茶,浅浅的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像一粒粒的珍珠,耀眼夺目。
历朝历代宫里的女人,她们的命运,一跟宠幸有关,二跟孩子有关,而宠幸,又直接关系着孩子的多少,俗话说,母以子贵,不无道理。秦始皇死后,那些没有生育孩子的妃嫔,便被赐死殉葬,汉代那些生了孩子的妃嫔,孩子有了封地,母亲便可跟着去封地享福,没生孩子的,先皇死后,只能在宫里当枯燥的太妃。姐姐如今身子娇贵,奴婢们噤若寒蝉,小心翼翼,也是能想到的。
回雪让烟紫把野菊花拿进来,菊花明目,去火,又有气节,乌雅.德林每年都会让家丁去山野里采摘,晾晒,然后装起来留着喝,这次见回雪能入宫,便让她带些给素妃,盛夏将至,菊花多喝有益。
“我前儿还在说,宫里的茶叶,不过铁观音,毛尖,碧螺春,常喝,倒喝厌倦了,阿玛有心,让你捎了菊花来,正好可以换换口味。”素妃又笑了。
回雪喜欢姐姐的这种笑,看着舒服,低下头去,见姐姐的肚子已有些隆起,想来至少有四五个月的身孕,难得的是,她的皮肤还那么好,听说孕妇易怒,要小心侍候,自己的姐姐,如今却时不时的就笑了。
小太监进来报说,是时候传饭了,明媚的光线从纸糊的窗户投射进来,宫里的窗户又大又亮,比乌雅府的窗子要好多了。
宫里用饭,也是有规矩的,皇上的饭食,有御膳房打理,吃饭说是用膳,而在后-宫中,位分高的妃嫔,可以有自己的小厨房,想吃什么,可以让小厨房做来。但一天三顿饭,早上六点,中午十一点,晚上六点或七点,是不能乱时辰的,不然,就有可能被别宫的人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