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铉气愤难当,竟也说不出再多词,只能瞪眼瞧着对方平静如水的面庞,差点咽不下去一口气。
他仿若没有瞧见对面明铉涨红愤恨的神色,只是沿着瓷杯,淡淡地画着圈,眼神忽明忽暗叫人瞧着不真切。
“两个月前,杜家一家三口,连同他不满五岁的独子一并被秘密暗杀在了越华路一家西式蛋糕店里。”
话落,他不着痕迹地捏紧了瓷杯,手掌一片湿润。
明铉闻言一头雾水却也反应道:“你说的可是那传说亲日的特务头目杜子珅?”
“恩……”沉吟一声,他眉目轻皱,心思深然,手指开始轻敲击着上好的海南黄梨花木,鼻尖似能问到木材散发的幽清香气,只是于他并无宁神的功效,如此乱世,皆是动荡,何来现世安稳……
“他早该死!这个混蛋他……”差点拍案而起,明铉不由咒骂出声,较好的家世修养都不由瓦解,俊朗温柔的面上也显露出毫不遮掩的厌恶。
“他是我们的人。”
淡声截住明铉的话,只几个字却已让人心知肚明真相。
“天……他!”硬生生吞进不知该如何斟酌才能吐出的话语,明铉只能不住叹气道。
“已不止一次被人盯上了,不只是我们这边的几个部门想对付他,民间的起义之士和各地军阀部下早已将他列为一号暗杀对象,他已暗中派人问过我意思,几个月前我已同意批准他离开,不日安排他赴海外定居,只是没想到,他终是等不到了……”
话毕,一瞬他不由自主地阖上眼帘,复又睁开道:“即便是创立再庞大的特务情报机关,也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的信息普及,隐藏情报也就意味着所有人都不会知道最准确的情报,但这本就是没法子的事,要隐藏就要骗过能骗过的任何一个人,否则潜伏不日就会露出破绽,但这也意味着阴差阳错和极度的危险……竞之,如今形式我已不可能置身事外,这个世道,谁都无辜,谁也不无辜。两个月前,三枪,三枪毙命,子珅曾是我最得力的下属,他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只是暗箭难防,暗杀不断,他已疲惫不堪防得再紧亦及不来暗处数个枪支火口。”
“他曾求我,说,现世难安,不如放手避世,执卿之手,浪迹天涯,不求国爱,但求爱人。他算是完全想透了,毕竟他的独子才不满五岁,他妻随他那么多年,被人指指点点亦不好受,只是我应了他,天却没有应他。”
喉中苦失笑,末了,他又不禁喃喃道:“现世难安,不如放手避世,执卿之手,浪迹天涯,不求国爱,但求爱人。我又何尝不想,谁又何尝不想,只是这个泥水趟过便难以抽身,否则子珅亦不会心生退意却还是抱妻与子惨死。”
“他既已萌生退意,又怎会如此不小心?我只知他数月来已好久没有离开他的府邸了,连街头的孩童们都唤他胆小鬼汉奸……”心里甚凉,饶是明铉如此心思明朗的人亦不由自主地吹嘘不已,更心生凉意,只是他不曾爱过人,亦没有真切实感,年轻意气只晓爱国情深,却只懂皮毛如爱,如今听到此事虽满是憾意却并不那么能体会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