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卢菀交待完这一句,挥手让那下人离开,甚至还下了个期限:
“今日将钱送来,明日黄昏撤画像;若拖过了今日我还没见到钱,那即便你送来,我也要挂满一个月。你让卢田氏自己衡量吧。”
下人这边刚走,那边景福楼的人正好将主食送到,卢菀略略看了看,虽说能看出是从几家分店临时调配的,但都十分新鲜,还腾腾冒着热气,显见不是对付的。
听说贵人们抢都抢不到的“金镶玉”要白送来给他们吃,饥一顿饱一顿饿了好几个月的流民都大声欢呼起来;
“快去看!小神女来啦!”
“什么?!是送吃食来了吗?”
流民的小孩平日里饿得走不动,都在角落里挤做一堆,那时卢菀带了王氏的女儿丰丰离开,小孩们听丰丰说大宅院里每天都有好吃的,不知有多么羡慕!
而今听说那卢菀亲自来送传说中的“金镶玉”,那白衣广袖,暗红发带的带笑模样,便成了许多孩子一生中对“仙女”的永恒勾画。
孩子们跑跑跳跳,用童稚的声音唱道:“神女云中来,赠味千户台;白衣流仙带,将军华梦开!”
此时他们还都不知道,这首孩子唱着玩的童谣将来到底会给卢菀带来多大好处;此时此刻,小神女只是笑着让他们快去排队,自己亲自扶着钱老坐在了施粥棚的主座——
说是个棚,但因为前几日小思宁几乎日夜守在此处的缘故,其实已经修出了一个半层楼高的台子;一方面方便组织者站在上面安排事项,一方面也怕有不知事的流民前来冲撞了小公子。
卢菀之前来招工了两次,众流民已经认得她面容,都十分殷切地喊人,钱老看着高兴,还拍了拍卢菀搀扶他的手背。
“虽说是个心眼多的女娃,”钱老点点头:“但心善不是假的。”
卢菀叹了口气:“钱老,我若不多几个心眼,还能活着从卢家走出来吗?”
钱老想起她那个心狠手狠的继母卢田氏,一时沉默,半晌,他说道:
“罢了,若真能像你所说的那样,外卖生意做起来,流民得到安置,百姓能更富庶,将来你若需要助力,只管到城西竹园来找我便是。”
路上卢菀已经知道,钱老从前在京城妙都很有些身份地位,若将来要上京,那说不准还真能借上老先生的光。
她道了谢,还捧着钱老说了几句;钱老笑着摇头,目光突然在分粥分肉的一人身上定住:
“嗯?庸小子提前回来了?”
卢菀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身量颇高的文士,将两只袖子高高挽起,一手有些费力地提着个粥桶,一手拿着木勺,正在为腿脚不便,不方便排队的老人施粥。
此人肤色白得过分,也瘦得过分,从背面看简直像用麻杆撑着衣服似的;他举手投足中带着无论如何也演示不住的文气,施粥的动作却十分熟练,一看就是在流民百姓中混惯了的。
卢菀:“难不成那就是庸太守?”
“正是,”钱老眯眼看了看,语气中带了几分惋惜:“他呀,说是通州太守,实际上南境五州都是前线,仗打了快五十年,刚刚安定下来,这边没几个真正能理政的文官;边境五州但凡有点大事小情的他都管。”
钱老叹息道:“庸小子心里揣着老百姓,就去别人家地盘上到处‘讨嫌’,人家其他州府的上官岂有不烦他多事的道理?这些年若非有花大将军这个老朋友给他撑着门面,说不定早让人排挤下去了。”
这一番话,已经足够卢菀对这位庸太守而今的地位做出了解。
第一,庸南是个“傻热心”,职权虽高,也办实事,虽然受到百姓拥戴,对州府政务却不能做到如臂使指,世家富户,多半不怎么卖他面子——
若非如此,几千人的流民问题虽不说彻底解决,但找块地方让他们住下应该还办得到的;
第二,那位肌肉壮汉,全民男神花大将军是庸太守的好朋友,比起此地的太守庸南,花修明似乎更是个说一不二的真主子。
卢菀心中有了计较,与钱老告罪,只身向庸南走去。
她走到的时候,庸南正蹲下身来,从胸口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轻轻捏开靠在墙根的小姑娘的嘴巴,将那纸包里的药粉给她倒进去。
这小姑娘的身量有十三四岁了,头发梳得挺齐整,衣服也不如何脏,只是面黄肌瘦,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
卢菀跟着蹲下:“她叫什么名字?”
这话显然不是问没力气说话的小姑娘,她问的是旁边的庸南。
青年文士有些诧异地侧过头——
“这兄弟实在白过头了,”卢菀想:“如果胖一点,说不定还占个唇红齿白,现在这白惨惨的样,嘴唇又红,简直像在地府没吃饱飘出来了似的。”
惨鬼庸南挑挑眉,清了清嗓子:“她叫玉珠,是回程路上我捡回来的——请问你是不是那个卢姑娘?”
卢菀拍拍手起身,顺手把庸南也拉了起来;庸太守本来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想推拒,谁料这卢姑娘力气实在太大,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托”着站起来了。
惨鬼庸太守甚至因为体重不够,还被她带的踉跄了一步。
他不动声色地揉按着被卢菀掐住的胳膊,心道你力气再大点,是不是要把我甩飞出去?
“怪不得相中了花老狗,”庸太守暗戳戳腹诽道:“你两个以后在家里摔跤玩算了!”
大力卢菀对惨鬼庸南一拱手,十分潇洒地笑问:“卢家那么多姑娘,怎么我就是‘那个姑娘’?”
庸南从自家儿子那听了不少“神女卢菀”的想法,因此虽然嫌弃她大力,态度却十足郑重:“思宁说你有法子安置流民——还是彻底解决,能让他们在宁州安家立业。”
“是啊,来的路上我给钱老也说过了,”卢菀一抬手,示意他边走边说。卢菀轻轻松松接过他手里的粥桶,跟着他一路去施粥:“他觉得难度虽然大了些,但未必不可行。”
庸南手里不停,沉思片刻:“仅靠你一家的生意,这个配送量不足以养活这么多人。”
“当然。一家,十家,都不够。”
卢菀:“但我的目标,是让宁州所有的酒楼,乃至于店面,都通过我的外卖系统去开拓业务。庸太守,你应该明白吧,这不单单是流民安置的问题了,一旦做成,那就是从无到有地开拓市场,整个宁州的gdp,都会实现质的飞跃。”
庸南做了这么多年父母官,如何不明白她意思?他难掩激动地问:“鸡滴皮,那是何物?”
“……”卢菀:“简单说就是总体收入。”
“不那么简单,”庸南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但他扎根实地在边境五州做了好几年实务,没有轻易就被这张大饼蒙住眼:
“我虽然是宁州太守,但宁州势力混杂,世家,富户,有很多时候,他们的协同动作,才能决定大部分政务的走向。”
庸南把话说得非常实在:“不如我这么和你说吧,若非我与通州的花修明是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这宁州太守的位置,宁州的世家是不会允许我坐这么多年的。”
卢菀欣赏他的坦诚,见惯了像崔老板那样滑不留手的老家话,坦荡的惨鬼庸南显然更适合做盟友。
“如果我说,只要庸太守愿意跟我合作,这世家富户,阿菀都能帮你平了呢?”
卢菀看着他眼睛,定声道:“毕竟眼下大战方定,谁也不知道过个几年是不是还要开战——话语权总要回到当政人的手里,那才是安全的。”
庸南没有抬头,施粥的手却细微地抖了起来,洒出来的一点,烫到了老人家的手。他赶忙摸出帕子帮人家包上。
“那我庸南,虽说没什么能给你。”他语气极轻,却又极郑重地说:“但之后力所能及之处,必定义不容辞。”
卢菀举起一手:“击掌为誓?”
庸南站直身体,把手心仔细在自己衣衫上擦了擦,快速与她击掌三次,郑重道:“击掌为誓!”
他两人相视一笑,心中都涌起莫名的豪情,仿佛终于找到了一起搞事业的小伙伴。
有时候,能找到志同道合的兄弟,比遇到令人心动的男人还要激动兴奋。
“那么找个机会,我介绍花老……花大将军给你认识。”
庸南及时将“老狗”二字咽下,微笑道:“边境既然大概安定下来了,后面就是和谈,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一年他都会在宁州,有些不方便咱们出手的事情可以让他去做。”
话说的委婉,翻译过来就是——脏活累活都给他!
卢菀对二人的亲密程度认识更上一层:“那不知花将军何事回来?”
“昨天我收到信,说他已经出发了;但他没公务的时候一向喜欢独来独往,我也不知他具体什么时候到。”庸南打趣道:“听说卢姑娘十分仰慕于他,看来是真的了。”
两人目光在对方身上一扫,同时微妙地笑了笑。
庸南:难道说卢姑娘跟我合作,就是为了老狗的姿色?啧啧!好好的姑娘,怎么就瞎了?
卢菀:小惨鬼这几句话说的,简直跟在家等丈夫的怨妇似的……等等!文弱书生和肌肉壮汉?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两人几乎同时露出了“哦哦哦”的表情,一副各自很懂的意思;看看对方,似乎也一副默认的模样。
庸南卢菀:他/她果然喜欢花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