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八。她摩挲着手中的帖子,这是钦天监呈上来的。红色帖上赤金的字她已不知看过多少遍了。她一遍遍地轻拂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三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初春的时候,柳条刚刚抽新,满城放眼望去都是绿意。她要在这个时候嫁给他。
对,在她心里是嫁给他。她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忍不住轻笑。她什么都能给他的,只要他开口,她什么都能给。
呼吸间突然多了那抹冷香,她抬头正对上他清冷的眸子,修长的手伸出拿起了桌上的帖他看了看,表情没什么变化。自从上次赐死柳霏后,他的话便更少了。
不仅是他,所有大臣们都安分了不少。只是明里暗里的手段却从来不停。
比如前些天兵部尚书带小儿子觐见,他跌倒在许烟的脚下,抬起头时一双眸子墨黑幽深,周身的气质,眉目间的冷意像极了云起。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想要扶他起身时,身子一僵。他不是云起。她的云起,不会允许自己在她面前示弱。她收回手,随即让他们退下了。
当时不时就能在她身边“偶遇”到各种与云起相似的人时,她也明白了什么。这些臣子啊,有些时候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三月初八,会不会太快了些?”她的思绪被云起的声音打断。
她看着他笑了笑:“我觉得不快。可惜了这两个月都没有好日子,最快要等到三月。不过这下也好,有三个月来准备大婚庆典。再怎么周全,让他们赶一些,三个月的时间也应该够了。”他没有再说话。
许烟看着他的眉眼,缓缓地将身子靠近。在她即将吻上他的时候,他突然偏头,于是她的唇落在了他的面颊上。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尴尬。
少顷,许烟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不开心?”
云起闻言皱了皱眉道:“臣不敢。”
许烟有些自嘲,是不敢啊。她何必如此逼他,明明知道他的个性啊。
云起没有再看她,抬手招宫人过来,拿起托盘上的汤盅递给许烟道:“陛下该服药了。”
许烟看着熟悉的白玉汤盅,手指轻抚着,指腹间是羊脂玉温润细腻的触感,就像他一样。
她忽然就想问问他,于是她就真的这么做了:“我有什么病?为什么要喝药?”
云起像是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一般,眉皱得更深了些。不过片刻后,又是那个温雅君子。他没有回答,只是说:“这是臣亲自为陛下熬的。”
他果然了解自己。只要是他说的,她全都相信。他说自己有病,那便有吧。
这汤哪怕不是他熬的,但这是他亲手递给她的。无论什么,只要是他想要她做的,她都去做。以前如此,现在亦如是。
她没再犹豫,端起汤盅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顺着嘴角流出些许。
她手指抚过,含进嘴中,笑着对他说:“你亲自为我熬的,可不能浪费了。”
他没有再看她,将汤盅放到托盘上拂袖离去。
她最近很忙,忙到没有时间见他,就连晚上都歇在御书房。
她白日上朝批奏折,晚上便不停地召见各位大臣。这些大臣分属于各个流派,官职有高有低。
关于密谈的内容,这些人提起来只是摇头,却并未吐露一二。
一连几日上朝,许烟连发几道任免谕令。其中不乏始终支持皇帝一脉的忠臣。皇帝的心思,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一时间,朝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就这样过了一个月。
二月,她每天能见到他的时辰只有他来送药的那片刻。
她贪恋地偷偷瞧着他清俊的眉眼。想着若是以喝药为代价能日日见他,时时见他,也是欢喜的。
他一如往常,收了药抬脚便走。
许烟出声道:“按照规矩,大婚前一个月,你我都是不能见面的了。”
云起闻言,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只开口道:“知道了。从明日开始,臣会将熬好的药托人送来。望陛下为身体着想,按时服药。”
许烟苦笑,到这个时候,也不忘了让自己吃药吗?想着,身体便不由自主地上前,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身。
他没有回头。片刻后,他感到后背一片濡湿,刚想回头,许烟便放开了他,对他说:“你走吧。”
云起走出房门,行至廊下时,他回望了一眼。
金黄的袍服穿在她身上有些不合身。许是近些日子劳累的原因,她整个人越发清减。至于其他原因,他不愿去细想。不过基于此,原本合适的袍服竟有些宽大了。
她背对着他,看不清神情。他想到后背的那片濡湿,心里有些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