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如果是在书香礼仪之家,那自然是这样的,但到了粗鄙污秽之处,那就清是清,浊是浊,你是你,我是我。”迎春笑呵呵摇着手里纨扇,眼睛也不看孙绍祖,只扭过头去,对着那屋大声喊道:“连星,去把我从园子里带来的那个熨斗给我拿来!”
“贾迎春!”孙绍祖怒吼道:“你这是吃了豹子胆了么,敢这样跟我说话。”
“孙绍祖,”贾迎春却是婉转一笑,旋即煞有正事的道:“你知道吗,我这是在帮你,如果我温顺贤良,三从四德,你将来休我再娶,难免要被人口舌,如果我落了个妒女悍妇的名头,你将来要行事,倒也方便得多。”
“贾迎春,你好个——”孙绍祖此刻气得火冒三丈,他书没有读多少,竟不晓得怎么反驳,只知道怒气冲冲的瞪着贾迎春。
“孙绍祖,我再告诉你,”贾迎春举起扇子半遮着脸,似笑非笑的低声道:“你要是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孙绍祖是个虐妻成瘾的人,我看将来哪个达官贵人肯再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你。”
“贾迎春!”孙绍祖此刻气得浑身发抖,只想狠狠的上前去掐住迎春那如天鹅般白皙光洁的颈子。
就在二人这般僵持不下的时候,却见连星穿着一身薄若蝉翼的粉色轻纱裙,从屋里走了出来。
“奶奶,”连星只得微微躬身朝迎春行了一个礼,然后带着几分慵懒神色,声音娇柔的问道:“奶奶说的熨斗,我早就还回去了,奶奶怎么不回去问问棋局她们呢。”
迎春望着连星,面带春色,双眸氲着雾气,耳后颈项依稀可见淡淡的红色瘀斑,整个身子也是软软的一副不堪触碰的样子。
这让迎春不禁想起‘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初承恩泽时’那句诗。
唔,应该改成‘侍儿扶起娇无力,便是初承恩泽后’才对。念及此处,她不禁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连星面上却是露出一丝莫名其妙的惊慌。
“奶奶,奶娘您笑什么。”
“我啊,嗯,我是想啦,那个熨斗,那么大,不容易找不见,我先去你屋里看看,没有的话,我再去找棋局问。”迎春笑嘻嘻的说道。
“我说没有,便是没有,奶奶,您这是要搜我屋子么。”连星一边说着,一边眼睛水汪汪的望着孙绍祖。
果然,却见那孙绍祖陡然冲着迎春大声喝道:“放肆!一个熨斗,能值几个钱,连星还会在这事上撒谎么,你别忘了,你家还欠着我一大趣÷阁银子,你胆敢踏进那个屋子一步,我这就去贾府,找你父亲要那五千两银子!”
迎春闻此言,登时愣了一下。
该死的,这点居然被他拿住了!
罢了罢了,大丈夫能伸能屈,此刻若真为了那个熨斗跟这二人纠缠,实在不划算,迎春只得耸了耸肩,摇了摇扇子,无可奈何道:“罢了,我还是回去罢,我也知道我贾府的东西都是好的,即便一个熨斗,也比别处的强,唉,今儿我真是太浪费时间了,在这里跟你们这对奸——奸,煎饼油条瞎耗耗!”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到口的奸夫**几个字吞了回去,说完,便摇摆着扇子拖逦而去。
这个时候,都是不要激怒孙绍祖为妙,她还有要事在身呢。
望着贾迎春摇摆离去的背影,孙绍祖牙缝里恨恨的挤出几个字:“这个天杀的小贱人!”
喜安棋局等看到迎春空手而归,并不惊讶,只是担心迎春不要又惹恼了孙绍祖才是。
“哼,反正惹不惹见了都是要生气的,管他呢。”迎春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她当下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找到熨斗的替代品。
“去烧壶热水来,咱们用茶壶替代吧,也是一样的,就是有些不趁手。”
事到如此,只能这般。
迎春将那裙子下摆摊开,用装满了热水的茶壶底仔细的按着经纬走向一道道烫去,大约一个时辰的功夫,那裙摆便按她想要的纹理烫好了。
“来,喜安,你穿上我看看。”迎春说罢,将那裳子递给了喜安。
喜安身材高大,跟豆娘几分相近,穿上以后,却是蛮合身的。
“走两步。”迎春笑着道。
这件流光溢彩的长裙,在步伐的带动下,闪耀着点点的辉光。
更神奇的是,停下不动的时候,裙摆自然下垂,一道道皱褶自然拼合,看不出什么不同,但一旦行动开了,裙摆绽开,露出一道道规则间隔开的白色的绢缎,仿若一体织成,整条裙子更显素雅灵动。
“真好看!”喜安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都惊呆了。
“快脱下来罢,咱们该走了。”迎春亦是满意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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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与喜安主仆二人再次穿上男子的装束,赶在午时之前来到了‘二月春’成衣局。
张全祖孙二人见迎春如约而来,均是欣喜万分,急忙将迎春二人迎进了门,小柳儿将茶奉上。
迎春摆着手道:“且不忙喝茶,你们看。”说罢,将裙子摆开摊在案桌上。
这张全祖孙二人便望过去,乍眼一看,似乎跟之前无甚区别,然后迎春提起裙子,比划在了身上,然后再一个转身。
“啊——”小柳儿微微张开双唇,半天无法合拢。
“这,这比原来那样子好看多了啊。”张全亦是赞叹道。
“那位豆娘姑娘一定会满意的。”柳儿心中一边赞叹,一边放下了悬着的心。
昨天因为她一剪子不小心,将一件名贵的衣料剪坏了,差点酿成大祸,此刻见状,心中便再无惊慌。
“话说那位豆娘是什么人,怎么可以得到这般名贵的衣裳?”迎春一边将那件衣裳收起来整理好,一边好奇的问道。
“姐姐不知道么,”柳儿轻声道:“那位豆娘啊,是媚春楼里最红的娘子了,据说是户部刘侍郎家大公子的心尖上人儿,为人豪放直爽,就是性子有些急躁。”
“咦,”迎春闻言,不由得噗嗤一笑,对柳儿道:“你倒知道得蛮多啊。”
“咱么这离杨淮河本来就近,我家一直有替河两岸的那些女子做衣裳的,以前生意好的时候要约上一两个月才能得我家一件衣裳,只是后来,这条路上衣局渐渐多起来了,我家款式跟不上,便慢慢冷落了,只是我爷爷手艺好,于是那一些缝补修改的事情,还是会找我们做做。”说着,小柳儿眼里的神色便暗淡了下来。
迎春低头细细打量这小柳儿,不过十二三岁年纪,瘦瘦小小,面容虽平淡但也干干净净,只是面上依稀有着跟她年纪不符合的忧伤。
这么小的孩子,便已经懂得为生计发愁,真是为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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