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给阿姨送件礼物赔礼道歉好吗?”
盛恬在理清前因后果后,陷入了真实的愧疚之中。
人家阿姨勤勤恳恳养活一家人,却莫名其妙被她误会成狐狸精。虽说没有当面发生冲突,但背地里说人坏话,才显得更不光彩。
段晏处理完玻璃渣,重新拿出一个水杯,往里面倒了半杯温水,然后扬扬下巴,示意她坐过去继续吃饭。
盛恬慢吞吞坐了回去,心里那点火气也早就烟消云散,她拿起筷子想了想:“我给妈妈买过一条羊绒披肩,她还挺喜欢的,干脆给阿姨也买一条吧?”
“你妈妈喜欢的披肩,阿姨未必需要。何况突然送礼道歉,到时问起原因大家都难堪。”
段晏看着她一脸懊恼的表情,缓声道,“中秋节我会多给她发一笔奖金。”
盛恬心想这个方法也行:“那这笔钱我来出吧?”
“不用分得这么清楚。”
段晏回绝了她的提议,重新夹了一块鸡翅放到她碗里。
盛恬这回没再拒绝,小口小口地把鸡翅吃掉了。
其实这份红烧鸡翅味道真的相当好,上面还均匀地撒了点煎过的芝麻,用一句“色香味俱全”来形容也不为过。
本来晚上应该控制热量,可鸡翅就摆在她眼前,像个小妖精似的诱惑着她。
盛恬抿抿唇角,犹豫地想再吃一个,但是又不好意思下筷。
她眼巴巴的样子落入段晏眼中,换来他一声轻哂。
盛恬被他笑得脸红,低头看了眼处理干净的地板,转移话题道:“你扫地扫得也蛮好呢,大学的时候在少林寺跟扫地僧学过几天吗?”
段晏唇角勾起的弧度更大,竟配合她开了句玩笑:“有可能。”
盛恬弯眼笑了笑,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起之前争吵的原因。
晚上回去的时候,盛恬叫司机过来送她。
段晏陪她到了楼下,等她坐进车里,又抬手轻叩车窗,待车窗打开后,他弯下腰轻声交待:“到家后告诉我一声。”
“好。”
“明天我要出国,回来后要谈桩并购,接下来可能没时间陪你。”
段晏看着她在月色下也明亮动人的眼睛,顿了顿,把心中那点不舍克制下去,“有事可以打电话。”
本来很平常的几句话,却因为他缓慢的语调而衍生出恋人告别前才会有的暧昧。
看似风轻云淡,细听之下居然也有几分细碎的情意。
盛恬捂了捂脸,又挥挥手说:“那我回去啦。”
“嗯。”段晏退开几步。
车辆启动后,盛恬朝后望去,发现他还站在路边,清隽身影跟天上的月亮借了光,竟莫名也渡上了一层孤寂而冷淡的色调。
盛恬转过头坐好,不知怎的,刚才那幅画面就始终在眼前挥之不去。
这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段晏舍不得让她走一样。
即使认为这是他的演技加成,可盛恬想了一下,如果他能演一辈子,将来恐怕也能成为沂城名流中人人称赞的模范好丈夫。
盛恬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前排的司机忽然问:“刚才那是段晏?”
今天来接盛恬的司机,跟盛家是远房亲戚,也在这儿工作了二十多年,一路看着盛恬长大,多少算个长辈,因此两人相处起来的氛围,比其他佣人要融洽许多。
盛恬说:“是呀,易叔叔还记得他?”
“当然记得。”老易的语气颇为怀念,“他和盛淮同学吧,今年该……二十八岁了?”
盛恬点点头,猜测老易恐怕还不知道她和段晏相亲的事,便也没有主动声张。
毕竟这事如果最后没成,两家都希望当作无事发生,不要被太多人拿来当饭后的谈资。
老易说:“长这么大了,我都没敢认。”
“和小时候区别也不大吧?”
盛恬稍加回忆,记忆里少年时期的段晏就和才分开不久的成年段晏渐渐重叠,“还跟从前一样呢,冷冷淡淡的。”
老易和气地笑着:“他确实比较沉静,也不爱说笑。”
静了几秒,老易又补充道,“好像也就见到你,才会笑得多点。”
盛恬:“……”
·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接下来几天,盛恬回想起老易这番话,心里都有点异样的感觉。
要说段晏见了老易不怎么笑,那倒完全有可能,两人本来就没什么交集。
可换作是其他人呢?比如盛淮他们?又比如项南伊?
盛恬想了想,感觉这也不好开口打听,她总不能直接跑去问“段晏经常跟你笑吗”,这未免太傻了一点。
就这么犹豫了几天后,盛恬接到通知,画廊要为周青办一场庆功兼欢送宴。
“群鸦”的展出效果很好,而接下来的工作也不需要周青在场,他准备带上团队回美国去。
当天晚上由孟欣妍亲自出面,包下一家日料店邀请大家过去吃饭。
有资深的前辈在场,盛恬不用独撑大局,开饭前象征性地表示了一下“这次合作很愉快,希望下次周老师的展览还能交给我负责”之类的场面话,就坐到一边跟小姑娘们扎堆去了。
几个女孩年龄相近,聊着聊着就难免说到了恋爱的话题。
盛恬听了一会儿,装作随意地开口:“我有一个朋友,她……”
话刚开头,几人就露出了秒懂的神情。
这年头,“我有一个朋友”基本就等同于发言人自己了。
盛恬哽了哽,决定换个角度:“你们别误会,我那个朋友性别为男,比我大几岁,一直没交过女朋友,而且也没听说过他喜欢哪个女孩。”
“那他喜欢过男孩吗?”
有人成功被她误导。
“想什么呢,当然没有呀。”
盛恬连忙摇头,继续道,“而且他性格是特别冷漠的那种,平时好像也不怎么跟人说笑,但是吧……”
又有人踊跃参与:“但是他经常对某一个女孩笑?”
盛恬震惊:“你怎么知道?”
“小说里都这么写的,然后大家就会发现原来他喜欢那个女孩。”那女生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可放到现实里来说,我认为还有一个可能。”
盛恬凑近了些:“什么可能?”
“那女孩特别搞笑,大家身边都会有这种人吧,开心果的类型?”
“……”
盛恬默默坐回去,开始反省自己在段晏心里难道是个谐星?
或许是谐星这个形象与盛恬相差太远,大家当真没把这事往她身上想,刚好服务生又送来新点的一盘天妇罗,被这么一打岔后,话题又自然而然偏去了别的方向。
好在有人良心尚存,见盛恬依旧冥思苦想,便建议道:“你也别太为朋友操心了,说不定真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他喜欢那个女孩子呢?”
“真的有可能?不会吧?”盛恬顿时来了精神,恨不得马上拉过对方给她进一步分析分析。
谁知对方却被她突然振奋的状态给吓了一跳,欲言又止好半天后,隐晦地提醒说:“可是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不好再这么关心别的异性朋友吧?”
盛恬一愣,她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
哦不对,他们怎么知道她和段晏的最新进展?
两人互相茫然地对视了几秒,那女生忽然想起“盛恬的男朋友家里不接受她”的传闻,微笑着拍拍她的肩,就没再接着往下说。
留下盛恬一人继续愣在那里,不知该思考同事为何忽然语焉不详,还是该思考段晏有没有喜欢她的可能性。
还没等她排出优先顺序,画廊宣传部那边的女孩就找了过来。
“盛恬,我给你看个东西。”
似曾相识的对话,让盛恬以为她又要拿微博上的照片给她看。
谁知女孩的表情却挺紧张,递过手机的动作也有点抖:“你、你被人骂了。”
·
身为合格的现代青年,盛恬当然注册过微博,不过她没认真经营,想起来才上去转发几条微博,活得仿佛是个僵尸号。
因此她花了好几分钟,才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起因跟她前一阵被发到微博的照片有关。
那位博主粉丝不多,互关好友里大多是对装置艺术感兴趣的人,这个群体不算特别主流,自然也很难引发多大热度。
可好巧不巧,那位博主的好友里有一个大学生,在“群鸦”开展那天也到了现场。
估计是觉得盛恬长得很漂亮,那天看到那张照片后,他就把照片保存了下来,顺便还去报道过这次展览的媒体平台晃了一圈,七七八八凑了好几张盛恬的照片出来。
本来他自己私下存着欣赏,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偏偏昨晚微博有个热搜是#艺术气质小仙女#,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题一看就是有人买来炒作的,但网友们哪管这些,一时之间话题下面遍布各种搔首弄姿的自拍照。
那大学生一看,就把盛恬的照片也发了上去。
“你别说他审美还挺到位的,挑的几张颜值太能打了,”过来给盛恬爆料的女孩指着手机给她看,“你看就这些,下面评论全在问你是谁,热度特别高。”
盛恬才不想要这种热度,她皱着眉问:“我能联系他删掉吗?”
女孩摇头:“他早就删了,这都是营销号发的。而且这些人很会来事,还发了投票,问是这个民间小仙女好看,还是蒋以蕊好看。”
盛恬越听越糊涂:“蒋以蕊是谁?”
“就是买这热搜的女演员,以前女团出来的,糊归糊但粉丝特别鸡血。他们怀疑你是哪家公司要推的新人,跟这儿来蹭热度,于是就在下面骂开了。”
盛恬被动认识了一个十八线,听完后感觉一切都非常玄幻,她尝试着点开评论,刚看了几眼就忍不住把手机扔了回去。
居然骂她是野鸡?!
这辈子还没人敢用这个词来形容她。
盛恬气得嘴唇都在颤抖,她倒不是怕对方那点粉丝能拿她怎样,就是没被人这么骂过,一时之间世界观和人生观都开始摇摇欲坠。
女孩赶紧给她拍背顺气:“别气了别气了,这热搜排在二十多位,也没太多人注意,可能过了今天就掉下去了。”
“我出去打个电话。”
盛恬说完就起身,开什么玩笑,还过了今天,她一分钟都不能忍。
·
与此同时,距离沂城三百多公里外的宁城酒店套房内,方晋垂手站在办公桌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段晏正在打电话,手机那头是他继父的儿子刑野。
“这套也就骗骗圈外人,圈里的谁不是门清?”
刑野连续熬夜拍了两天戏,刚睡着就被他哥一个电话吵醒,说话的声音有点哑。
“蒋以蕊最近人气不行,新戏又要上了,就先拉个素人过来虐粉,他们管这套叫‘团建’,骂完之后如果效果不错,就再去挑比她出名的艺人碰瓷。”
一连窜的新鲜词汇听得盛段眉峰紧锁,他总结道:“所以他们故意选了盛恬?”
“也不是故意针对她,她运气不好,刚好被人看见了。那几个营销号多半也是蒋以蕊那边安排的,不然她一个素人,就这么两天的时间,哪儿来那么大热度。”
刑野把该介绍的都介绍完毕,才问:“怎么,想给小姑娘出气?”
段晏没有出声,用唇型吩咐方晋,去查查蒋以蕊的资料。
方晋合上门出去了,段晏才淡声说:“嗯。”
刑野懒洋洋地笑了声:“难得。”
通话就此结束,段晏放下手机揉了揉眉骨,他知道刑野最后那句“难得”是指什么。
段晏不关心娱乐圈,微博上每天的热搜话题也不值得他留意。
只不过刚才盛淮在群里提起盛恬被人骂了,他点进链接看了一眼,才打了一个电话给刑野。
他们两兄弟没有血缘关系,关系一直不咸不淡。
能让他们进行五分钟以上的连续通话已是难得,而能让段晏直接承认想为她出气,则更是难得。
几分钟后,方晋敲门进来:“蒋以蕊的经纪公司和恒扬没有利益往来,但她刚接到一个综艺节目是合颂赞助的。”
考虑到合颂是恒扬旗下的子公司,方晋斟酌片刻,主动问:“需要通知他们换人吗?”
“要么换人,要么撤资。”
段晏嗓音里透出十足的冷淡与厌恶。
方晋答应下来,想着还是该跟他提一句:“盛家已经出面通知他们撤掉热搜,相关的照片也在安排删除。”
段晏点头,视线扫过私人用的那部手机,不经意地皱了下眉。
他分明说过有事可以打电话来。
网上那些污言秽语他看了都嫌脏眼,更别提盛恬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
哪怕家里出面解决了,她肯定还是会感到特别委屈。
说不定现在正躲在房间里偷偷哭鼻子。
想到这里,段晏稍怔,随后吩咐道:“叫人去取之前准备的礼物,明天给她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