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卢菀默不作声地将一整晚甜豆花吃得干干净净。
李豆腐双手在膝盖上不住摩挲,紧张地问道:“姑娘觉得如何?我家……是否能否受您的庇护?”
庇护这词用得很微妙,眼下卢菀不过刚刚起步,李豆腐却像拿定了将来一定会有一番大局在这小院中成长出来似的。
有眼光。
“在我这,这叫做加盟。”卢菀展颜道:“日后您家仍然该叫什么叫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这甜豆花,出售多少,何时出售,前几个月须得听我调派。”
李豆腐来之前已经想好了这一节,立刻说道:“没问题。包括您说的那块‘阿菀外卖’的匾额,我们也可以自己打造。”
“那不用。”卢菀:“门口那块匾额便是刚做的,以后凡是加盟的商家都由我们这儿统一定制。”
李豆腐站起身来,郑重道:“这甜豆花味道甘美,姑娘还注明了夏日里需要用冰镇上——甚至承诺由您家提供冰料;我们不能独吞利润,跟家里商量过之后,想同您三七分;您七,我三。”
353:【这样很好,宿主。您不用觉得拿多了,在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方子贵重,照常理他们只能得个人工费用。】
“若是分成能让你定心,那也可以。”卢菀仔细接收了信息,对李豆腐说道:“但是要八二。”
李豆腐一咬牙:“行!”
卢菀笑道:“你八,我二。”
李豆腐:“……”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半晌,谨慎地问:“姑娘还需我家为您做些什么吗?”
“你是个通透的,”卢菀起身,送他出后院:“还真有件事,由你来说最合适——前天我送给花大将军那张‘优惠券’你听说了吗?”
“自然,”李豆腐:“姑娘的意思是?”
卢菀:“下午让人将冰给你送去,但豆花不要做太多,明天上午我会宣布,凡是持有优惠劵的人,都可以去你家免费兑换一份豆花甜品——这些本钱我会给你。”
“到现在为止,优惠券最多只有两百多张,你们每天只做三十份豆花。到时候……”
“到时候,”李豆腐难掩激动地说道:“在您家门口排队的盛况也会出现在我家门前!”
他一点就透,卢菀十分欣慰:“如果有人来问,你就将我给你方子,让你加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去,一字不要夸张,也一字不要减少;切记,只有问了才说;如果不问,你不要主动宣传。”
“我明白的!”李豆腐连连点头:“越是挖门盗洞得来的消息,其他商家才会越相信!”
卢菀将他送出门去,微笑道:“很好,那么李氏古法豆花,就正式加盟阿菀外卖啦!”
李豆腐眼中绽放出光彩,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后面游妈妈急匆匆地赶过来,对他点了个头,擦着汗对卢菀急促地说道:
“菀姑娘!有个用户点了三百份金镶玉,叫咱们立刻做,夕食之前就送到!”
“三百份?”卢菀眉梢一挑:“是不是学校或者什么政府部门点的?”
“瞧着地址不像,”游妈妈急得心口直蹦:“其实家里材料也够,昨天姑娘又亲自在流民中招了几家会做饭的,若教一教,未必赶不出,只是……嗳呦,这么大一份单,下单的人没说名字,若对面没人接着,咱们岂不亏大了?”
李豆腐上前一步,关切问道:“是在哪儿下的单?”
游妈妈来找卢菀的时候在心里念了好几遍,脱口道:“庚金坊一零二号房!”
李豆腐自幼便在宁州城居住,一听就知道是哪儿:“那一片住的都是贵人,难不成是大户摆宴席?”
游妈妈:“我就是担心这个!我们姑娘身份本就……特殊,若是再开罪了人家,咱们日子恐怕不好过呀——可若做了,又不知道那边到底靠不靠谱!”
卢菀心思一动。
卢菀在脑海中叫系统:“353,卢家的地址是什么?”
353立刻回应,被卢菀调|教了几日,他的思路也活泛了不少:“也在庚金坊,只是卢家院落庞大,因此是庚金坊的甲字号。”
卢菀:“也就是说不远喽?”
353:【是的,直线距离1200米左右。】
卢菀垂眸不语。
【宿主,】353:【会不会就像景福酒楼一样,是什么竞争对手在恶意点单?这可真是……真是太狡猾了。】
353的系统音没法表达“愤怒”,只能加快语速:【如果不送,对手就会编排咱们小气,没有接大单的本事;如果送了,他们直接失踪不付钱,多来这么几回就将咱们生意拖垮了。】
生意挎了,宿主就没法挣钱;宿主没法挣钱,他就被格式化了!
“有进步了,但还是差点。”卢菀虽然也很不爽,但她越是愤怒,头脑反而越是清醒:
“如果真是对家,他们不会特意赶到庚金坊去点;而是会选在有人群聚集的地方,比如歌舞坊,或者是学校——现在叫庠序是吧?这会增加订单的合理性,从而诱导我们送货。”
353:【您的意思是……?】
“八成是我那个继母,又用她的杏仁脑子发难了。”
卢菀心中一声嗤笑,声音带着怒火,却又十足鄙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本没打算这么早收拾她的。不过既然自己送上门来……”
“那便揉搓一顿出出气吧。”
卢菀思索片刻,一套完整的计划,逐渐在头脑中成形。
“这单咱们做。”
她抬手按住游妈妈肩膀,目光中带着明亮又狡黠的笑意,这让她看起来就像只在山野里沉睡了百来年的小狐狸,一朝醒来,正用她金色的眼描画人间。
游妈妈:“可是这……”
“不仅要做,”卢菀打断了她的话,嘱咐道:“还要用最好的材料,仔仔细细地做——妈妈,你现在就去前面通知,说因为有客户下了急单,金镶玉份数不够,所以今日下午那五十份的金镶玉不卖了。”
“卢小娘子,这会引得他们不满吧?”李豆腐担忧道:“有些人可现在就来排下午的队啦!”
“要的就是这不满!”卢菀轻轻一拍掌:“您将这份订单的信息在黑板上指给大家看,告诉他们就是这个单影响了下午的安排。”
游妈妈还在不解,李豆腐却好似已经摸着了头绪:
“以阿菀外卖现在受关注的程度,下午必定会有很多人一同前去那地址,看看是谁这么阔气,又是谁这么不守规则!”
“不错,”卢菀:“这几天不也有三四个单子,是有人出于好奇点了金镶玉,送到手里又不愿意出钱吗?正好!阿菀外卖的名头打得差不多,现在,也该是立规矩的时候了!”
与此同时,卢府主院,东厢房。
脸色白得像鬼一样的女子缩在被子里,尖声大叫,不住挣扎:
“滚!都给我滚!我不治!父亲为何不杀了她们!让我死了算了!”
“菲儿,是我,是阿娘!”田氏弯腰在床边嚎哭,似乎想给卢菲换药,又不敢靠近不住发疯的女儿:“咱们早早好起来,你才能亲自收拾卢菀那小贱人不是?”
“那贱人!让她死!让她死!”卢菲露在被子外的眼充满怨毒:“阿娘,你给我报仇!我这辈子都被她毁了!她们那对千人骑万人压的母女坏了卢家门楣,先搅黄了我的婚事,又想要我的命!”
“阿娘!”卢菲的鼻水和眼泪混成一滩,在她脸上流过,面目恶心又可怕:“你给我报仇啊!”
“我的好菲儿!”田氏哭坐在床边,咬牙哭道:
“你放心,阿娘算过了,现在那卢菀最多就能做三百份单,今天她赚不成钱,就再也无力支撑买卖;那,那她就没法庇护流民,花将军也不会保护她了!”
“阿娘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田氏深深吸了口气,吐出去的时候整张脸都展现出狰狞的笑意,下垂的眼睑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等她失了势,咱们就将她迷晕了送到青楼里去——她不是喜欢跟太守公子,跟花大将军犯贱么?就叫她贱一个够!”
康宅坐落在西大街正中央,此处与庚金坊的距离并不远,寻常女子步行,最多也就是三十分钟脚程。
这日申时,从西大街到庚金坊一零二号的沿线上已经站满了人,简直比庙会还热闹;麻铁匠去雇了一辆又大又平的板车停在门前,家里几个女人流水般地将小竹食盒仔仔细细地摆上——
“一百二,一百三——嚯,小娘子真阔气,我以为这一单要耍赖了呢!”
“那怎么能?没听说花大将军是代言人吗?花将军相中的人,怎么可能说话不算数?”
“也是也是……只是可惜啦,小娘子年岁小,这次让人摆了一道,可得哭惨啦……”
人群中,一个高大的男人两手抱臂,头上扣着个大洞小眼的草帽,随着众人倾身站着。
只是他虽然努力混迹在人群之中,通身上下却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种不容小觑的气度——非要说的话,就像一只劲瘦的虎豹,收起爪牙,懒懒地装成一只大猫。
这男人闻言,十分感兴趣地俯身道:“您有新鲜消息?怎么说?”
议论的人手里揣着把瓜子,见此人生得高大俊秀,却做寻常农户打扮;更兼那眉飞色舞的八卦模样十分亲切,遂分了一把瓜子给他:
“前面都传回话啦,说那什么庚金坊一零二号根本是个空宅!荒了好几年了!摆明着是有人诓小娘子的嘛!”
高大男人“唔”了一声:“既然如此,怎么没人告诉小姑娘一声?”
“你可真是!”传话者口沫横飞,啧啧有声:“这满大街的人,你看谁多嘴了吗?咱们宁州号称江外妙都,生意可不是好做的呐;这卢小娘子太过张扬,哼哼,让她受点教训有什么不好?”
瞧着人家风光,嫉妒人家风光。
这便是市井百姓的常态了。
高大男人稀奇道:“不说她是花修明的相好么?”
“哎呀,这种话听听也就得啦!”传话者不满道:“我说,你怎么直呼将军大名?那是咱宁州的恩人,你放尊敬些!”
高大男人被训了也不恼,说了两声是,继续挤在人堆里兴味盎然地继续向康宅看去;他似乎嫌那草帽挡视线,两指并拢向上,抵着草帽边沿轻轻一推——
露出下面浓重的剑眉,还有一双含笑的眼。
“卢小娘子?”男人唇角微勾:“我倒要看看,她要如何渡过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