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大典开时喜庆欢悦,参加者皆沐圣恩,无人脸上不带笑意。高老太太没有早进宫,席间便问蒋氏自己孙女儿与五皇子之见如何。蒋氏笑得十分符合氛围,眉间却无喜意,只说:“皇后娘娘和五皇子都对咱们荀儿赞声不绝。”
听了这话,高老太太喜得险些掉了牙,只道自己乖孙女儿与五皇子的事儿算是成了。她就说了,她家荀姐儿长得那般可人,平日里便就是乖巧懂事的,怎么能不招五皇子喜欢呢?若五皇子没瞧上,才真个儿是要后悔的。她家的荀姐儿,长大后一定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儿,而且规矩懂礼儿家教好!
一直到大典结束,高老太太都沉浸在极深的喜悦中不能自拔,酒吃几旬,也是微醺。起来走路的时候,脑子有点晕,脚下不大稳便打着飘儿。蒋氏却因顾长生与五皇子的事,心里不喜,便也没多吃酒。
大典散后,各人成群漫步出宫。各家车马奴才众人皆都守在宫外,等着主子们出宫好接了回府。因是年下里,大内前御街两侧棚子下皆是摆摊做生意的,玩杂耍的占数较多,好不热闹。宫外下人们手插袖子微弓着腰等主子们出来,便各个玩杂耍的地方都去瞧瞧,或买上些热食吃吃,也取些暖气。
顾长生这一晚上都不是很活跃,出了宫上马车,更是呆了。她与高老太太同乘一马车,高老太太却是与她十分相反的,到这会儿还精神着呢,又与她说了很多该懂不该懂的话。高老太太瞧她呆,只当她是困了乏了,便把她揽到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她睡觉儿。
顾长生一来心情不是很舒畅,二来也确实是困了,趴在高老太太怀里吸着酒气味儿没一会就睡着了。梦里悠悠荡荡又飘回前世,许琰与她一番缠/绵告别,说大局定时便来接她进宫,最后却被三年后的“宫里正册封皇后呢”给吓醒了。
高老太太又拍了她一下,“到家了,可醒了?”
“嗯。”顾长生点了点头,抬手揉了一下眼睛,刚从梦中出来的心头阵痛也慢慢散得不真实了。
马车停稳,有下人在外头打了帘子,“老太太、姐儿,到家了,快下来罢。”
顾长生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才跟着高老太太出马车。踩着边儿上早摆好的马凳子,一把扑进陈妈妈怀里。高老太太随后踩了马凳,扶着下人落到地上。
“姐儿,宫里好玩么?”陈妈妈接了顾长生就问。
顾长生勾住陈妈妈脖子,道:“比咱家气派。”
“那是呢,皇宫自然比咱家气派,那是皇上皇后住的地方呢……”
两人小声叨着话,夹在一拨人里往家里去。家里的人也都没睡,听得下人回来报说老太太、大老爷、太太、大爷从宫里回来了,人又都在二门上等着。便是阴氏挺着肚子,也没误了这礼数。
把人接到,高老太太又嗔怪一番,说阴氏肚子里有肉,早该歇下的云云。阴氏笑得殷切,扶着高老太太的胳膊,问了问宫里大典的事情。都是没进过宫参加过这些的,谁不好奇?又有谁,不想有生之年能进去一次呢?可偏偏,她男人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指望接下来有个有出息的儿子罢了。
高老太太跟她说了些许,便让她早点回去歇着,再不要太劳累的。阴氏谢了高老太太关心,才又回自己院子里去。到了院门上,上夜守门的婆子开了门,她便开口就问:“老爷回来没有?”
婆子摇摇头,“太太,还没。”
阴氏又生憋了口气,自往正房里去。其他跟着的丫鬟婆子都散了,只有金玲跟了进去,服侍她睡觉。阴氏脱了御寒斗篷,让金玲接了挂起来,便是一脸凝黑地往桌子边儿坐。
金玲挂好斗篷过来,细声道:“太太,天儿不早了,歇下罢。”
“老爷迟迟不回来,我怎么歇得下?”阴氏阴声道,脸色十分不快。
金玲抿了抿唇,也不知该说什么。她家老爷反常有阵子了,隔三差五便整夜不回家。若是住在前院也便罢了,却也不是。后来阴氏着人出去打听,说是迷上了保康门瓦子里的一个唱小唱的妓/女,叫孔青的。
上京烟花之地繁多,生意兴隆,妓/女也是数都数不过来。保康门一带还算是少的,最大的便是主供看戏的保康门瓦子,而旧城内外不知有多少条街都是整条街开着妓/馆的,一到晚间便是灯火通明。
除下妓馆,那瓦子里、酒楼里,处处也皆可见妓/女,彩衣斑斓、珠翠明目,一排排站于廊下招揽客人的时候,瞧着像仙女儿一般。
孔青是保康门一带出了名的风尘女子,小唱唱得婉转入心,人儿也是长得清丽又兼妩媚风情,少有妓/女能比,却是标明了卖艺不卖身的。人也是个端架子的清高人,风月场上的男人没几人能入得了她的眼。便是平日里有人在瓦子里砸钱请她陪酒,她若是不想,也不陪。总的来说就是——很任性!
却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孔青竟和莱国府三老爷顾国圻勾搭上了,也是明目张胆不掩人耳目,但便是把自己卖了,还是端着那股子的清高劲儿。要么说呢,这是个不一样的妓/女。她认准了的人,怎么都可以。只是别的看官都惋惜不已——这么好的一颗大白菜,被顾国圻那头没用的猪给拱了,可惜可叹啊!
于宫中办大典的初五这一日,顾国圻可不就是在保康门瓦子后间房舍中与孔青温着床么?好事行完,孔青勾了脸上乱覆的发丝,轻拉被角遮上玉体,满脸的纵情/欲色还未褪尽。她微喘着气,扑了一下睫羽,突然转头看着如死猪一样躺在她旁边儿的顾国圻说:“你会娶我么?”
顾国圻睁开眼,把孔青不着寸缕的身体往自己怀里揽了揽,“早先就说了,只要你不觉得做我顾国圻的妾室委屈,我便带你回家。”
孔青又往顾国圻往里蹭了蹭,“那你家里那位呢?同意么?”
“我家里那位可懂事,大方贤惠,不碍的。我如今一个小的未纳,只纳你一个,她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可我是个风尘女子,你家却是国公府邸……”
“这又怕什么?你也不是那不三不四的女人,若是,我也不纳你入门。便是这外头花着银子玩玩,够了!”
孔青温婉一笑,“谢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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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氏确实是个“懂事”的女人,便是知道自己男人被外头妓/女勾了魂,虽心里暗憋下不少气,却也没再多表现什么。只等顾国圻回来,兜着话题与他讲到这件事上。顾国圻也不蠢,心里知道阴氏是知道这事儿了,自己也便坦诚了。
阴氏听了,也无其他反应,只道:“我这有着身子,老爷必得有人伺候的。只是,老爷老是不归家中,便不算好事儿。老太太不知道,若是哪一日哪个没眼色的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不知她老人家什么反应呢,老太太可还念着你的功名呢。”
顾国圻不知道阴氏打着什么算盘,在他心里阴氏确实是懂事贤惠大方,这会儿也当她是为自己考虑。听这话不算错,他便又想到另一事,顺话就说:“我想好了,便纳了孔青为小,我也可安心在家,踏实温书。”
作为正妻,丈夫纳妾之事都是一直在考虑范畴内的。虽心里多有不愿,却又被贤惠大度的名头压着,不敢有异议。若是有,就是没了贤惠了。阴氏还常教育顾荧,如何管着自己将来丈夫的身心,这会儿倒是打了自己脸了——手段这么多,怎的还是没看住自己的男人?
“我听说那孔青名头极响,却不知老太太那边儿……”阴氏想着自己不好说,便搬高老太太出来挡一下,却不想话还没说完,顾国圻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便打断了她的话道:“孔青虽名头极响,也是因着洁身自好。我纳了她,在别人眼里瞧着,倒是我的脸面了。”
阴氏脸色暗暗一黑,也是暗自咬了下牙齿,这么瞧着,他这丈夫是真个被迷住了心窍,非纳孔青不可了。到底不知,这孔青是何等人物,又是使的一番怎样的手段。阴氏自然也不会把这事儿往顾国圻身上怪,只会怪那个孔青是个贱人狐媚子,想入顾家门,不要脸!
阴氏凡事都爱争个强好个胜,孔青一纳,便是让她没脸了。若真是让她太没脸,这顾家三房的妾室,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毕竟,妾室也就是个奴才,当你为人便是人,不当,也只能是个可打可卖的牲畜!真以为进了侯门贵府就是好了,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她阴氏不是大太太蒋氏,真没那么好的心性——你若敢来敢入这虎穴,想着法儿弄死你一个姨娘,小菜一碟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