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瞄了一眼凌矜言,急不可奈地冲向里屋,凌绮蔓和凌绮茵自然也随在她身后。
“小姐,我们去吗?”被刚才那婆子的嚎叫吼得蒙了,月芽有些怯怯地向凌矜言问道。
“去,她们都搭好了台子,我们能不登场吗?”凌矜言说着便领着月芽走进屋里。
许氏拈着两指,高举起一件男士的亵衣,像只斗胜的公鸡一样,甚至兴奋得脸都泛红光了。
“矜言啊,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来,我虽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却也一直在照顾你,你要我的脸往哪搁。可事情既已经出了,就不能不处理。翠果,你快去请老夫人过来,这事,我也不好拿主意,免得有人说我护短。”
“是,”翠果飞快地向门外跑去,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合着,都没有给凌矜言说话的机会。当然了,也是凌矜言早就猜到今天的事情不只是诵经那样简单,她不想跟她们说那些无用的,一切都等老夫人来了再看。
看着眼前这些主仆们一颗颗高昂的头颅,凌矜言心中觉得好笑,自已果然是太闲了,若是前一世的她,哪会这样跟她们耗着。
老夫人来得很快,面色复杂,其中泛着土灰。许氏将那件白色的亵衣递到她跟前,老夫人的脸上又暗了几分。
“言儿,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的声音嘶哑,夹杂了不少怒气,她看着凌矜言,眼中尽是怒气、失望、耻辱,还有一些忽闪的期许。
“若是我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您信吗?”凌矜言直视老夫人的眼睛,面色坦荡磊落。
老夫人似有半分迟疑,许氏却抢道,“这东西是在你床上找到的,你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想蒙谁呢你?还好今天法师赐了符咒,我们进来帮你贴灵符及时发现了,若到了将军家你还这样,那可要出大事,凌家在皇城就再抬不起头了啊。矜言啊,你还年轻,许多事情不懂,往后可要长心,不要再轻易被歹人哄骗了。二婶知道你不好意思,可你过多抵赖反而让你祖母生气。好在这是在自己家里,你就好好跟你祖母认个错,保证以后不再犯就是了。”
经许氏这一说,老夫人的脸已经黑透了,眼底里有风暴待发。
凌矜言未受许氏影响,只看着老夫人,“祖母,您信我吗?”
凌矜言的眼睛跟闵忆有八分相似,其中的神情却像极了凌正瑜,一样的坚毅、坦荡,更且,她的眼神很清澈,连同望着那双眼睛的人也被洗濯了。
老夫人的怒气消了大半,“言儿,祖母以前对你了解不多,可通过这几日的接触,祖母相信,你是个明事非、懂进退、知廉耻的好孩子。可眼前这事……它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你总要让祖母知道事情的始末,在人前有个说法呀。”
凌矜言脸上有了笑意,看着这笑颜,老夫人莫名地把心放下了几分。
“祖母信我,我自有了解释的必要。”向前走了半步,凌矜言的声音也冷了几分,“刚才是谁发现这件衣服的?”
离许氏最近的一个婆子向左后瞅了瞅,迟疑了片刻才犹豫道,“是我,但她们几个也都看见了。”
“你在哪里发现这衣服的?”
“就在你床上,许是夫人带着我们来得早,你还没来得及收拾。”
“这位大娘可真是思虑周全,连我的疑问都考虑到了,还是你早就记住了这些说辞?”
“哎哟,老奴冤枉啊,”那婆子涨红了脸,又迅速白了几分,“老奴随着二夫人入府十几年,向来安份守已,平常连多的话都没有一句,哪里敢生出这些事非啊。”
“哪些事非?”凌矜言未给那婆子喘息的机会,进而逼问道。
那婆子自然地伸手指向凌矜言手中的亵衣,“就这……”可还不待她手指伸直,她才蓦地想起什么一样扇了自己一耳光,“呀哟,奴才当真是老了,见大小姐出了这样的事,竟着急得昏了头。大小姐不过是一时拿错了主意,哪里有什么事非啊。”
凌矜言也不反驳那婆子的话,只看着老夫人,老夫人直盯着许氏,那双眼似要喷出火来,胸口也剧烈地上下起伏。许氏回避着老夫人的注视,往另一边看去。
凌矜言走到老夫人跟前握着老夫人的手,“祖母莫要气,矜言还有话说。”
清澈又柔和的声音似有魔力,老夫人翻滚的怒气迅速平息下来,她拍拍凌矜言的手,“好,祖母都听着!”
凌矜言将那亵衣举到身前,“二婶,依你们的判断,这衣服是有人穿进浅水居来的?”
许氏没好气地回道:“衣服自然是拿来穿的,浅水居里就你跟月芽两个人住,可这衣服看着也不像是你们的,总不可能是你们闲置在那的。”
“这是贴身的衣服,若是穿过之后,必定会留下汗渍或体味,可这衣服上既没有一丝汗渍也不带一点儿体味。”
许氏瘪了瘪嘴,“那也说不定是有人忘了穿走,被你们洗过了。”
“噢,是吗?”凌矜言笑了笑,“二婶操持家务多年,必定很清楚布料的特性吧。”她将亵衣的一角放在手中用力握下又快速展开,“依着这衣料的手感、回弹速度,还有残留的染剂味道,这根本就是一件才做好的新衣。二婶做出刚才那样的判断,不知是眼神老化了,还是所谓——关心则乱?”
许氏暗自咬牙,强硬道:“且不论这是新衣还是旧衣,反正这男人的衣服是在你浅水居里出现的,你若还有些女儿家的羞耻心就不该再拿着男人的贴身衣服在这继续大声喧嚷。”
“若说喧嚷,我的声量比不过二婶,更不及刚才那婆子嚎那一声的十之一二。更且,我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是这衣服来的蹊跷,我必定要为它找到原主。”
老夫人和许氏都有些愣神,特别是老夫人,看着凌矜言的眼神有着意味不明的复杂。
不待许氏醒过神来,凌矜言向老夫人请求道,“祖母,烦请你动用手下人去账房查一下,看哪个院子近期进了或者余有这种布料。还有,请冯大娘过来一下,她眼神准,请她看看这针脚会是谁的手艺。”
“好,老身也想要看看是谁要搅得这院子里不安宁,老身定不轻饶了她。”
等待的过程并不漫长,许氏虽极力掩饰,面色上还是露出了几分焦燥,而最先发现亵衣那婆子更是脸色发白,出了满头的大汗。
冯大娘比账房的人更早到达,她将亵衣拿在手中,仔细观察着走线和针角。她自十三岁起便是皇城享誉的裁缝,先皇后更几度请她入宫但都被她婉言相拒。皇城人都知道她不仅眼神精准、手艺高超,更是为人正派,不为权势所折腰,所以,冯大娘作出的判断,没有人会置疑。
“老夫人,这针线像是倚兰苑中张大娘的手法。”
“好哇,你个老刁奴,”许氏一脚踹在最先发现亵衣的张大娘脚腕处,将她踹翻在地上,“这些年来我待你不薄,你究竟是哪不满意,要这样来陷害我女儿,挑拨我们母女间的关系。你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了,你想想你的几个儿子和孙子,若是他们出了事,你又作何感受?”许氏直盯着张大娘,眼中有明显的要挟之意。
张大娘不停地磕头,又猛地一顿,似决定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二夫人,自你年幼时老奴便在你身边服侍,说句不敬的话,老奴在敬重你的同时又把你当作了亲人一样。老奴回到自己家时,也时常向儿子孙子们提起二夫人的好,我的儿孙们无不十分感究竟是谁出的主意。”
张大娘只飞快地望了二夫人一眼,又埋首在地上继续哭,许久才挤出一句,“老夫人,老奴让您失望了,没有人指使我,这一切都是我一人的主意。”
老夫人冷冷地看着二夫人,脸上似结了霜,又耐着性子向张大娘道,“你平常跟大小姐连照面都打不到,能生出什么恩怨,为何你会对大小姐下此毒手?你尽管放心,这府中的家务,还是老身说了算,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老身替你做主。”
“老奴没有难处,老奴是看大小姐这几日反常得厉害,多次被鬼怪上身还失了心智,老奴是怕她伤到了二夫人和二小姐三小姐,还出此下策,想要以此让二夫人她们跟大小姐疏远,免受大小姐伤害。”
张大娘咬紧了牙,用很怪异的语气说完了这句话,似乎是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
老夫人生气了,重重说道:“你这刁奴,老身好言相劝你还不听。你可要想清楚了,现在你不说,待官府的人把你带走后,衙差有不下一百种办法撬开你的嘴巴。长顺、长富,你们两个把她给我关到柴房去仔细看着,让她先吃些苦头。”
长顺、长富这两人皆长得黝黑壮实,他们默声上前,熟练地将瑟瑟发抖的张大娘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