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是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可也是流言传播速度最快的地方。她们总是非常聪明,一旦有人过来,她们便收敛了神色,彼此给对方一个眼神。她们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些心照不宣的意思。
宫里总是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的,他们最盼望的便是出一些什么绯闻好让他们有些消遣。人们才不会在意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他们只在乎什么是值得他们讨论的。最近宫里最重磅的消息的核心人物便是许烟,人人都在传她得了疯病。
他们唏嘘着许烟的命运,一个本来就不被众人看好的皇女突然被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砸中了,压根不费吹灰之力的当上了许国的太女,接着又一路过关斩将当上了现在这个女帝。一切都进行得那么顺利,让不少人都觉得许烟只是凭借着她的运气,实际上压根没有半分实力。
运气也有耗尽的一天,他们看着自己心目中能够担任许国领导人的云朗归来,他的每一步行动都直指许国那个最荣耀的位置。他们欢呼雀跃,他们认为许国终于迎来了最适合他们的帝王。
没有人在意被抛弃了的许烟,谁会在意她呢?她不过是个凭运气上来的人罢了,她应该被淘汰,应该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现在的命运,应该毫无反抗的、顺从的接受这个安排。
所以她被冠上了莫须有的病,云朗对外宣称说她患了病,尽管他从始至终压根没有给国民一个解释说她究竟患了什么病,可是他们就是那么相信他。是啊,女帝病了,她不再适合担当这个职位,他们的国家应该交给一个更值得信赖的人,一个被他们所认同的人去管理,这个人就是云朗。
终于,许烟真的病了。他们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是露出惊喜而不可思议的表情道:“真的吗?陛下真的病了?是什么病?”听到是疯病的一瞬间,他们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瞬间与身旁的人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那眼神之中仿佛裸的写着几个大字:我早就说过。
“我早就说过女帝真的得了病吧。”“才不是,你当时分明说的是掌国大人想要夺权,所以才捏造了陛下的病情。”“哎,肯定是你听错了。我怎么会质疑掌国大人呢?”至此,那些本来就在两方阵营中动摇的人也在局势的推动下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疯病,一个多么耐人寻味的病。许烟看着太医对她投来的打量眼神,十分冷静的说道:“你想问什么便问吧,孤会一条条告诉你。”太医得了她的命令也没有轻易开口,只是收敛了眼神,在暗处有一搭没一搭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许烟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烦躁。怎么她的身边总是有人觉得自己的动作掩饰得很好,她是看不出来的。怎么会这么觉得呢?他的动作那么明显,眼珠子都快掉到她身上了,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许烟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如果您要看的话就请快点,要跟孤讲什么话也请快点,孤还约了人的。”那太医见许烟下了最后通牒,终于小心翼翼地将话问了出来:“请问陛下这几日有没有觉得心情烦躁沉郁,然后会经常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许烟听到这个太医的问话,怔了一瞬。心里想着还真别说,这太医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居然还能将她的病症一针见血的说了出来。不过她自己心里清楚她不是病了,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若是她没有碰见过玄机大师,没有听到他说的那些玄乎其神的话,她此刻可能也会跟他们想的一样,自己得了疯病。
可她是见过玄机大师的,也亲耳听到了柳霏讲的那些话。所以即使她再不敢置信,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真的。她心里隐隐有一个声音告诉她所看到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都是曾经发生过的,她的前世。
她再次看向太医,在太医怀疑和打量的眼神中坚定的告诉他:“孤没有。孤这些日子以来吃得好睡得饱,压根就没有你说的那些劳什子的病症。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孤就要召人进来商量事情了。”
太医听到了许烟的话明显没有相信她,怀疑的神色愈发加深。只是他也知道这种病本来就是需要长久观察的,他这么一问,许烟一否认他就压根没有了证明的办法。为今之计也只有先让许烟放松戒备,待他在她身边细细观察几日后再做决定。
于是他也不欲在此多留,起身对许烟道:“既然陛下还有约在身,老臣就退下了。依陛下所言推断的话,陛下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只需好好休息便行了。日后陛下身子若再有不舒服之处尽管让霜降姑娘来找臣便是。”
许烟倒没有想到看起来这么古板的一个老头居然会这么好说话,她愣了一瞬对他道:“那谢谢太医了,太医慢走。”太医对许烟点了点头,而后背上自己的药箱退了下去。
近几日许烟越来越想念平青了,尤其是在这种看诊的时候。若是平青在的话定会狠狠嘲讽她一番,嘴上说着不留情的话,手下的动作仍然轻柔。他会怒吼她,叫她丫头,也会关心她,做她最坚实的后盾。
可是平青不见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这么细想起来的话,许烟甚至都不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了。是不是她与云朗对峙的那日呢?那时她其实已经要走投无路了,所以求到了平青门下,让他在大殿上说兰太君子得了疯病。
想到这里,许烟的心头突然跳了一下。疯病?同样都是疯病,一开始是兰太君子,现在终于轮到她了是吗?她摇了摇头,想要将这些不该有的念头从她脑海中删去,然而这些念头却像滚雪球似的不停在她脑海中翻滚着,越来越大,那个可怕的念头几乎就要占领她的全部意志时,她仓皇起身奔到了门外。
她一把打开门,正准备叫霜降的名字时,便看到霜降面色发白的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的手。原来恐惧消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许烟看着面前的霜降,突然如是想到。
霜降知道自己犯了不该犯的错,连忙上前几步躬身对许烟道:“陛下,奴婢失礼了,您有什么吩咐要奴婢去做的,奴婢这就去办。”许烟看着她仍在发抖的身体,突然轻笑了声,那笑声消散在风里,莫名的有些萧瑟。
她抬眼看着在风中飘落的枯叶,轻声问道:“现在是什么季节了?”
霜降不明白许烟为什么这么说,只是毕恭毕敬的回道:“回陛下,深秋了。”
原来,秋意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