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颜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没错,沈翊晗就是在玩手机。
他手指飞速的在触屏上滑来滑去,偶尔还皱眉盯着屏幕,看得无比认真,脸上的表情阴晴莫测,之后轻轻一点,进入下一个循环。
唐颜越看越觉得他这明显是在刷微博或者逛朋友圈的状态,偶尔的一点,是给某人点赞?
可是这不对啊!据他所知沈翊晗可不是低头族,也很少刷朋友圈,即便是在他们实验室自己建的那个微信群里,沈翊晗除了公事儿也很少发言,怎么今天收到那张纸条儿之后,他就像是跟手机较上劲儿了呢?
唐颜感觉得出他这个状态不对,可是又实在说不出哪里不对,沈翊晗明明神情平静,面色如常,该干什么干什么,除了手机看得频繁点儿,与他平时没有两样。
最终,唐颜无奈地从他身上收回目光,心里惆怅的叹了口气,唉,老大,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呢?
他正想的出神儿,忽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眼一扫屏幕,是陈煜打来的。
正好自己这儿也有一堆想不通的,干脆抄起手机边向外走边接电话。
“喂?陈煜。”
陈煜的声音挺奇怪,压得低低的:“唐颜?你给我们打电话了?”
唐颜没听懂:“我什么时候给你们打电话了,没有的事儿啊!”
陈煜不信,言之凿凿:“就刚才,我跟小萱萱的电话同时响,显示的都是你的号码。”
“你没睡醒吧?”唐颜莫名其妙:“我一个号码,怎么可能同时给你们俩人打电话?”
陈煜被他这一质问也有点儿不确定,不过还是据理力争:“照理说是不应该,可是我们有电话记录啊。”
唐颜说:“备不住是串号了。”
陈煜说:“哦。可是···”
唐颜说:“别可是了,我没给你们打电话。”
听出陈煜可能还在发愣,唐颜又说:“正好我也有个事儿要跟你们说。”
“什么事儿你说?”电话里忽然变成了夏梓萱的声音。
唐颜被吓了一跳:“靠,陈煜你这什么电话,怎么又串线了?”
陈煜说:“没串,你不是说有事儿跟我们说吗?我开着外放了,你说吧!”
“哦”唐颜伸手抹了一把自己脑门儿上的冷汗,对着电话,从早上自己替沈翊晗拿快递开始,原原本本把自己的所见所感,以及沈翊晗的奇怪反应,给陈煜和夏梓萱讲了一遍。
讲完之后,他把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等了半天,对面那两个人却好像忽然死了一样,半天连声咳嗦都没冒出来。
“喂,喂,陈煜你们还在不在?”
“在呢,在呢,你别着急啊,唐颜,不是我说你,你就是这个急脾气,哪都没到哪,你自己先乱了,”陈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无所谓:“其实我觉得吧,现在是信息社会对吧?每天那么多信息从眼前刷刷的过,连春运都微信购票了,出门买碗凉粉都支付宝结算了,老大又不是外星人?不过就是看个手机,你用不用这么新鲜啊?”
夏梓萱也附和道:“就是,我也觉得信息社会谁也不能免俗,交流沟通与时俱进是必须的,老大这样没什么不正常的。”
“不是,”唐颜着急,这俩人怎么就这么不敏感呢:“你们是没见老大那样儿,反正我是真心没见过他脸色变得这么难看过。”
陈煜忽然问:“对了,你说那纸条儿上是怎么写的来着?”
唐颜还没说话,电话里夏梓萱已经给接了过去:“思之念之,愿汝类之。这应该是思念之情吧?”
陈煜又说:“是啊,我也觉得是思念之情,还挺温馨的,一点儿都不暴力,所以唐颜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唐颜让他们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得哑口无言,蔫蔫撂了电话,心底不由也开始犯嘀咕,难道真是我想多了?
沈翊晗手里捏着那张写着“思之念之,愿汝类之”的纸片儿,反反复复看了有几个小时了,可除了那让他无比熟悉的字迹之外,对方没给他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是不是他呢?
虽然外表上沈翊晗还能刻意保持冷静,但心底里隐隐的猜测让他的脑子一直嗡嗡的,连思绪都不受控制地被硬生生拉回到遥远的从前···
四岁,幼儿园熙熙攘攘的滑梯边,那个精致得如同玉雕般的小男孩儿站在他面前,笑得眉眼弯弯,说,翊晗,我们做朋友吧!
十岁,已经眉目如画的小男孩儿和他一起抱着游戏机歪在别墅的沙发上,说,翊晗,我会是你永远的队友!
十五岁,那个长身玉立的小伙子,手里抱着篮球拍他的肩膀,说,翊晗,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跟你一起,因为我们是兄弟,是一辈子都离不开的兄弟!
二十岁,那个好看得近乎邪魅的男生伸臂挡住他的去路,冷声质问,翊晗,为什么要回去?这里不好吗?
临别,伴着身后震耳欲聋的飞机引擎声,他微低了头,脸庞上划过晶莹的水渍,绝望地问,翊晗,你真的认为我们的人生再无交集了吗?
五年前,黑洞洞的地下隧道,脚下湿湿的水迹几乎浸没了鞋帮,走在上面哗啦哗啦溅起无数细小的水珠,墙壁上昏黄的灯光时亮时灭,苟延残喘般勉力挣扎,像极了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沈翊晗背贴着墙壁,紧了紧手里的枪,特意回头去看紧跟在自己身后的三个人,那是他的同事,他们这一组四个人,陈曦、吕旭、还有他的阿梓,他们每个人都全副武装,阿梓高挑柔美的身姿,即便是在那鬼气森森的隧道里,仍然那么亮眼。
见他回头,他们对他点点头,露出无比信任的微笑,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他们的笑脸。
紧接着,隧道里的灯光瞬间熄灭,黑暗中沈翊晗仿佛又听到了那个久违的声音,他哀哀叹了口气,说,翊晗,我很想你···
极轻的一句,却让沈翊晗如坠冰窟,整个身体都彻底僵住了。
那之后,寂静的空间里忽然暴起惊叫声、枪击声、杂沓的脚步声、也有温柔的呢喃声···
手电的光亮中,眼前骤然划过一蓬红雾,阿梓倒在他的面前,眼睛直直望着他,她的长发乱了,他想伸手替她捋顺,却看到她柔美修长的脖颈下,潺潺聚起一汪猩红色的水洼,手僵在半空···
耳畔有霹雳炸响,像被毒箭射中了脑子,他已经无力思考,最后映在视线里的是一抹比阳光还要刺眼的金黄···
剧烈的头痛,让沈翊晗无法再想下去了,他闭起有些发黑的眼睛,伸手缓缓揉着额头。
“嗡嗡”放在桌上的手机被震得跳了一下,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发来一条短信。
终于还是来了,沈翊晗下意识吁出口气,从接到那张纸条他就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如果真是那个人,他必然会通过各种形式给他发来后续信息,绝不会只是意味不明的给他瞧那几个字就完事儿。
所以他刚刚几乎是打开了手机上所有的社交软件,但对方却选了最普通的方式。
沈翊晗点开手机信息栏,那里静静躺着一封彩信。
手指轻抚,一张亮黄色的照片慢慢显露出来。
照片的像素不高,感觉有些陈旧,画面背景是一处荒山,远处阴郁的天空下山脊暗灰色的线一路向远处延伸过去,画面正中仿佛是一处隧道入口,黑漆漆的洞口,像豁了牙齿的怪兽巨口,此时,这丑陋的大嘴里正喷出一个巨大的火球,将整张照片都照成了火焰一般的亮黄色。
沈翊晗面色几乎是瞬间煞白,一把抓过手机,原本修长白皙的手上青筋暴露,从今天上午就冰冷僵硬的身体,这一刻,却全身的血一下子滚烫起来,像是被烈火焚烧到了。
这是···隧道!当年那条隧道!
当年那件案子之所以再也无法继续调查,就是因为他们进入的那条隧道,在他们进去后就被彻底炸毁了。
据事后救援的人员说,一声巨响,半边山都塌陷下去,几百个救援人员进山,也只挖出了生死不明的沈翊晗和一具看不清面目的尸体,而当时跟着沈翊晗进入隧道的其他人和嫌犯则像是在那次爆炸中变为了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这张照片···这张照片的视角,却清清楚楚显示出,爆炸发生时有人已经早早离开了隧道,并在隧道口堵住了他们的退路,甚至还很有闲情逸致拍下了这张爆炸发生瞬间的照片,这拍照的人是他吗?当初的一切真的都是他一手安排的?为什么?
沈翊晗觉得自己有太多问题要问,他强忍住脑袋里几乎让他晕厥的巨痛,急急打下一句话:“是你吗?我要见你。”
手机半天毫无动静,就在沈翊晗以为手机再也不会响了时,一条信息出现在屏幕上“翊晗,你忘了吗?你曾说过我们的人生再无交集,我不会见你,不过你放心,既然上次我没让你死,这次我也不会对你下手的。”
是他!真的是他!沈翊晗一手死死攥住手机,骨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着白色,另一只手迅速打出一行字:“你到底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