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前边在下人院子里喝这梅花酒时心中想的是叶晞,从秋茶那儿将这桃花酒问来之时心中想的亦是叶晞。
她想让她的世子尝一尝这于他而言从不曾感受过的味道。
明日王爷若是为着今夜之事罚她,也不差多这一桩事。
阿阮比划完,不待叶晞反应,便将手中的小酒壶递到他手心里。
既生来这世上,本就不该一直寡淡无味。
往后啊,她会让世子什么味道都尝上一尝。
若是可能,她想世子能够离开这阔屋,离开这禁苑,去认识这世间的一切,向着光亮而活。
叶晞面无表情地拿住小酒壶,拿到鼻底又嗅了嗅,尔后仰头将其一口饮尽。
阿阮:……
她本欲让叶晞先浅尝一口,若是他不嫌恶这个味道,就再慢慢饮,没成想叶晞根本不给她比划的机会。
只见他将小酒壶从嘴边拿开时不仅眉心紧拧着,便是整张脸都拧巴了起来。
阿阮忙将仍提在手上的灯笼放下,一手从他手中将小酒壶拿过来,一手抚上他前胸,生怕他忍受不住而吐出来。
“不好喝。”少顷,叶晞才道,“苦的。”
明明闻着很是好闻,味道却奇怪极了。
很苦,还有些辣嘴。
阿阮一脸担忧:“世子这是第一次饮酒,自是不习惯的,不能像喝水那般一口便饮尽的。”
“那该怎样?”叶晞自是不能理解这其间讲究。
阿阮想了想,“细品慢啜。”
叶晞登时面露不耐烦:“麻烦。”
只见阿阮抿嘴轻轻一笑,叶晞忍不住抬手戳戳她的嘴角,“小哑巴你笑什么?”
阿阮摇摇头,“没什么。”
她就知道世子尝了这桃花酒后会是这般让她想不到的反应。
天真又稚气,还有些……傻气。
乖极了的模样。
“有。”叶晞不信,低头朝她靠近。
阿阮这会儿连手都摆上了,“真的没有。”
她可不能让世子晓得她在心里是怎么想他的。
“小哑巴你骗我。”叶晞忽地将她正摆动的双手手腕擒住,同时往前一步,将她抵在了他与墙上的架子间。
阿阮蓦然愣住,怔怔地看着与自己只有咫尺之距的他。
呼吸间皆是彼此的味道。
阿阮慌忙低下头去,绯红着脸,一眼都不敢再瞧他。
她的心跳又变得飞快,她既羞又臊地想,世子会不会再同方才在屋外那般突然就——
阿阮正羞于往下想时,她只觉自己头上长发一松,她本是梳得好好的头发瞬间松散开来,垂在她背上颈侧。
并听得叶晞道:“这个,小哑巴你该还给我了。”
阿阮抬起头,面红耳赤却又不明所以地看向叶晞。
只见他已然松开了她的双手,正将一根桃粉色的束发带往他自己的左手腕上绕。
那是她的发带,前边出门前他为她系上的,前一瞬还在她头上好好系着,却被他倏地就扯了下来。
阿阮讷讷地看着他,回不过神,双颊比方才她咬上她嘴角时更红更烫。
她、她方才胡思乱想了什么?
她这会儿哪里有心思去想那根桃粉色发带是她的还是叶晞的,只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还以为世子会、会——
叶晞将阿阮的束发带在自己左手腕上系好后发现她还愣着,却也不打算再理会她,而是转身就往东屋走去。
然而他才抬脚便觉自己一阵目眩,眼前的一切骤然一阵模糊,这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他迈不出脚。
他在原地停住,须臾就地坐了下来。
阿阮以为他又莫名生气了,不敢再胡思乱想,也不敢扰他,而是努力让自己的心跳恢复如常后在他身旁慢慢地坐下来。
她再不会像初时那般,害怕得尽可能远离他。
如今她只想留在他身侧,看着他,陪着他。
阿阮吹熄了灯笼里的蜡烛,将它捧在手心里,再次细细端详,爱不释手。
夜太安静,静得哪怕她动作再轻,也还是会有轻微的声响。
叶晞扭头看她,阿阮担心他忽然间来了情绪将这只灯笼给抢过去毁了,当即眼疾手快地将灯笼又藏到自己身后去。
不忘比划:“世子不能出尔反尔,给了奴的东西就不能再拿回去了。”
叶晞不予反应,他只觉自己这会儿不仅目眩未消,甚至还有些头晕。
这种感觉令他心生躁怒。
正当此时,本是与他之间离了半丈之距的阿阮挪到他身侧来,轻轻地拉上了他的衣袖。
见他并无反应,她才大着胆尝试着握住他的手。
她手心的暖意压制了叶晞心头的躁怒。
他不禁又朝她转过头来。
只见阿阮将灯笼放在她另一侧,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伸出食指于他手心里写道:“世子,你真好。”
好?
叶晞失了失神。
他回过神来时见着阿阮在对他笑,眉眼弯弯的,手亦将他的左手握得牢牢的。
“世子,其实奴擅自主张做了件事儿……”眼瞅着叶晞这会儿并无动怒之意,阿阮赶紧逮着机会,将前边在朝阳大街上从姬娘手中接过并在袖间收好的香囊给拿出来,捧在手心里递到叶晞面前。
叶晞垂眸看着香囊上边绣着的“晞”字,无动于衷,看不出喜怒。
他并不打算抬手来接过这个香囊。
阿阮小心地观察他的神色,见他虽无反应但未有生气,她才敢抬手道:“那位夫人她……哭了。”
那位夫人眼里的哀伤浓重得吓人。
叶晞仍旧毫无反应。
阿阮壮了壮胆,又问:“世子,奴能斗胆问一问,那位夫人是谁吗?”
她看得出来,那位夫人很在乎世子,却又不知是何原因,她不敢靠近世上,更不敢同世子多问上一句。
“她叫姬娘。”叶晞重新看向阿阮因为抬起双手比划不得不放下的香囊,语气淡漠,“是医治我的大夫。”
除此之外,对于姬娘他再不知晓什么。
他在第一次见到姬娘时曾问过她,可她却只是不停地哭,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那之后,他便什么都没有再问过。
反正,知道与否,于他而言什么都改变不了。
阿阮以为叶晞不会回答自己,不免诧异,同时心中关于叶晞身上的疑问也多了几重。
大夫,医治。
阿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他的右臂上。
她始终记得秋茶同她说过的话,关于叶晞残缺的右臂。
她想让叶晞收下姬娘的香囊,却又不知应该如何劝他才是好。
正当她为难之际,本是不为所动的叶晞伸出手来拿起了她放在裙上的香囊,并将其翻至另一面,看着绣在上边的平安竹,“这是什么?”
“这是平安竹。”阿阮答。
“平安竹?”叶晞低低念了一声,他将香囊拿至自己眼前,翻来覆去地瞧。
正当阿阮以为他这是要收下姬娘亲手缝制的这个香囊时,却见他把手一抬,毫不犹豫地将其投进了旁处的炭盆中。
本就燃出火焰的炭盆瞬间将香囊裹在红色的赤焰之中,舔舐着上边的平安竹,也舔舐着那个针脚细密的“晞”字。
阿阮惊得当即扑过去,想也不想便伸出手去,欲徒手将那只香囊从炭盆里给拿出来。
不过一个出自别人之手的香囊而已,可看着那被赤焰吞噬的“晞”字,阿阮竟有一种叶晞的平安康健会被烈焰燃烧殆尽的错觉,这才使得她如此着急。
炭火舔上她的手,她像没有知觉似的,一心只想将香囊给抢回来。
然她的手腕再次被叶晞抓住,不仅抓得用力,更是将她整个人从炭盆边拽开。
叶晞神色平静又淡漠,阿阮则是看着在炭盆之中已经被烧毁了的香囊,情急且难过得红了眼圈。
怎么……会这样?
阿阮正难过时,本是擒住她手腕的叶晞忽然间整个人朝她直直压了过去,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便压着她倒到地上,脸正正好窝在她颈窝间。
阿阮惊得屏住呼吸浑身僵直一动不动。
世、世子?
世子这是要做……什么?
不行的不行的不行的,他们不能这样的!
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做的!
阿阮又开始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地满脑子胡思乱想。
可过了好一会儿,叶晞仍是保持着压在她身上的动作,纹丝不动。
阿阮也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再憋不住,她抬手抵住他的双肩,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
只见叶晞并无反应,只惯性地躺到了她身侧。
阿阮飞快地坐起身来,双手用力捂着自己的脸,想着自己这会儿应该说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才好。
只是她不仅捂了好一会儿脸甚至还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好生清醒,她身侧的叶晞仍旧好不反应。
她这才羞臊地慢慢、慢慢地转头去看他。
这一瞧,她忍不住抽自己一个耳刮子。
但见地上的叶晞双眼紧闭,双颊陀红,呼吸虽有些急却是很平稳,分明就是吃醉了酒睡过去了的模样。
阿阮再次臊得想钻地缝。
阿阮花了老半晌时间才收拾好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心道是幸好世子醉酒睡着了,否则她都不知该如何面对世子了。
她本想将叶晞挪回东屋,可看着东屋从始至终紧闭着的屋门,她还是作罢。
她不想做招惹世子生气的事情。
她也不忍心叫醒已经熟睡的叶晞,是以她拿过自己的被褥,将褥子垫到他身下,再替他盖上被子,以免他着凉。
做完这些,她不禁又看向炭盆,那只香囊已经被烧得一团焦黑,混着里边的香料,正散发着一股并不算难闻的味道。
阿阮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
许是地上太凉,睡在地上的叶晞这会儿蜷了蜷身子,阿阮只好再挪过来一只炭盆,并往他身上多盖了一件氅衣。
叶晞这才不再蜷身。
阿阮坐在他身旁,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打量他的睡颜,愈看愈挪不开眼。
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世子睡着时的模样。
看起来比他吃饴糖时的模样更干净也更乖儿。
乖得让人都忍不住想亲上一口。
阿阮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念头给吓了一跳。
可念头这种东西,未有之时便从不会去想,可一旦生发出来,非但再也挥之不去,只会愈来愈厚重。
夜愈深,也愈静。
静寂之中,阿阮只闻他们彼此的呼吸声,以及她自己愈来愈烈的心跳声。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叶晞,情不自禁地慢慢朝他俯下身。
世子睡着了,这阔屋里亦没有旁人,她就轻轻的悄悄地……
她的唇轻轻覆在了叶晞的唇角上,一如他方才触碰她嘴角时那般。
世子真是不胜酒力,鼻息里都是桃花酒的味道。
真好闻。
阿阮红着脸抿着嘴羞赧地笑,见着叶晞睡得极沉,她便愈发大胆,偷偷亲了他嘴角不算,这会儿甚至曲起食指,在他高高的鼻梁轻轻刮了一刮,还拨了拨他长长的睫羽。
叶晞许是觉着痒痒了,不仅皱了皱眉,还噘了噘嘴。
阿阮笑得眉梢都扬了起来。
世子这般模样真是可爱。
她呀……喜欢世子呢。
喜欢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o(╥﹏╥)o,龟速老作者现在码字的唯一动力就是仙女们的留言了,不然这都不够我吃一碗螺蛳粉的订阅只会让我觉得不该写文了(捂脸,一种写不写反正也没人看的感觉),扎心。
谢谢仙女们给我的鼓励!手动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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