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翰林院,九殿下拿趣÷阁,在手下的书页某处划了个圈,随后又搁下了。
司金匆匆来禀,“殿下,小哑儿修仪已经考完,拿了第一个甲等成绩。”
说完,他就笑了起来,“开门红,小哑儿也真是不错。”
九殿下淡淡瞟了他一眼,随后不为人知地翘起嘴角。
司金不怕死地探头问道,“殿下,真不去看看?”
九殿下没理会他,埋头又修整起碟谱来,过了一刻钟,他合上碟谱,背着手施施然往外走,等在院子里司金见他出来,蓝眸一亮。
九殿下没看他,一径抬脚往外走,“天气不错,宜往麓山采风。”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便多了几分嘶哑粗厚的感觉,少了些破音。
司金嘴巴一咧,就笑道,“殿下说的是,麓山风光不错,属下这就去备马。”
于此同时,雾濛濛在书画室撞见了不待见的熟人——秦关鸠!
今日秦关鸠一身淡蓝色的书生女袍,她站在三名书法先生的面前,言笑晏晏地帮衬着收号牌。
雾濛濛觉得有些膈应,不过她昂头挺胸,若无其事的将号牌递过去,之后便等着。
秦关鸠好似这会才看到雾濛濛,她眸子微闪,将手里号牌叠整齐后放到书法先生手边,跟着又让交好的姑娘帮她一下,她便款步到雾濛濛面前。
雾濛濛在一群参考的姑娘中间,今个本就是年纪最小的,早就引人注意了,加上这会秦关鸠跟过去,就更引人非议。
秦关鸠嘴角笑意深邃,她看着雾濛濛态度恭敬而讨好的道,“雾姑娘,好久不见。”
雾濛濛看了她一眼,她在一排杌子中选了个靠墙角的坐下,不想理会她。
秦关鸠神色一暗,不过她还是笑着道,“怎的雾姑娘今年就要考女院?可是殿下要求的?不知今日殿下有同雾姑娘一起过来吗?”
秦关鸠的声音不大,但是整个书画室人多,这句话才落,就有好心人晓得了雾濛濛的身份。
雾濛濛偏头看着她,忽的天真无邪的问,“殿下没来,你是想讨好殿下吗?”
这一句讨好,顿让有些本就看不惯秦关鸠的姑娘,噗嗤笑出声来。
秦关鸠面色一僵,不过她也是个能忍的,脸上硬是没露半分的不悦。
且她还道,“雾姑娘不知道吗?关鸠有幸能得圣人和殿下的青眼,如今已经同殿下……指婚,往后关鸠与雾姑娘便是一家人了呢。”
听闻这话,雾濛濛简直想啐她一口。
但她也是能装的,不冷不热的回道,“殿下没说呢?殿下只说,往后的九皇子妃,需得是我喜欢的,他才会娶。”
她说完这话,又看着秦关鸠多加了句,“我不喜欢你。”
小姑娘天真无邪的言语,最是让人容易相信。
不见整个书画室里,听闻这动静的好些姑娘看着雾濛濛都露出如有所思的神色。
秦关鸠暗自咬牙,她讪笑道,“没关系,我会努力让雾姑娘喜欢我的。”
雾濛濛嫌弃地瞥着她,“你长的这样丑,都不及殿下的一半,我不会喜欢你的。”
秦关鸠当真觉得自己快忍不住了,掐死雾濛濛的心都有了。
好在此时,轮到雾濛濛上前考试。
她拍了拍袖子,像离秦关鸠近了,是件很不能忍受的事一样。
同样还是三名书法大家的先生,其中两人还是有白须胡子的老头,另外一位,则是体态丰腴的妇人。
碎玉早摆好趣÷阁墨纸砚,雾濛濛亲自挽起袖子研墨,待到她觉得合适了,才抓起细管毫趣÷阁,蘸了墨后,聚精会神地默了篇《论语》里的学而篇,恰也正在她现在在学的。
她自然用的簪花小楷,虽不是能与那等大气磅礴的草隶相较,但到底她现在的小楷也是写的来有模有样的。
且又时常描殿下的字迹,故而也颇有一些风骨在里头。
一篇字写到最后一句,整个书画室里头安静无声,旁的姑娘都很是知礼,并不高声喧哗。
秦关鸠站回到先生面前,她看着底下埋头书写的雾濛濛,紧了紧手,装作不经意的轻轻一撞身边刚才帮她收号牌的手帕交,那姑娘身子一稳,一下拂落先生手边的叠整齐的号牌稀。
顿,无数号牌落地,安静的书画室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很是刺耳。
雾濛濛手一抖,一滴墨点就落在最后一字上,染了字迹,污了卷面。
雾濛濛皱起眉头,书法考试,一人只有一次当场书写的机会,过了便再不能写第二张。
“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只好像有人撞了我一下……”拂落号牌的姑娘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秦关鸠顺手摸了干净的帕子给她,对三位诧异的先生道,“兴许是有人见雾姑娘字的好,一时忘情,不自觉往前挤了。”
三位先生中,其中那位丰腴的妇人皱起眉头,冷喝了声,“来人,摆上屏风,众人都往后退。”
另外两名银须老头都看向雾濛濛,其中一人问道,“小姑娘,可是写好了?”
雾濛濛叹息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秦关鸠一眼,她嘴里却对那位老先生道,“马上就好。”
紧接着众人就见她从文具提匣里摸出根手指粗细的炭条来,雾濛濛将那点墨迹吹干,她就着最后一字,干脆将就那趣÷阁画,将之延展开来,就在空白的角落里,画成了朵小巧的兰花,末了,还调皮地添上只栩栩如生的小蝴蝶。
如此,她才将自己写的字,恭恭敬敬地交到三位先生手里。
两名老先生,都是和善的,最开始问她的那位先生一见角落兰花蝴蝶就笑了,“你这卷面上,可是半点都不正经。”
雾濛濛眨了眨眼,颇为无辜的道,“可是,干净的总比脏的好啊。”
这话,顿让那老先生哑口无言。
另一先生一见雾濛濛的字,其实就喜欢上了,精致小巧,又不失大气,半点没有姑娘家的脂粉气息,反倒字字有骨头,还有隐藏的锋芒。
他故意板起脸道,“这论语,根本就没写完,不还差一字?”
雾濛濛慢条斯理的将炭条搁好,她才软糯糯的道,“不然,先生你再与我一张纸,我还能接着写。”
所以,不是她没写完,分明是那白纸不够大!
这样的娇憨俏皮,加上她年纪小,长的可人,让两位先生并无旁的意见。
倒是那位丰腴的女先生,她盯着雾濛濛的字看了好一会,才皱着眉头问,“你的字,跟着谁学的?”
雾濛濛不隐瞒,“九皇子殿下。”
女先生点头,冷淡的道,“素问九皇子殿下曾得过本朝书法大家的教导,也就难怪你小小年纪,字迹就已经有了风骨。”
“但是,”女先生话锋一转,“你摹的是九皇子的风骨,却非你自己的风骨,算不得你自己的本事。”
雾濛濛这会紧张了,她晓得这位女先生说的都对,但她目下只想要甲等成绩过关来着,字迹风骨这种事,又不是一日成就。
其中一位老先生跟着开口,“秦先生,这小姑娘今年才六岁,假以时日,岂知她没有自己的风骨?”
另外的老先生也是如此说,“我也赞同,诸多在座的可以想想,自己六岁的时候,可能写出这样好看的字?”
但那姓秦的女先生固执的道,“我坚持,乙等成绩。”
雾濛濛心头咯噔一下,就听另外两名老先生一同给了她甲。
两个甲,一个乙,甲占多,雾濛濛这门书法的成绩自然还是甲。
雾濛濛忍住心头的激动,她对三位先生敛衽行礼,随后道,“书山有路勤为径,多谢三位先生的教导,我日后定勤加练字。”
她这话,却是真心实意,半点都没有虚假。
两位老先生很欣慰,那秦先生则不以为然。
雾濛濛出了书画室,碎玉扶着她在廊下稍作休息。
雾濛濛这会才发现,自己紧张的汗都出来了,她擦了擦额头,慢吞吞的道,“碎玉,好险哪,好险哪,差点就没得到甲。”
碎玉跟她理了理鬓角,笑道,“婢子相信殿下,殿下说了姑娘能行,姑娘就一定可以的。”
雾濛濛白了她一眼,殿下的脑残粉,没理智可解释。
对雾濛濛又考过了一门的事,刚踏上麓山的九殿下左右不过一刻钟他就晓得了。
司金怀抱长剑,笑着跟殿下道,“殿下,看不出来,小哑儿还真是能干的。”
九殿下眉梢稍缓,他爬上麓山最高处的青峰亭,就对司金道,“自然,本殿从不教蠢材。”
司金被这话酸了下,分明是小哑儿自己也很努力好吧?前前后后一两月的刻苦学习,府上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就没有不钦佩的。
站在青峰亭,便能将整个麓山尽收眼底。
九殿下瞥了眼女院的方向,想了想道,“去春风楼订桌菜,叫上司火、司木、司水、还有司土晚上在外头用膳。”
司金心头好笑,他也觉得自家殿下真是别扭,分明就是想为小哑儿庆祝罢了。
不过他憋着瓮声瓮气的道,“是。”
只剩下最后一门必须得甲的画画,雾濛濛跟六皇子提过,六皇子曾说,以她的木炭画想得甲,根本就没有问题。
她休息够了,便带着碎玉正准备进去,一鼓作气地考了。
不想,秦关鸠急急寻来,她拽着雾濛濛,小声而略急切的道,“雾姑娘,我忘了跟你说,考核画画的先生只有一名,乃是女院里出了名的怪脾气,她叫徐先生,喜梅兰菊竹四君子,且今年徐先生还放话,说要在考试的姑娘里收一名关门弟子,故而此次画画特别不好考。”
雾濛濛淡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