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艰辛的事便是明明预知了前方的结局,明明知道前面等待着你的是危险也要奋不顾身的向前,只因身后毫无退路可言。明明只过了一天的时间,许烟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月甚至更久,以至于清晨夏至叫她起来梳妆的时候她都未能反应过来。
她走在每日前去上朝的路上,看着青石砖上仍倒映着夜色,忽而觉得不舍。明明自己曾那般厌恶在这个位子上待着,可真到了这一天的时候,才明白自己的情感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夸张。
她低着头走过转角,听到了身旁夏至恭敬的问候声:“见过云公子。”许烟有些怔愣的抬起头,便看到了眼前的一抹月白之色。他的面上带着些担心,原本好看的俊颜也因为这些许的忧心而皱了起来。许烟知道他肯定收到了消息,或许在她醒来之前他就已经掌握了所有的情报。
可是这依然不能解释他为什么会在大半夜出现在她的宫中。许烟停下来,嘲讽似的出声问道:“你缘何会在这里?孤记得孤并没有下让你进来的指令。难不成千机阁阁主的手竟已如此之长,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买通孤手底下的人混起来?”
她说完这句话便有些后悔。现在还肯过来看看她的或许也就只剩他一人了,而她还要对他说这些话来逼他走。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自己的事情波及到他。他本就优秀,即使没有她,他也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在朝中觅得官位,平步青云。甚至还可以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继续做他的千机阁阁主,名利双收。
云起的眸子忽然黯淡了下去,不知是因为她方才所言,还是因为她的态度,又或者是因为她自称的变化。他没有接着许烟的话说下去,而是撇开脸不再看她,直接道:“今日朝堂之上会很危险,他们商量好了要逼你退位。”
许烟没想到云起会对她说这个,她怔了片刻后也转过脸道:“即便如此孤也会有自己的方法应对,就不必阁主大人操心了。”云起听到她这句话,抿了抿嘴,苦笑着道:“你知道了就好。”言毕,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只任由静谧的氛围在他们之间不停发酵。
许烟许是终于注意到了在她身边站着的,快要急坏了的夏至,对云起冷声道:“若是没什么的事的话,孤便去参加早朝了。”就在她准备走的时候,云起终于出声拦住了她:“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什么?这一次的情况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若你仍是那个答案的话,现在退出也无不可。”
许烟的脚步一顿,随着他的话想起了他们年少时的言语。她垂下眸子露出一抹苦笑:“只不过是童年稚语罢了,没想到阁主大人竟当了真。”云起没有再说什么,而她的脚步也没有停留,径直走向了早朝的方向。
不知为何,此时两人心中都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好像这一幕已经上演过千遍万遍。许烟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走向朝堂,而他则在后面静静地守望着她,二人由此分道扬镳。云起的心上忽然涌上一股密密麻麻的痛,有些画面倏地从他眼前闪过,他想抓住那些线索,却终是无用功。那些痛苦如跗骨之蛆一般狠狠地折磨着他,叫他无法摆脱。
走在前面的许烟面上镇定,可心里却已如一团乱麻。不知是因为他方才所言,还是因为他的出现。她摇了摇头,努力将这些想法甩出去,让自己别再胡思乱想。即使云起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她也明白今天不会好过。那些臣子们一定收到了她醒来的消息,也一定知道了她对兰太君子出手的事。只是这般直接的让她退位,她还没有想到这里。若是真如他说的这般,她倒是要更为周密的筹划一番了。
当走到这里看着台下大臣们的时候,她突然便觉得有些心酸。虽然早就知道朝堂之上没有真情,早就知道他们各怀鬼胎,可是台下站着的他们与她的过往不是假的。那些让她无可奈何的斗嘴日常,那些倚老卖老的臣子对她撒娇耍泼的点滴都是她无法忘却的回忆。
她缓缓在那张属于她荣耀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台下寂静无声,众人皆齐齐低着头,没有人对她行礼也没有人对她问好。尽管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个情况,可真正遇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酸。他们的腰身挺得板直,齐齐低着头,一言不发。
终归还是许烟先说了话:“今日倒是巧,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齐齐闭了嘴。”说到这里,她低头轻笑了一声:“若是你们平时也这么安静的话倒是能为孤少不少事。”
台下大臣们依旧寂静无声,像是对许烟所言充耳不闻。许烟继续道:“想必大家累了,做这么多年大臣是有累的时候。每日不到寅时就要起身,为国家大事劳碌奔波。偶尔有这么一天想要歇歇孤也是能理解的。那么今天的早朝有事便早早启奏,无事便散了吧。”
她终究还是没能对他们说出重话,她知道使这朝局动荡的从来不是这全部的大臣,而仅限于那几位重臣罢了。虽说他们做的是全天下人最羡慕的,可身为大臣也要妥协。他们要审时度势,要避免自己被时代的洪流冲走,自然就要牺牲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许烟有时候也忍不住想,若是她身为那些大臣会怎么做呢?她觉得自己未必能比他们做的好,所以便也原谅了他们的选择。
她已经认清了自己,她不再是那个能带给他们保护的女帝了。
她有些悲哀的看着以云朗为首,静静的与她做对抗的大臣们,叹了口气道:“看来你们都累了。也罢,左右这几日许国也没什么大事。那今日便到这里,你们都散了吧。”
言毕,一直保持沉默的礼部尚书走了出来。他先是对许烟恭敬地行了个礼,而后直接对许烟道:“陛下且慢,臣有要事启奏!”许烟看着他的身影,心道终于来了。礼部尚书这把剑好使的很,也无怪云朗会派他打头阵。
许烟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不必多礼。”礼部尚书闻言起身,而后对许烟道:“陛下,臣有一疑问不知陛下可为臣解答?”许烟挑了挑眉,没想到他会用这个方式来提出问题,只让他继续下去道:“说吧。”
礼部尚书顿了顿,而后继续道:“陛下已于梁国君主成婚,许国之后的朝政该如何打理?莫非真要如陛下前些日子所言,派一监国大臣在许国辅佐陛下?陛下会否觉得这样未免多此一举?”
终于来了,他们的阴谋终于由他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