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之后的阳光总是会很不错,于是海边的清晨里除了湿润的空气,又多了一丝明媚。
以夏梓萱在研究所待了两三天的经验来看,昨晚他们把李兰的尸体拉回来,必然是要第一时间进行尸体解剖的,但不知为什么,最终沈翊晗却大手一挥,直接让他们三个下班了。
当时,她虽然想不明白,可一琢磨不用围观尸体,心底还是隐隐有些高兴的,毕竟她对尸体解剖事业并没有莫名的狂热,于是本着能少看就少看的原则,她很欢快的回去睡觉了。
不过不知道是因为辣牛肉干儿吃多了还是什么原因,一晚上她睡得颇的踏实,梦里反反复复出现一幅残缺的巨大拼图。
拼图的旁边有一只手指修长的手,正拿着一块块或凹或凸的拼图碎片,哒哒哒的往拼图里摆,他的速率很快,像是一直都摆惯了的样子,几乎不用思考也不用停顿,夏梓萱只觉得按照他的这个速率很快这幅残缺的拼图就会变成完整的画面。
梦里的空间四下静寂无声,更显出那机械一样的哒哒声,突兀又空洞,让听到的人莫名跟着心里一下紧似一下的,而且那只手也透着诡异,像是自带光效,放在哪里,哪里就会发出一簇亮光,将手里那块拼图照的骤然一亮。
她模模糊糊看到拼图上似乎有些细小的字迹,尸体、剁手、脚印、窒息、蛆虫、致幻剂、血指纹、鬼影、李兰、认罪、蓝色尸体···随着一个个血红的字迹清晰的出现在眼前,这两天经历的一桩桩一件件,无数画面像放电影一样从她眼前掠过。
一闪神儿的功夫,那原本残破的拼图已经被迅速填满,她赶紧把飘远的注意力硬拉回来,眼巴巴的看着,心情隐隐有点儿期待。
可不知为什么,那手却忽然停住了,悬在空中指尖微垂仿佛是愣住了一样。
不过很快夏梓萱就看出了原因,他的手里已经空无一物。
没了!拼图碎片没了!
夏梓萱看得越来越着急,现在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那一整幅拼图里只差两格还没被填满,可那手却迟迟没有再拿出新的碎片,也因此那一整幅拼图画面在她眼前始终呈现出一种支离破碎的模糊和诡异的扭曲。
两块!只是差了两块拼图!这两块拼图到底是什么呢?即便是在梦里,她也隐隐感觉到这梦是关于沙漠女尸的案子,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或者是托梦?
谁会给她托梦?李兰?李彩仙?她和她们没有多熟吧?
不对,这手明明是一只男人的手,是他抓着一条条线索不放,是他想要还原出拼图的全貌,他又是谁?
她正胡思乱想着,那手忽然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巨大拼图的那两个凹槽里细细的摩挲起来,他摸得很细很慢,但闪闪发亮的指尖像一支荧光笔,随着指尖的移动,空间里硬生生掉落下两块拼图,仿佛是被指尖给画出来的。
即便是在梦里这一手点石成金的把戏,仍然让夏梓萱惊艳一下,可谁想到只是这一秒的怔愣,那手已经哒哒两下,将拼图填了进去。
一瞬间,夏梓萱脑袋里自动就出现一个巨大的bgo!还是疯狂配乐带闪灯的那种。
所以等她摒心静气,仔细去瞧那张刚才模糊扭曲的拼图时,立刻想找块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
完完整整的一块长方形,边缘平滑整齐,内里泛着耀眼白光,像一块巨大诱人的方形蛋糕,不过可惜,没有影像,没有画面,耀眼白光衬着的只有一行黑体大字“bgo!”
夏梓萱几乎是被自己这个梦给囧醒了的,一睁眼正对上透过纱帘照进来的晨光,微黄的晨光,被白色纱帘一滤,立刻变成耀眼的白色,与刚刚梦里见到的如出一辙,这让她有一瞬的恍惚,不知自己是醒了还是又进了另一个梦境。
她坐起来用手托着脑袋想了半天,才终于确认自己是醒了,可随即,她就被自己刚才梦境里那个颇不着调的收尾,给窘得又想钻回被窝儿里去。
又挣扎了一会儿,她终于说服自己。
唉,算了,这不就是梦跟梦想最大的区别吗?
大多数情况下人的梦想一般都会很着调,可梦不用,想不着调就不着调的才是梦嘛。
刘栋可没有夏梓萱那么想得开,自从彩仙出事之后,他已经一连好几天都办法睡着觉了更别提做梦。
每天下班不管多累,他只要躺到床上一闭眼,眼前就全是那天认尸看到的那具狰狞残破让人无比绝望的尸体。
那尸体让他吐了三天,吐得昏天黑地,吃的东西全吐没了,胃里就剩一阵一阵恶心。
他这几天一直在想,那尸体真的会是彩仙吗?可是那怎么可能嘛!
她那么乖巧柔弱,她说要嫁给他,她甚至想过要跟他回老家一辈子守着他···
他是那么爱她,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儿怕她,但那种怕也是甜蜜的,他只想尽他所能的保护她、宠着她、珍惜她。
但是那些人告诉他,她已经死了,那具丑陋到破碎扭曲的尸体就是她,他不信!不信!那尸体甚至没有手,而她的手那么好看,那怎么可能是她嘛!
可有时候事情就像一句广告词儿,“一切皆有可能。”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那就是她!那个他发誓要爱着、宠着、珍惜着、保护着的女孩儿,就这样死在他眼前,死得惨不忍睹!
他又开始疯狂的用手使劲儿按住自己的头,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也许是因为疼痛,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的颤动,但他明显没有停手的打算,而是变本加厉的将头顶进墙角,仿佛这样就可以从脑袋里榨出更多的记忆。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铛、铛铛”
刘栋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停住撞墙,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挂表,上午八点整。
今天他轮休,应该不是老板找他,因为老板有事儿一般就是一个电话,有几次甚至直接给他发条短信,“xx路,xx号,锅炉坏了,去修!”
这个时间会是谁?
刘栋想着站起身,捋了捋头上抓乱的头发,又抻了抻满是褶皱的衬衣,走到门口问了一声:“谁啊?”
“警察!”外面的声音很干脆。
刘栋却莫名的打了一个哆嗦,警察找他,难道是彩仙的案子有结果了?
下一秒,他“啪”的拉开门看着站在门外的那个干瘦干瘦的警察,声音紧张地问:“谢警官,有什么事吗?”
谢子良看门开了,刚要张嘴却愣了愣,刘栋的样子吓了他一跳,没想到才几天没见,他的背都有些驼了,眼角后深深的纹路,像被刀子刻出来的,鬓角甚至有了几丝儿白发,一夜白头这种事,不是电视小说里才会有的吗?但真的亲眼见到,他还是被震撼了一下,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啊···的确是关于彩仙那个案子,”
他还没说完,刘栋已经一把将他拉进屋里,急切的问:“彩仙···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刘栋一时激动那手劲儿就没控制好,往里一拉,也是使了大力,谢子良顿时就觉得自己半拉膀子差点儿没被卸下来,心里疼得呲牙咧嘴,面上为了顾全自己警察的光辉形象,还不敢表露,一时间也没好气儿了:“哎,哎别动手动脚的,你是想袭警还是怎么地?你先放开,你先把我放开,我再跟你说!”
刘栋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失态,脸一下子涨的通红,赶紧放开谢子良,一边把他往椅子上让,一边一脸抱歉,连声音都磕巴了:“对···对不起啊,谢警官,您坐,您坐。”
谢子良没理他,一进门,就注意到刘栋这屋子里估计好多天没打扫过了。
这屋子是个单间儿,没有厅,带了一个很小的厨房以及一个一平米大小的厕所。
屋子一面墙边摆了一张单人床,当中是木头圆桌和两把椅子,另一面有个简易的帆布衣柜。
垃圾桶里堆了好多泡面盒和外卖餐盒,床上的被褥也是翻得乱七八糟,桌椅板凳横七竖八,墙角儿还滚着几颗蔫了吧唧的白萝卜,处处都透露着主人这几天过得很艰难。
至少也是经历了一段相当晦暗灰心的日子,看来李彩仙的遇害对他的打击还是相当大的。
“谢警官,您坐会儿,我给您沏茶。”刘栋看他没动,赶紧给他拉了把椅子,又翻箱倒柜的找茶叶罐子,最后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往厨房赶着去做水。
看着他局促讨好的笑容和忙来忙去的身影,谢子良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在他这儿呆的挺难受,心里有一瞬,对自己今天来这里想要达到的目的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沉默了很久,他对刘栋招呼了一句:“你别忙了,我就来通知你跟我走一趟。”
“去哪?”刘栋很快就走回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用来沏茶的搪瓷缸子,他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难道是···彩仙的案子···?”
谢子良没看他,快速的说了一句:“嗯,彩仙的案子破了。”
“哐当”一声,刘栋手里的搪瓷罐子掉在地上,又弹起来蹦了几蹦,才一路乒乒乓乓的向墙角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