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莲池前,庭院幽深。
此间是贺家家主的住处,但贺家家主在这闭关多年,鲜少出门,这里也就成了贺家的第二个禁地,高深结界布下便无人靠近。
明月当空。
风尘仆仆的年轻修士匆忙闯进院落,暗红衣角绣着那朵银白纯净的九瓣莲随风舞动,整个贺家上下都很安静,静得十分异常。
“姑姑,侄儿回来了。
”贺清寂站在门前道。
院内结界稍有些松动,贺清寂清楚的感觉到那一股强制压抑却仍是强悍无比的力量压顶而来,瞬间动弹不得。
屋内贺家主的身影被烛火映在窗纸上。
“如何了?”
身上威压骤减,贺清寂暗松口气,神色却相当凝重,“九叔公一意孤行,侄儿无能,实在是劝不住,但幽明山封了山,连九叔公也攻不进去,似是来了大乘期的大能相助,侄儿隐约听到九叔公与众门派的谈话,便被赶了回来,现在九叔公和其他门派的人都还在幽明山下守着,已经快两日了。
”
不同于贺清寂的紧张,贺悯的态度还很是悠闲,只道:“看来是幽明山该有此劫。
”
贺清寂闻言有些欲言又止。
贺悯便道:“有话直说吧。
”
“是。
”贺清寂眉头皱得很紧,“姑姑,前两日九叔公那么快得到消息,又迅速集结各门派讨伐幽明山,侄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在九叔公让侄儿回来之后又返回幽明山下,侄儿发现九叔居然偷偷跟魔修联系……”
他口中的九叔便是贺悯那位九叔的儿子,这父子俩沆瀣一气,都是这次举起‘剿灭幽明山’之行的祸首。
屋里的人沉默了太久,久到贺清寂愈发不安,他问:“姑姑,九叔公他们倘若真的跟魔修私底下有联系,那该如何是好?”
如今那九叔公才是家老会之首,几乎占据了半个贺家,而贺悯太久没有出来,只有贺清寂一人支撑,即使是他,也拦不住九叔公此行。
可屋内那人却笑了,霎时间寒意透彻整个院落。
“贺端城也不是第一次同魔宫暗通款曲了,三十年前的账还未来得及与他清算,他竟还敢勾结魔宫谋害同道!”
九叔公也是拿着幽明山的错处去清剿,贺清寂知道这次幽明山是坐实了罪名,即便是他不忍心,也阻拦不住众怒,可贺悯这话却让贺清寂为之大惊,原来三十年前九叔公也曾跟魔道有过勾结,而贺悯也明确的知道对方是魔宫的人!
“九叔公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贺清寂还以为即使贺端城再想夺贺家家主之位,也不会跟魔道勾结,但贺悯说的话虽然让他震惊,却也只可能是事实。
那贺端城到底图什么?
贺悯很快便为他解惑,只是嗓音冷冷,似还含着恨。
“不过是惦记着贺家罢了,宁愿跟魔君互助互利,也要夺走这个位子。
魔君多年来闭关不出,却也留了眼睛在贺家,想利用幽明山一事让正道大乱,好让他得以喘息的机会,待到他恢复巅峰之时再卷土重来。
”
贺悯说是魔君的计策,贺清寂便相信她这的确是魔君的计策,总是魔君闭关不出,他能做到的事情也有很多,或许除了贺悯,再无几人猜到在摘星楼里第一个将消息传递出去的人是魔君最亲信的卫公子,一切本就是魔君的安排。
贺兰溪听从顾玄的话在魔宫搅得天翻地覆,试探中足见魔宫实力还未恢复,正道中人听闻后便信心大增,魔君出关提起举办魔道大比便是对此回应,而顾青竹的出现是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也就成了被人利用搅乱的关键点。
魔君不是不知情,他若真的什么都不做,现在又岂会安坐在魔宫之首的位置上?一边传信贺端城,告诉他这是给他斩杀叛徒扬名立万的机会,一边拉拢顾青竹和玄冥教,起到恐吓正道作用的同时也壮大魔宫实力。
玄冥教这时也不得不暂避锋芒,依靠在魔宫的羽翼下,否则正道和魔宫的两面夹击,这会给玄冥教带来致命的损伤。
有些人自甘做棋子,为了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
贺端城要的,是名利,和贺家家主之位,他恨极了占据家主之位多年,迟迟还不飞升的贺悯,也恐惧贺悯那个潜力无限天赋异禀的儿子,更没有太多耐心再等下去,于是他接手了魔君向他伸出的援助。
有些人一直都是操盘手,所有棋子都在他眼皮子底下看着,再多试探,再多心机,在他面前都将无所遁形。
贺悯无法离开贺家,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看着幽明山这个正道的中流砥柱被逼得封山不出,正道实力锐减。
贺清寂并不蠢笨,但他一时间还无法消化这信息,所幸贺悯并未再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她道:“且不论是非,幽明山的封山都给正道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
“确实,还有一些宗门也不愿在这时与幽明山为敌,如曾归墟剑宗、天音寺、无上宗等与幽明山交好的门派都闭门不出。
九叔公这一行怕是要空手而归。
”
这本是追名逐利的一行,结果空着手回来,贺端城一定不会甘心,可他这样僵持着守在幽明山下,却也相当丢人。
贺清寂想着,忽听贺悯问起一事——
“溪儿,如何了?”
贺清寂心下大惊,错愕的望着屋内,这可是,这么多年来,贺悯头一次唤着贺兰溪的名字,头一次这样关心着他……
窗纸上那一个人影极其清瘦,仙人风骨中透着几分萧瑟孤寂。
从接下贺家家主一任后,贺悯就一直这样,孤身一人过着这样清冷的日子。
贺清寂心口处似被什么堵着,须臾后,整理了自己得来的消息,应道:“同玄冥教主在一起,目前还是安全的。
”
等了好一会儿,贺悯才轻轻的‘嗯’了一声,嗓音有些低哑地,又吩咐贺清寂,说:“凡是贺家派去寻他的人,通通拦下。
”
“是。
”
贺清寂毫不犹豫应道,贺悯从来没有让人去找过贺兰溪,但最近贺家断断续续的,一直有人被派到魔道去,这是贺家的人,却不是贺悯的人。
幽明山封山不出,自挂免战牌的第二天晚上。
正道修士的营地里,贺端城自认快要将自己一生的耐心都用光了,两天了,足足两天,那么多修士联手都没能破幽明山的守山大阵。
据闻里头有位大乘期大能镇守着,加固了幽明山的阵法。
可人人都知道,正道明面上除了贺悯,还有几个大乘期修士?但里面的人不可能是贺悯,谁也都知道幽明山没有大乘期修士。
只能是幽明山请来了外援。
贺嵩阳自营地里出来,一见到站在山崖前遥遥望着对面那座被结界死死隔绝开的仙山的红衣仙君便快步走了过去。
“父亲,上清剑宗的长老说他们明日就要回去了,眼下幽明山固若金汤,根本无人攻得进去,上清剑宗的人一退,其他小门派不都要走了吗?”
贺嵩阳随意行了礼,甚是不甘地问:“父亲,派去找贺兰溪的人还没有回信,指望他不知还要多久,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谁都知道幽明山攻不进去,可连战斗力最强的上清剑宗都退了,其他闻风而起来凑热闹的小门派不都要撤退吗?
届时只剩贺端城父子二人跟贺家带来的人守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谁也没有这个耐心去等。
包括贺端城,他最清楚现在的境况,根本不需要贺嵩阳提醒,他却又不甘心空手而归,挣扎了许久,他终于做出决定。
“你再去传信问一问卫公子。
”
贺嵩阳眉间皱起,纠结了好一阵,才点头道:“好,儿子这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