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五十二峰，峰峰相连，连亘绵延。木凰峰、青莲峰和千城峰交接之处，悬崖峭壁、怪石崚峋，山上树木繁茂，奇花异果无数。极目远眺，山涧之间云雾稀薄，如轻幔似飘絮，在风中纷扬。
清早闻鸟鸣而起，我和小芷跟在陌羽身后，一路从住所来到这三峰之涧。不知道师父是如何交代陌羽的，虽说要修习妖术，但目前为止我还真不知要从哪开始学起。
硬是憋着没问，觉得太伤元气。于是快走几步，与陌羽并行：“师兄，还在为走明镜湖的事情生我气呢？我主动示好，主动认错，主动……”
“打住，我不吃这一套。明镜湖不过是伤了点面子，你给我灌迷魂药的时候，伤的可是我的心。”陌羽斜挑着剑眉，眸子里满满的尖酸刻薄，仿佛故意与我斗气。
妖怪也懂得伤心？我忍不住轻笑出声。
眉梢颤了几颤，陌羽瞪我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这小丫头片子，竟敢瞧不起我们妖！就算妖不懂伤心，好歹也不会吃里扒外。
小芷在我怀里撇撇嘴：“也没见公子追究什么，哼哼~哼哼呢。”
最近小芷似乎也学坏了，骂人的时候都用哼哼唧唧代替了。
陌羽举起“打狗棍”正要发作，我叫了一声：“师父来了。”
子昱看着陌羽，以及他棍下的我，皱了皱眉说：“何事？”
陌羽收回打狗棍，尴尬的笑了笑说：“阿羽最近觉得棍法越发厉害，想给小丫头比划比划。”
小芷白了他一眼，哼哼唧唧的说了句，撒谎精！
无视我俩的狐假虎威，陌羽指着山涧对我说：“我们木系妖族修习妖术，借的主要是自然的力量。你看对面山涧的悬崖峭壁处，生长了各种不同种类的花草灵木，它们千百年在悬崖上经历风蚀雨沐、吸收日月精华，唯有潜心修炼、尝尽霜雪方能得道成妖。”
我腹诽道：“难不成修习妖术，还要我化身草木？”
“草木修成妖身，只是第一步。成妖之路艰辛异常，必须经历旱、涝、虫蚀、雷电、寒冰五关，才能化为人形。此后若想灵力大增，还要进入蛮荒之境，对峙烈火、妖兽、水魔……”
“师兄，我不是玩玩而已。”我打断他，眸色坚毅，“你只需要告诉我，若要强大，我该如何？”
陌羽微微一怔，笑了笑说：“丫头，要做好吃苦的打算。”
我回他一笑，眸色嫣然：“师兄，别小瞧了女人！”
“月儿，过来。”子昱从袖中取出一只荷包，色如月光、青白分明，宛如一朵生在湖水之央、含苞待放的青莲，“你身姿灵巧，这柄‘月未央’和‘金翎箭’最适合你不过了。”
金翎箭？微微惊诧，我接过荷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柄三寸来长的玉雕弓，愣了愣问：“这么小，怎么用？”
子昱抿唇一笑，左手在玉雕弓轻轻扫过，三寸长的弓变成了五尺来长，材质是由桦木制成，红漆上贴了很多扁平的玉石，看上去玲珑剔透，上下两端插满了白色的鹰羽，如鸟兽的翅膀一般。
将弓箭拿在手里比划了一阵，心里甚是满意，我抬眸道：“师父，月儿喜欢这件兵器。可是，你说的金翎箭呢？”
“你试着弯弓，箭自会在你手中。”
我将信将疑地将玉雕弓拉了个满怀，用了些血玉的灵力，刚想松开手时，一支金光闪闪的金翎箭凭空出现，而且稳稳地被我握在了手中，瞄准天空中一只自在翱翔的鸟雀，“嗖”的一声射出了我人生中的第一箭。
这一箭的射程和力道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天空中一个白色的小点被我射中之后，拍动着翅膀扑腾了一会还是直直坠落了下来。
好箭法！陌羽微显诧异，心想，师父对她果然了如指掌。
小芷望着落在地面的猎物，忍不住惊呼：“是只仙鹤！”
陌羽用棍子敲了敲我脑袋：“啧啧啧啧，我说丫头，你可真是到哪都能闯祸啊。”仙鹤多是由神族豢养，百年以上者可为其坐骑。千万年来，神、妖两族各居其位，很少会有交集。射杀仙鹤，若其神族主人追究起来，此事可大可小，陌羽似乎对我头疼不已。
我走到仙鹤跟前，盯住它的眼睛。那对原本怒意盈盈的眼珠子，在与我对视了片刻之后，逐渐变得放松甚至温顺起来。我蹲下身子将它抱在怀里，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仙鹤，它的羽毛如雪色丝绸一般顺滑，头顶的那抹鲜红如日暮残阳一般艳丽。
幸亏我学艺不精，只伤到了它的翅膀，抹上一些灵药应该很快会复原。如果它的主人寻来，那便能亲手交给他，也许……
子昱若有所思的看向我：“月儿，驯服这只鹤，骑上它去摘山涧崖壁上的灵果，便是你的第一课。”
我怔了怔，然后点头：“是，师父。”
子昱又对陌羽交代了几句，然后转身离开：“晚上我会让白月炒几个小菜，等你回来吃饭。”
我顿时愣住了。炒几个小菜，吃饭。饭菜的饭？饭菜的菜？
“师父的意思是，做到了就回去吃饭，做不到就没得吃。丫头，别高兴的太早喽。”陌羽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我狡黠的一笑：“今非昔比。师兄，你晚上有口福了。”
为了晚上能够吃到白灿灿的大米，我决定使出吃奶的劲来完成功课。首先要做的是替仙鹤疗伤，我用了青莲峰最好的灵药，虽然药量不算太多，但由于过于精贵，陌羽肉疼了好一会。
仙鹤伤愈之后，扑腾了几下翅膀，竟一蹬脚就飞离而去。我想也没想，便将弓箭拉了个满怀：“孽畜，还想再受我一箭么？”
箭将离弦之际，仙鹤一声凄鸣，转身又飞了回来。
最终我还是骑上了仙鹤，却被它几次三番摔落在地。虽然我以前学过马术和箭术，但骑鹤和骑马毕竟是两码事，再者我也不能时刻拿弓箭指着它，让它给我飞的安生点。
好在小芷会些妖术，把自己变成藤蔓将我和仙鹤死死缠在一起，这样一来就不必担心被它从半空中甩下来了。待我刚刚适应了骑飞，又遇到另一个难题。
崖璧上那些繁茂的树木，结了很多千奇百怪的灵果，但只要我飞近伸手便可以够到。可我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些灵果竟然也会飞！好像只要离开母枝，就成了脱缰的野马，立时生出两只翅膀，箭一般飞纵而去。刚开始我以为自己眼花了，可一连试了好几次，摘下一颗便飞走一颗。我只好认命地骑着仙鹤追踪而去，那些果子玩命地跟我躲猫猫，再加上这傲娇的坐骑又不肯卖力，我徒手根本很难抓到那些疾飞的果子。
立直身子，将玉雕弓拉成满月状，对准一颗时刻都在变动方位的青红色灵果，金翎箭“嗖”的一声从手中射了出去。如此试了好几回，终于被我射中了一颗。
此刻我方才明白过来，子昱给我出的第一道题，原是要让我学会骑飞和骑射。
夕阳西下之后，夜幕来袭，远山静寂，月光溶溶。山涧中飞舞着无数只荧光草的夭灵，星星点点，漫山遍野，远远望去仿佛凡世间入夜后的万家灯火。
我静坐在悬崖边上，孤独地欣赏着眼前这幕绝美之景，清冷的月光铺的我满身都是，雪一般透明。
突然间，很想念夜晚的长乐城，每每逢年过节，都会挂满亮堂堂的灯笼，走到哪里都有人们的欢声笑语。而最难忘的，是那个手提灯笼，眸如暖阳，笑若清风，陪着她走完每一条街，看遍人间美丽灯火的少年。
短短一年光景，物也非，人也非。再回首，恍如隔世。曾今孤独时温暖心窝的人，如今娶了新娘成了她人之夫。曾今发誓彼此相守不离不弃的人，如今天各一方生死不知。
也罢，此生唯有不相见，如此方能不相恨。
“姐姐，我肚子叫了三回了。”小芷晃了晃脖子上的铃铛，有气无力的对我说，“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忘记不是？”
我拍拍她脑袋，轻笑道：“回吧，师父说今晚有饭菜吃。”
回去的路上，小芷在我怀里轻声说：“你有没有察觉，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
我点点头，没有回她。那一缕灵魄，时隐时现，似乎只是远远观望，并未有惊扰的意思。金龙不是早已离去了吗，为何还会留下一缕灵魄在我周边，阴魂不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