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是三月末的京城,可空气中竟还带着些冰凉的意味。迎春甫一出来便不自觉打了个冷颤。身旁的夏至看到了忙将自己身上的罩衫脱下来给迎春披着。迎春推拒着,却还是拗不过夏至的坚持。
看着迎春将罩衫系在自己身上后夏至才收回了目光,叹了口气:“姐姐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否则我们该怎么办,殿下和主子那边又该怎么办才好?”
迎春看着夏至愁眉不展的样子,舒展了眉头露出些笑意道:“怎么还在愁啊?既然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那作为你我两个再怎么在这里为主子们忧愁又能有什么用呢?”
夏至看着迎春这幅淡然的模样,嘟起嘴跺了跺脚:“也就是姐姐天生这幅淡然的脾性才不着急,我们姐妹三个听说这消息之后简直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你说这以后我们该怎么办啊?”
迎春看着夏至这幅急得快掉出眼泪的表情,忙安抚道:“好了好了,古话有一句皇帝不急太监急怕不就是说你们的吧?”
夏至一听迎春居然还有闲心思在这里打趣她,一时气得就要将迎春身上的罩衫拿下来。两人打闹的一段路终于让夏至满腹的焦急消散了些。
到拐角时两人终于因为不同的事情而分了开来。迎春看着夏至的背影渐渐远去后才将视线转回到面前的洞口。她叹了口气,脑海中不禁回想起那天晚宴的场景。
许清看着身边为了同一件事争执不下的年轻人,不知想起了什么,竟露出了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笑容。她笑着对许烟道:“好啊,吾儿既然有此精忠报国之想法,母皇自然是乐意成全你的。”
许烟听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皇竟然真的会答应自己的请求!她以为以母皇对她的看管程度是绝对不会让她出去的,况且许国皇室只有她一个继承人了,若是她出了什么事,许国皇室将来的继承问题又将有待商榷。
“你明白孤想对你说什么,所以一定要全胜而归听懂了吗?”许清接着便以极温柔的语气说了这句话,让包括许烟在内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所有人都明白女帝对许烟的态度并不像对许落阳那么好,甚至算得上是漠视。
有人分析说是因为许烟和许落阳的实力差距太大,女帝为许落阳付出了自己所有的期待和精力去栽培她,而她却是那样“回报”女帝的。所以女帝在对许烟的时候自然没有那样的精力了,甚至连一句软话都没有对许烟说过。
可是如今这样的叮嘱以及这个笑容分明就是对许烟及其关怀的情况下才能说出来的。
许烟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姿态来回应她,只是呆呆地说道:“谢谢母皇成全。”
接着许清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退下,宫宴继续。可是这一场宫宴之上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任谁能够继续吃得下去,看得下去表演?所以诸位大臣在女帝离开后都心照不宣的依次退下,这场荒唐又充满戏剧性的宫宴最终以让太女和文状元做先锋将军的结局落幕。
那日因着宫宴人数庞杂,所以每人身旁至多有一位下人照看着。陪伴在许烟身旁贴身侍候的宫女便只有迎春一人。在去宫宴之前她一直担心着许烟会因为赐婚的事情而大闹宫宴,所以一路上都惴惴不安着。
殷泓在宫宴上说出那种话,甚至差点要说出什么与许烟联姻的话时迎春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紧接着便是状元几个与殷泓的博弈并着接下来传进来的前方线报,迎春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担心哪个比较好。
直到最后许烟说出要去御驾亲征这番话时迎春简直恨不得立时晕过去算了。不仅是她,宴会上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事情怎么会一步步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可是没有人想着解决的办法,这些事错综复杂,在极短的时间以旁人无法预估的速度迅速连在一起,无论动了其中哪一根线引起的都将会是牵连无数人无数派系的斗争。所以当时大家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逃离。
就连当时的迎春也是只想着逃离,赶紧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些事。让她有喘息的机会,然后再去禀告给主人。
可当她真的站在洞穴处时她还是忍不住紧张。她重重吐出几口气,然后深吸一口气敲门进去。
他依旧如她每一次来禀告之时端坐在石桌旁,手上拿着的是早已泛黄的《兵策》。不知道被翻看过多少遍,书页早已起了毛边。可他依旧像是不在意一般,不厌其烦地看着一遍又一遍。
“今日怎么来了?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他突然开口,打断了迎春的思绪。
迎春忙跪下回禀道:“迎春办事不力,请主人责罚!”
他翻书的手顿了顿,随即看向她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快说!”
迎春闭上眼,一口气将宫宴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接着便睁开眼偷偷看向他。
他的半边脸上是纵横交织着的丑陋疤痕,可是另外半边脸上却是经岁月雕刻过后依旧不减风采的英俊面庞。那张脸如刀刻一般不失岁月沉淀后留下的独属于他的沧桑感。果然他即使到了这般年纪,依旧还是那个只要一出现就会引全许国女人疯狂的人啊。
“罚你这个月的解药,若是再有下次你便不必出现在我眼前了。”他嘴唇张合间吐出了残酷的不容反驳的话语。
迎春来之前便知道自己会受到这般惩罚。所以此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磕头领下。
“烟儿的武力我倒是不甚担心,只是战场凶险,有心人颇多,免不了会有人想在此时下手。此次你与烟儿同去一定要好好看护她,可听明白了?”他对迎春嘱咐着这些话,语气中带着只有对许烟才会表露出的关心和宠溺情绪。
迎春点头应是,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此去凶险她又何尝不知?这么多年唯一支撑她这样做下去的只有他一人。她从来不为什么解药,不为什么忠心,她为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他而已。
所以在最后这一刻,如果这是她见他的最后一面,她想好好地再看他一次。
“怎么还不退下,还有什么事吗?”殷泓开口问道。
“没有了,迎春这便退下,祝主子一世平安喜乐。”她最终还是犹豫着说出了这句话。
就在她要退下的时候,他突然叫住了她:“好好地突然间说这些做什么?真是胆小啊。放心吧,南郡此役不足为虑,以烟儿的性子也定会好好护着你的。”
迎春没有料到他竟会对她说这些话,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他笑了笑道:“还不退下,莫非是想陪着我在这洞穴之中一同呆着不成?”
迎春终于回过神来,深深地鞠了一躬:“是,主人。”
地上突然多了几滴水珠,沿着迎春走的方向落下。
这就是她的主人,她愿意一生跟随的信仰,她心甘情愿付出一切的人。绝世无双的殷家公子——殷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