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能呢？
另一个声音在脑海里说，胡庶人差点佛家毒死父皇，也只是被废被打入冷宫，大皇兄只是被囚禁，连亲王封号都还保留着，如果母后还只是想想，以父皇的仁慈，的确不会严惩！
不过是一瞬间，赵悟想了很多，甚至想了如果父皇没有察觉母后的算计，那他是不是……
不久就能当皇帝了？
但还不到十三岁的少年显然还是个善良的少年，只要一想到虽然和自己不亲但自己还是很崇拜的父皇差点就因为自己要死了，赵悟的心情很难受，很低落。
可母后又是为了他才这么做的，赵悟还很单纯的心一阵一阵地疼，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儿臣明白。”他低低地说。
又过了好一会儿，仿佛才恢复神智，恭敬道，“母后一时糊涂，父皇仁慈，小惩大诫。但母后是儿臣的母亲，她病了，儿臣却不侍疾，实乃不孝，所以儿臣恳求父皇，让儿臣日日服侍母后，劝劝她，母后会……明白过来，不再犯糊涂的。”
赵胤淡声说，“太子自幼聪敏，仁厚博爱，乃黎民之福，但是。”
赵悟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只听赵胤又道，“你太依恋你母亲，耳根软，易为皇后左右，坐视后戚壮大，却非社稷之福。”
赵悟脸色惨白。
“从明日起，”赵胤道，“先去刑部，大理寺，锦衣卫，各部学习三月，再去虎贲卫一年。”赵胤道，“太子，朕对你寄予厚望，勿让父皇失望。”
赵悟忽然松了口气，甚至对未来充满期待。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一定不让父皇失望。”
赵悟走后，赵胤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去了东暖阁。
谁知却没看到楚菱，问了祁六才知楚菱亲自下厨去了。
赵胤的嘴角翘了起来。
他过去翻了翻楚菱的功课，字是好看工整了点，仍旧轻飘飘的，可见她并不多用心。书倒是背了大半。
他随意地翻看了会儿，就听到楚菱假意嗔怪的声音，“皇上过来怎么也不叫人跟我说一声，皇上等了多久了？”
赵胤看过去，眉梢挑了挑，因为楚菱穿的那件衣裳。
实在是再明显不过的讨好了，想必之前呃点心，刚才在御膳房的忙碌，都是为了这个。
看来果真是知道错了！
赵胤原本就想磋磋她的性子，看来是有了效果。
可是，并没有什么好满意的。
跟在楚菱身后的宫人已经摆好膳，楚菱指着前面几碟，娇羞道，“这都是我做的，皇上尝尝？虽然不如御厨们做的好，但皇上可不许嫌弃！不然我以后都不做了！”
“今天怎么想起下厨呢？”赵胤暂且忍耐着，问道。
“民间有句话，叫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免得皇上厌倦了人家，就去找那无数多的解语花去了。”楚菱已经夹了一筷子笋片，闻言张嘴就道，声音还又娇又软，而且酸不溜丢的。
赵胤从来都十分厌恶她这副虚伪做作的样子，不过是为了笼络他的手段而已，没有半分真心。
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跟着调两句情，心情不好了，比如现在，多听一个字就仿佛又给他的怒火添了一把柴。
楚菱敏锐地察觉到赵胤已经在要暴怒发作的边缘，不禁心神一抖，笑意都僵住了，小心翼翼地问，“我说错话惹皇上不高兴了？”
伴君如伴虎啊！
她算是彻底见识了！
尤其这种表面看来温文儒雅的人，内心更是黑暗阴沉，比赵忱那种什么都写脸上的人难伺候多了！
赵胤确实怒火难抑，但楚菱此刻真实的不安害怕也让他忽然意识到，他不肯相信她心里没人，而她不肯相信他心里只有她。
两个互相不信任的人，谈感情？
实在可笑！
赵胤的气，也就撒不出去了。
“朕说别的你不信，这一个月的时间，你总该信吧。”
楚菱咂出点味来，这厮又是因为她拐着弯儿的不信任而变脸。
可昨天呢？
她当时可没说什么啊！
楚菱倒是想问，可她这一开口，岂不就把绿湖给卖了？那以后还有谁敢忠心于她啊！
她只好把那点疑惑先压下去以后自个儿琢磨。
不过这个不能问，还能问点别的吧？
楚菱就试探着说，“那皇上的意思是，哪天您去找别的女人了，我就失宠了。只要您一天没去，不管怎么跟我发脾气好，我都还是个宠，呃，宠婢？”
赵胤看了她一眼，“你可以这么理解。”
虽然和他的意思有些差距，但就这么理解，时间一长，她再蠢也该明白了吧？
没想到楚菱却轻轻嘀咕了句，“那您要是偷偷去，我也不知道啊。”
岂料赵胤还是听到了，气的冷笑，“朕自己的后宫，有必要偷偷摸摸？！”
“那可难说……”
楚菱又小小声地说。
就好比方，这世道男子纳妾都是正常的，可不也有大把人悄悄置外室的，不说老婆，老娘老爹什么的都瞒着呢。
除了外室，不还可以寻花问柳嘛！这厮可是有前科的！
赵胤给气了个仰倒，一个个字仿佛齿逢里挤出来，“既然这么不放心，从现在起，你就寸步不离地跟着朕！就是出恭你也跟着！”
免得还怀疑他在恭房里幸了别人！
楚菱面部表情已僵硬，“这……就不必吧……我肯定相信皇上……绝不怀疑！”
赵胤依旧臭着脸，“就这么定了！”
再无商量的余地！
从那天起，果然赵胤无论去什么地方，主要也就是上朝和在弘德殿议事，都带上换了太监服饰的楚菱。
上朝时，楚菱还是不便出现，就等在宝座后头，议事时，也不是什么太监都能守在那儿的，就让楚菱时不时地进去添个茶送点水果点心什么的，反正间隔的时间是决不允许赵胤能做点啥的！
再说这两个地方，除了面白无须的太监，就是满脸褶子或是头发花白的大臣，赵胤能做什么呀！
为此楚菱小小的提了下建议，奈何赵胤根本不买账！
这便罢了，更过分的是，这几天赵胤又趁机占她便宜跟她睡一张床，还必须盖同一床被子，免得说他偷溜出去了她还没发现！
这也就算了，也不是没有过。最最过分的是，赵胤出恭的时候居然真的让她随身伺候！
是可忍孰不可忍！
没几天，楚菱也装病了！
每天跟着早起晚睡的楚菱累瘫在床上，像条热坏了的小狗一样，舌头都伸出来，直喘气，不停地哼哼，“疼！疼啊！疼死了！”
其实绿湖也摸不准楚菱到底是真疼还是装疼，毕竟太医已经来看过，说无甚大碍，连个药方子都没开，而楚菱呢，又实实在在的来了癸水，虽然面色红润，但，同为女子，绿湖对这种即使不疼也难受的身体状况很是能感同身受。
都不知道楚菱喊了多少次疼的时候，绿湖被叫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一脸不能顺利解决人生大事的表情说，“姑娘，皇上刚才让祁公公来了一趟，说您要还是不舒服的话，今天就不出宫了。”
喊疼喊的死去活来的楚菱立刻坐起来，“今天出宫？”
绿湖“…………而且皇上还说，您要是没有身子不适的话，今天就让祁公公和奴婢陪您出宫。”
楚菱自然一瞬间什么疼痛不适都烟消云散了，假惺惺地说了句“哎呀太医给我扎了两针果然有效，肚子不疼了呢，咱们这就出宫吧！”
绿湖“……”
这次出宫来的有些突然，楚菱什么准备都没有，不过没关系，先探探情况，从长计议。
不过，当他们三人出了宫门，看到守在那儿似乎是准备当车夫的人时，楚菱的好脸一下子就垮掉了。
“哟，这不是邓大人嘛，您怎么在这儿？还当车夫？”
肖云的事以前，楚菱就没给过邓旭好脸色，有了这事之后，就更别指望楚菱能正眼看他了。
邓旭自知理亏，加上肖云的事以后他也真心佩服楚菱，就假装听不懂她的冷嘲热讽，“回夫人，老爷命属下给夫人驾车，夫人请。”
他识趣地没说保护她一类的话，不然肯定会被嘲的想死。
楚菱是厌恶他，可一拳打在棉花上就没意思了，哼了几哼，傲娇地上了马车。
“我想去……”她才开口，祁六就恭敬道，“夫人，皇上让奴才带您去个地方，保管您喜欢。”
他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
楚菱的表情一滞，混账！
就知道那昏君没安好心！
马车走了快有大半个时辰，终于停下来，绿湖扶着她下车，面前却是个普通的小院子，门似乎是从里面锁着的。
楚菱看着祁六，祁六笑了笑，“夫人去敲门吧，奴才们就不进去了。”
楚菱更是满心问号。
那昏君干什么呢？该不至于他躲在里边给自己搞个什么惊喜现身吧？
那可一点也不惊喜！
楚菱带着满腹疑问，轻轻叩响明显有些陈旧的木门。
“来了。”里面响起个似乎温柔的女子的声音，不多时，门就开了。
站在门内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梳着妇人发髻，容颜清秀，眉目柔和，像是掬起一捧水，清水缓缓从指尖流泄出来。
“大姐？”
“二丫？”
两人俱是惊讶，异口同声。
大姐怎么会在这儿？
楚菱这句话还没出口，就见楚大丫头往后一转，冲着院子里高兴地喊道，“娘，三丫，二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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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悟刚张开嘴，脑子里却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赵悟请安后赵胤叫起，手指敲着旁边的小暗桌，让他坐下。
赵悟和赵胤虽是父子,但首先还是君臣，他这个臣,就像那些四五品的官员,一年也见不了赵胤几回，对每一次面圣都充满了期待憧憬，又小心惶恐，还要克制着情绪努力表现的更沉静稳重，免得皇上失望不喜，尤其赵悟还要给犯了错的母亲求情，他内心有多紧张可想而知。
赵悟脸上出了点细汗，又考虑了会儿说辞，才站起来拱手行礼道，“儿臣想知道母亲犯了什么错，儿臣想替母后求情。”
“谢父皇。”声音都开始抖了。
赵胤体贴地等他喝了两口,情绪也平静下来,才温温开口，“说吧，有什么事要这个时候来见朕？”
怎么会呢！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些事，父皇肯定知道，却还是要问，只是循例随便一提，还是……考验他？
年轻的太子已经面如土色，嘴唇都在发抖。
不会的不会的，母后若犯下如此大错，父皇怎么可能轻轻放过。
母后那里今晨才说病了，甚至没有精力再管理后宫，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这做儿子的肯定是要去看望母后，甚至该侍疾的。
但他没见到母后。
赵胤没有立刻回答，只有茶盖拨弄茶水轻轻触碰到杯子发出的轻响，赵悟就更忐忑了，手心里都是汗，终于听到赵胤开口，“你母后胆子越发大了，竟和肖云勾结，刺探朕的行踪。太子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赵悟惊愕地抬头，难以置信的眼神里又透着点茫然。
母后居然……敢做这种事吗？
赵悟单薄瘦削而显得小小个的身子冷不丁一抖。
他和父皇相处不多，但每次见面，父皇都是直入主题，很少废话，所以，这个问题，很可能是来考验他的。
大皇兄被囚禁，基本已经废了，父皇又没有别的儿子，自己稳坐太子之位，母后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该不会……
弑君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却怎么也抹不去。
以至于走过去坐下不过五步距离,却差点都同手同脚,涨红着脸勉强坐下，虽是两眼平视正襟危坐，手指捏着衣袖,微微发抖。
赵胤倒了杯茶推过去，“你我父子，不必紧张。尝尝。”
“儿臣参见父皇。”
赵胤知道赵悟是为什么而来,就避开了臣工在旁边的次间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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