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九殿下漫不经心地翻着本《礼记》,听闻客姑姑这话,他抬头,搁下手头书卷,淡淡的道,“姑姑,何罪之有?”
客姑姑不动如松,继续道,“殿下年已十四,依着宫中的惯性,老奴该为殿下安排侍寝宫娥,起先老奴以为殿下自有打算,故而从未过问。”
雾濛濛瞧着九殿下那张只是看着就让人面红耳赤的俊脸一点一点郁沉,就像是初冬凝霜,无声无息,就覆盖了下来。
客姑姑硬是视九殿下迫人的威仪为无物,她往下接着说,“训教坊里,随时都有宫娥候着,不若老奴这就让她们过来,以供殿下挑选合眼的?”
“客姑姑!”九殿下一字一顿道,他似乎多有隐忍,好一会平缓了气息后又说,“本殿不需要,夜太深,客姑姑回吧。”
客姑姑纹丝不动,她眼皮子一撩,义正言辞的道,“既然殿下有侍寝宫娥不用,为何偏生召了小哑儿,她一五岁的孩子能伺候殿下?”
这话一落,雾濛濛顿感膝盖上中了一箭,她安安静静站一边,也能躺枪,也没谁了。
九殿下扫了雾濛濛一眼,见她大眼眨巴,思无邪的紧,遂神色古怪的道,“姑姑想哪里去了,小哑儿自然是不能伺候本殿的,本殿不过见她天真无邪,跟个糯米团子一样,瞧着就欢喜,便多宠一些罢了。”
客姑姑放心了,她扯起嘴角,鼻翼就露出深刻的法令纹,“殿下明白就好,不过老奴还是以为,殿下身边也当有侍寝宫娥才是,毕竟……”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嘴角笑意越发深刻,“殿下,也是长大了的。”
九殿下腾地起身,身上明显的散发出汩汩怒意,他一摔袖道,“姑姑,休要再本殿面前论此龌蹉事。”
“殿下……”客姑姑想不明白,宫娥侍寝罢了,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旁的高门子弟也是这样过来的,怎的到了殿下这里,就是龌蹉事了?
想法清奇的少年,哪里是旁人能懂的。
他不给客姑姑再劝说的机会,大步下榻,长臂一伸,将雾濛濛一把夹在臂弯里,边拖进里间边道,“姑姑退下,本殿当安置了。”
客姑姑看着殿下离去的背影,良久幽幽叹息一声,在碎玉的搀扶下,轻手轻脚的离去。
而此时里间,雾濛濛手脚挣了挣,半点都没从殿下臂弯里挣脱出来,她小脸涨的通红,只觉这样被横着吊起十分难受。
确定客姑姑走了,九殿下转脚到碧纱橱,将雾濛濛丢到小床榻上,面无表情嫌弃道,“没本殿吩咐,胆敢私入里间,小心本殿打断你的腿!”
雾濛濛顺了顺气,她真想丢个白眼过去。
好在她还记着自己是要抱金大腿的,便乖乖巧巧地缩了缩肩,点头表示知晓。
九殿下睨着她,居高临下,施舍一般道,“明个要有人问起,晓得如何说?”
雾濛濛偏头思量,忽的眸子一亮,猛点头。
“如何答?”九殿下似乎并不放心。
雾濛濛指了指里间,然后双手合十枕在脸侧,表示自己会说是在里间睡的。
九殿下满意点头,他离去之前,冷冰冰的丢下一句,“算你识趣。”
瞧着人走了,雾濛濛这才垮下肩,长长地松了口气,她蹬了小绣鞋,爬上小床榻。
好在碧纱橱应该是早有人收拾过了,小床榻也是软乎乎的十分舒服,雾濛濛迷迷糊糊间想到,客姑姑果然在殿下心里是不一样的,不然殿下哪里会容忍那样的质问。
却说睡在里间的九殿下,翻来覆去,半天都睡不着,他目光时不时落在碧纱橱的方向,半个时辰后,他眉目恼怒地掀被起身。
借着房外廊下依稀的灯火,九殿下蓦地出现在碧纱橱小床榻前。
雾濛濛已经睡的很熟了,许是被褥有些热,熏的她小脸红扑扑,她睡相并不好,只露出小半个脑袋,细软的发丝蓬起有些乱糟糟的。
白嫩的小脚丫子还伸了一只出来,五根脚趾头微微蜷着,小巧如贝,趾头肉又带点肉嘟嘟的粉色,很是可爱。
九殿下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他低喝一声,“小哑儿?”
雾濛濛没醒,只是嘟着小嘴咂了下,翻了个身仰躺。
九殿下目光落在雾濛濛面颊,他记得她一笑的时候,那里就会出现一对可人的梨涡,勾人的想伸手去戳一戳。
于是,他戳了!
伸手,在雾濛濛梨涡的位置戳了几下!
雾濛濛被扰,她嘟囔几声,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了抓脸。
“哼,”少年轻轻冷声,“不识好歹,睡到本殿的房间,都不晓得谢恩!”
改戳为捏,还将雾濛濛脸都扯来变形,滑稽的很。
左脸捏了,少年顺手在雾濛濛右脸也捏了一记,将雾濛濛那张小脸捏的好更红了。
戳也戳了,捏也捏了,少年算是暂时心满意足,他绝不承认,其实是早就对那对梨涡手痒了!
少年皇子背剪双手,施施然回到里间,重新爬上床,这下不到片刻功夫,就呼吸放缓,睡沉了过去。
他压根不晓得,在他转身之际,雾濛濛就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只眼睛瞄了他一眼。
待人走后,雾濛濛伸手赶紧揉了揉被捏疼的小脸。
啧,她实在没想到,堂堂皇子,白日里端着个冷脸,私下底竟是有这样的喜好,半夜三更偷鸡摸狗地捏小女孩的脸,也不害臊!
不过,这种事,她自个闷在心底深处,决定往后要多多制造机会,投其所好,给九殿下随便捏。
万一,要哪天捏顺手了,就离不开她了嗫!
自觉摸到了九殿下的喜好,雾濛濛适才放心大胆的开睡。
一夜无话,第二日雾濛濛是让一捧温水给淋醒的,她睁眼,就见又恢复高冷姿态的九殿下右手滴着水,一脸冷漠地看着她。
“起来!”他无情地道。
雾濛濛还困觉的厉害,小孩子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故而嗜睡一些,可在九殿下冷冰冰的目光下,她恨恨掀被站起来,并在九殿下发怒之前,抿嘴甜甜地笑了——
顿,梨涡隐现。
九殿下目光一凝,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完胜!
雾濛濛小手背身后,默默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早膳之际,初初执起银箸的九殿下看着一同出现在膳桌的雾濛濛,顿眉心一跳。
雾濛濛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看过去,九殿下沉默了会,起身吩咐道,“将本殿的份挪到小书房。”
这是嫌弃和她同桌共食了。
雾濛濛眸子一亮,她心头太欢喜,是以赶紧低下头,免得让九殿下察觉。
所以,她只听九殿下离去之时丢下的话,“用完膳,先到小书房来。”
雾濛濛瞧着人走了,她欢呼一声,犹如饿虎扑食,赶紧将好吃的都往自个的碟子里扒拉,嘴里塞满,面颊鼓鼓的动来动去,跟个贪嘴的小松鼠一样,手里还捏着,碗里还装着。
一边的碎玉摇头叹息,看来客姑姑的礼仪教导还任重而道远。
雾濛濛早膳吃到撑,她几乎是打着饱嗝到的小书房,这一大早,书房里,司金已经在了,正向九殿下回禀什么,就见九殿下眉头皱起,面有不悦。
两人见雾濛濛进来,九殿下直接道,“观烟和那两个人拐子已经招了,但口供无甚有用。”
司金接着解释,“观烟说,那俩人拐子是主动找上她的,她只是不能容你,与客姑姑确实是同乡远亲的关系,旁的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那俩人拐子都说,是有一老乞丐跟他们无意透露有货要收的消息,再具体的却没有,故而无法找寻那老乞丐是何身份。”
司金顿了顿,“背后之人很谨慎,并未留下太多蛛丝马迹。”
九殿下屈指轻敲桌沿,“你想本殿如何处置观烟?”
雾濛濛揣测了下九殿下问这话的真正用意,好一会才犹豫的打手语道,“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殿下以为如何?”
司金同九殿下转述,九殿下眉梢一挑,意味深长地望着雾濛濛道,“你倒不是个心善的。”
雾濛濛心有忐忑,她想过装大度的放过观烟,在九殿下面前卖个心善的好印象,但又想着,这少年皇子连灭人全族的事都做的出来,可见不是个良善之辈,指不定最不待见烂好人,故而她才大胆一试。
九殿下挥趣÷阁唰唰写下一行字交由司金,“准了。”
雾濛濛松了口气,她还彻底放心,又听九殿下道,“本殿将观烟卖到大疆流放之地,小哑儿可觉出气了?”
司金跟着解释,“所谓大疆流放之地,自来都是大殷流放穷凶极恶之徒的地方,绵延十万里,荒无人烟,观烟去了就再不能回来。”
雾濛濛神色一震,不去想,她都能预见观烟的下场。
她吞了口唾沫,莫名就有些紧张起来。
九殿下嗤笑一声,“放心,于本殿有用的人,本殿都会厚待的,更不会将你卖过去。”
雾濛濛讪笑几声,实在说不出感谢的话来。
眼见时辰差不多,九殿下挥手道,“退下吧,去客姑姑那边好生学学你的礼仪。”
雾濛濛忙不迭地点头。
九殿下忽的勾唇,略玩味的道,“不认真学,就卖你去十万大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