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大人还病着,不见客,请回罢。”
河漕总督府大门外,一名戈什哈面带不屑地站在台阶上,极为不耐地冲着等候在台阶下的赫达喝了一嗓子,话音一落,也不给赫达开口的机会,转身便要向大门里行了去。
“且慢!”
赫达这都已是第七回来此了,这一听又是这么句老话,满腔的火气可就憋不住了,一声断喝之下,不管不顾地便蹿上了台阶,一把拽住了那名戈什哈的胳膊。
“干啥?干啥?看清楚点,这可是河督衙门,不是你小子耍威风的地儿,放手!”
那名戈什哈显然没料到赫达竟会如此之冲动,只觉得手一紧,心不由地便有些慌了,一边拼命地甩着胳膊,一边尖声地叫嚷着。
“混账行子,想造反么?”
“作死啊,拿下,拿下!”
“住手!”
……
那名戈什哈一嚷嚷,把守衙门口的一队士兵立马在一名把总的带领下围聚了过来,刀枪并举地高呼着,大有一举将赫达就地正法之架势。
“某乃钦差随扈,现有钦差关防在此,尔等安敢放肆若此,还不退下!”
赫达原本是宫中三等大内侍卫,打三爷在阿哥所厮混时起,便已奉旨护卫三爷,而今更是就任诚郡王府亲兵统领,头上顶着的可是参将之衔,堂堂的从三品武将,在京中也算是有名号的人物,可此番奉三爷之命前来河漕衙门办差却屡屡受挫,早已是受够了鸟气,此际一见河漕衙门这帮子没品之兵丁竟敢以刀枪比着自个儿,本就汹汹的怒火自是更旺了几分,不单不放开那名戈什哈,反倒是一抖手,取出了钦差的印信,单手高高地举着,摆出架势要以官威来压人。
“混账,闹个甚?嗯!”
按体制,钦差代表的可是帝王,冲撞了钦差关防,就有若违逆了皇帝一般,那可是绝对的死罪,这一点,在场的河槽衙门兵丁们自是都心知肚明,此际一见赫达亮出了钦差关防,自是全都为之胆寒,气势顿时大泄,刀枪皆不自觉地垂了下来,只是上头有命,众官兵们也不敢放任赫达胡乱闯进堂去,一时间都不免有些个不知所措,正自迷茫不已间,却听堂口处一个粗豪的声音暴然而起,众人循声望去,入眼便见施施然行出堂口的赫然竟是此番赈灾的钦差副使十爷胤锇,自都不敢怠慢了去,各自垂头退到了一旁。
“末将赫达参见十爷。”
赫达手中的钦差关防可以吓住河漕衙门的兵丁,可对同为钦差的十爷,却是半点效果都没有,这一见胤锇从衙门里冒了出来,赫达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可却不敢失了礼数,也就只能是无奈地松开了那名戈什哈,紧走几步,抢上前去,规规矩矩地打了个千。
“嘿,爷说谁那么大胆子,竟敢在此胡闹,敢情是你这小子,怎么?吃饱撑着没事做,跑这儿来耍官威么,嗯?”
老十平日里就瞧三爷不顺眼,连带着对诚郡王府诸般人等也都没啥好脸色,这会儿自不会给赫达留半点的颜面,也不问青红皂白,毫不客气地便喝叱了赫达一通。
“十爷明鉴,末将奉三爷之命前来公干,可汝大人却屡次避而不见,末将一时情急,若有闪失,还请十爷多多海涵则个。”
对于胤锇这等明显拉偏架的行为,赫达自是恼火得很,奈何这位爷可不是个讲理的主儿,赫达着实没勇气跟胤锇较真,无奈之下,也只好将三爷这面大招牌扛了出来。
“什么混账话,汝大人也是你小子能议论的,哼,你个小小的王府统领,又甚资格在此胡闹,滚,有甚事,叫你家主子来说!”
十爷从来就是个骄横之辈,别说赫达了,便是三爷的账,他也不会买,这一听赫达话里话外要拿三爷来压自个儿,十爷的脸色立马就难看了起来,怒目圆睁地瞪了赫达一眼,毫不容情地便骂了起来。
“十爷息怒,末将告退。”
眼瞅着有胤锇这么尊大佛在,赫达自是清楚今儿个的差使注定要砸了,可也没辙,也就只能是捏着鼻子请了辞,领着数名手下在河漕衙门官兵们的哄笑中灰溜溜地自行回转了驿站。
“奶奶个熊的,还真是什么样人养什么样的狗,蛇鼠一窝!小的们,都给老子听好了,守紧门户,别让甚蝇营狗苟之辈都往内里窜,谁要误了事,看爷不扒了他的皮!”
赫达都已是示弱而去了,可十爷却还意犹未尽,赫达人都还没走出衙门,十爷已是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而后又有些个越俎代庖地朝着河漕衙门的官兵们嘶吼了一嗓子。
“喳!”
十爷虽不是正管上司,可人家是阿哥,又是钦差,还是汝福的靠山之一,他既已放了话,一众兵丁们自是都不敢怠慢了去,尽皆轰然应命不迭。
“十爷英明,只言片语便可退大敌,下官叹服。”
胤锇没再多理会那帮子丘八们,施施然地又逛进了堂中,方才转入后堂,一名身着便装的白发老者已是满脸堆笑地迎上了前来,这人正是河道总督汝福,镶黄旗人,正牌子的天子奴才。
“得,你老汝就甭来这套了,咱们可是多年的交情了,能帮衬着的,爷自然不会熊了去,可有一条你老汝还是得紧记着,给爷挺直了,莫趴下,若不然,后果你是知道的。”
胤锇显然很是受用汝福的小马屁,脸上的笑容都因此格外灿烂了几分,可显然并未放松警惕,大嘴一张,粗鄙无文地笑骂了汝福几句。
“下官办事,十爷尽管放心就是了,不就是顶着么,这一直都做着呢,再有个三、五天的,事情也就差不多该见真章了,断不会误了事的,十爷,您内里请,咱接着喝酒去,今儿个当无醉不归。”
汝福早就跟八爷一伙都已是混得烂熟,又怎会不知胤锇的性子就是这般的粗鲁,自不会见怪其的口无遮拦,笑盈盈地拍着胸口,信心十足地做出了保证。
“哈哈哈……,好,要的就是这话,奶奶个熊的,你老汝不说,咱这肚里的酒虫也不闹,你这么一说,得,爷这会儿还真就渴得紧了,走,接着喝酒去,哈哈哈……”
一听汝福如此说法,胤锇立马便狂笑了起来,伸手重重地一拍汝福的肩头,晃悠着膀子便哈哈大笑地往内堂里行了去。
可怜汝福不过一寻常老者,被老十这么一拍,险险些就一头趴到在了地上,可面对着素来骄横的老十,他又哪敢有甚怨言,也就只能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什么?你说什么,嗯?”
驿站钦差驻跸的大院之书房中,一身白衣单袍的三爷双眼怒睁,煞气四溢地死盯着跪在面前的赫达,咆哮地喝了一嗓子,怒气勃发不已,大失往日里的儒雅之气度,说起来也不奇怪,开仓放粮至今已是第五天了,各府的存粮基本都已告馨,各府传来的催粮文书在三爷的案头都已是堆积如山,可河漕衙门的粮却还是调不出来,眼瞅着差使就要办砸了去,三爷哪还有甚闲情逸致去讲究啥风度不风度的,心中火大得杀人的心都有了。
“王爷息怒,非是奴才不尽心,实是十爷他……”
赫达在回来前便已猜知三爷必定会对再次空手而归的结果暴怒不已,心中算是有了准备,可真到了面对三爷的滔天之火时,赫达还是吃劲不起了,魁梧的身子哆嗦得有若打摆子一般,一边磕着响头,一边低声地试图解释上一番。
“废物,本王要你何用,滚,滚!”
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三爷要的不是解释,要的只是结果,眼瞅着赫达那战战兢兢的小样子,三爷原本就旺的火气登时便更旺了几分,哪有心情去听其啰唣,猛拍了一下面前的文案,霍然而起,怒气勃发地便喝叱了起来。
“废物,都是废物,来人,备轿,本王亲自去,就不信那汝福老贼还敢耍无赖!”
三爷这么一怒,赫达自不敢多逗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出了房去,可三爷却并未因此而消了火气,但见其重重地跺了下脚,有些个气急败坏地嘶吼了一嗓子。
值此三爷大爆发之际,房中几名王府幕僚尽皆吓得个面色苍白,人人噤若寒蝉,自是谁都不敢在此时触了三爷的霉头,眼瞅着事情将因此而激化,弘晴无奈之下,只好悄悄地朝着李敏铨打了个手势。
“王爷息怒,此事万不可如此。”
李敏铨虽也看出了事情激化的后果有多严重,可面对着暴怒的三爷,他本也不敢轻易出言进谏,然则弘晴既是有了暗示,他却是不敢不动,这便从旁闪了出来,高声谏止了一句道。
“嗯?”
三爷这会儿正在怒头上,若是旁人在此时出面进谏,那三爷一准是先赏上一顿的板子再说了,可对于李敏铨这位首席谋士,三爷却是不好轻忽了去,只是怒气难消之下,虽不曾大发作,可冷哼的声音里却是寒意惊人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