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到了,零钱不用找了。”
电话那边,于阳地出租司机说了一句,下车之后继续跟自己的老板通电话:“我安排的人今晚正在秘密行动,本来还没有把握九点钟之前一定能够搞定,但是现在看来,这一步险棋已经用不着了。”
因为拆迁工作没有完成,江南区生态新城最大的一块地迟迟不能动工,建设银行本来答应给朱泽厚的贷款也就不敢下发,要他一定先完成拆迁,款子才能拨下来。
他们也知道,朱泽厚的这盘棋很大,要是下活了,核心参与的人员和机构飞黄腾达自然不用说,就是边缘人员都能够吃个饱。
可他们也同样清楚,盘子越大,利润越高,但是风险也就越大,在最困难的拆迁问题没有解决之前,傻子才有胆量把巨款给朱泽厚。
所以,主要的症结就在于怎么样解决拆迁的问题。
于阳也是非常聪明,在葛剑飞等人死死盯着他们的时候,他一直按兵不动,让别人抓不到把柄,同时也麻痹江南村那些个泥腿子农民,让他们放松警惕。
等到了换届的前夕,也就是今晚早些时候,他的人就立马行动起来。而另一边,建设银行的资金也在时刻准备着,只要他们拆迁成功,款子就会打过来。
之所以于阳今天敢动手,是因为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最后几个小时了,所有的对手们都会以为自己在就放弃了,所以也就放松了警惕,不再盯着于阳,这就是他唯一的动手机会。
这会儿,在于阳原计划当中,此刻的深夜偷袭强拆应该已经完成了,他一直在等着负责人的电话。
只要那个电话一过来,就说明一切都顺利解决,银行的贷款一到手,全近江的人都会为朱泽厚眼红和欢呼。而朱泽厚也就能够在四年后步入省政府的班子中,于阳当然也就水涨船高。
所有的这一切,都将在很短的时间里被决定。
只不过,现在局面又不一样了,自从一个小时前他确认了昭德殡仪馆里边的悲惨死者就是死对头铁中玉的时候起,他的这一步棋有没有都不影响最后的大局了。
“市长大人,一切都安排妥当,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完成了拆迁。”
走进小区,一边往自己那栋楼走,一边微微笑着通话:“不过,就算拆不完也没关系,咱们现在已经不需要这手险棋了。”
是啊,这次的确是惊险,他连辞呈都写好了,万一风向不对,他会主动请求降级避难。
不过最后关头,对手致命的失误让朱泽厚彻底松了口气。
“天助我也。”朱泽厚微笑着说,仰头靠在皮椅的靠背上,正准备挂断电话,销毁自己写的检讨辞呈。
谁知道,惊天大逆转就在这一刻发生了,发生的是那么的令人猝不及防。
于阳听到市长大人长舒一口气,这两个月一直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压力也终于卸载了下来。
“唔,是的,市长大人,真是天助我也!”于阳感叹道,“不过,天也不是平白无故地助我们,是因为我们足够努力。因为自助者天方助之啊!”
“你最近还真是长进了。”
朱泽厚也是难得的轻松,跟于阳开起玩笑来,一手绕开档案袋上的缠线,抽出里边自己手写的十多页信纸,往碎纸机口送过去。
于阳已经来到他家所在的那栋楼下,一手掏出钥匙,一边跟市长告别:“谢谢市长大人,跟着您,不长进也不行啊,哈哈,那好,市长大人早些休息吧,睡个好觉,高枕无忧地啊——”
正在说着,没来由地忽然惊叫痛呼一声,正要拿开手机听筒的朱泽厚猛地一个机灵:于阳好像遇袭了!
“什么情况?喂?”朱泽厚心里猛地一跳,这么晚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几乎就是另一半自己的人在家楼下遇袭,这是非常不好的征兆。
朱泽厚手猛地一哆嗦,稿子没有进碎纸机,而是洋洋洒洒飞了一地。
“啊——你们……干什么,你们是……啊,放开我,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啊……嘭——”
朱泽厚手机的听筒里,传来于阳急促而惊恐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远,然后是手机摔在地上的声音,嘟的一声,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是谁?什么目的?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动手?”
三个问题首先浮现,在朱泽厚脑际飞速闪过。
为官这么多年,跟不同的对手较量过无数次,不亚于穿行过枪林弹雨,朱泽厚的脑子像精密仪器一样飞速分析着各种可能。
也许只是小蟊贼,也许是抢劫犯,也许是于阳个人的仇家,也许……
各种可能性都在半秒的时间内被想到,然后被痛快排除,因为这些都不可能发生在此时此刻。
那么,也就只剩下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对手终于出手了!葛剑飞,他出剑了!
而且,一剑就斩向自己的左膀右臂。
朱泽厚心猛地被撞击了一下,好像骤然停止了一秒钟。
海量的信息被精明的而身经百战的大脑计算过,最后,朱泽厚惨淡而绝望地得出结果:他完了。
得出这个结论他仅仅只花了十秒钟的时间。他知道,他现在已经完了,彻底结束了!葛剑飞这个老狐狸,果然还是棋高一着,在最后的时刻对自己挥出了致命一剑。
难怪这个月他一直那么安静和低调,原来他暗中的布置远远超过了朱泽厚的想象和估量。
虽然朱泽厚不知道葛剑飞所做的全部内容,但他至少知道,葛剑飞和纪检委一定走到了一起,拧成了一股绳套在了自己脖子上。
于阳的最后拆迁计划也一直在葛剑飞的算计之中。朱泽厚完全能够想象到江南村现在的现场情景是如何的狼藉一片。
不知道有多少家的人房子被强行推倒,无家可归,甚至有不在少数的人家破人亡,现场的废墟瓦砾之中,一定鲜血累累!
而这迅速又冷血的所有举动,已经被藏匿在不远处的纪检委完完整整地拍到,甚至,他们可能早就等在那里守株待兔了。
江南村血泪的惨烈不是他们关心的,他们需要的正是这个,现在,那些鲜血,注定要涂抹在自己的身上!
朱泽厚在十秒钟时间里仿佛经过了十年一般漫长的煎熬,他瞬间苍老了十岁。
十秒钟之前,他还意气风发,身居从政以来最壮怀激烈的情绪中,哪知道,下一秒,他的世界就完全坍塌,被人踩在脚下。
他知道自己已经退不可退,唯一的下场就是身败名裂,落马为寇。
因为他知道,葛剑飞只要出手,他一定封住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当于阳被不知道几个人强行摁住,牢牢捆绑的时候,朱泽厚也被更多无形的手扼住了命运的喉咙,他唯一的出路就是窒息!
“我完了。”
朱泽厚瘫软一样跌坐在沙发里,深深陷了进去,好像陷入的不是顶级海绵,而是深不可测的地狱。他用最平淡的语气,用轻描淡写的三个字,总结了自己这波澜壮阔的一生。
他的确完了,一切都不再有意义。他的下半生,或许只有在冰冷的铁窗后面了此残生。他犹如萧瑟秋风中,挂在树枝上的最后一片黄叶,颤抖着,飘摇着,即将落下枝头。
他知道,纪检委应该很快会光临自己家,说不定,已经就在楼下了。
“小帅!”
朱泽厚猛地一个机灵,突然像有焕发了青春的猛兽一样疯狂窜起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完蛋了,可是他要拼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儿子,一想到朱帅,朱泽厚猛地蹿起来,飞快奔跑过去,爆着声音吼道:“小帅,快起来!庞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