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小说]
一队车马踏过雨后泥泞的小道,路旁树木青翠欲滴,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气息。
虽然同样是从百花谷出发,不同门派的脚程却不同,归元剑宗算是到达的比较早的派别。
地平线末端,一线黑色出现,随着车队的前行,视野拉近,城镇的轮廓渐渐显现出来。
飞檐楼台,雕梁画栋,琉璃瓦上卧着晒太阳的猫。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奇珍异宝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烟柳画桥的小调有之,雄奇壮丽的大气有之,两种不同的风格在天罡城内并栖。
饶是余明翰游历无数大好河山,走过无数小巷,览过无数各具地域风情的建筑,在无数高楼上望月摘星,也不得不承认,天罡城实乃天下最繁盛的福地。
归元剑宗建造于山峦群峰中,山脚下亦有领地,但和人烟阜盛的它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叶易不愧是修真界千年来最厉害的修士,所掌管的城镇在天下亦是数一数二。
余明翰也知道叶易身为城主不可能事必躬亲,但他能广纳天下才士,识人用人的这份眼光也是天下一绝。
只可惜……
余明翰眯着眼,迎着直射的天光,凝视着屋檐上,蹲在两座垂兽中间的猫,那猫呆呆的,一动不动,好像把看家护院的雕像当成了自己的同伴。
如果师弟在这里,他一定会很高兴吧。
师弟没怎么出过宗门,仅有的一次下山,也是跟着他去商铺收租,当日是在冬天,天色黑得早,他只来得及和他走完了那一条长长的路。
早知如此,他便亲自送师弟去折花宴了,不然又怎会让他失踪?
这修真界内,不对人产生恶意就是最大的善意,也不知他一个人该如何是好?
余明翰麻木地随着领路的修士穿过城内最宽阔的那条大道,直通太羲宫外。
由一列修士镇守的玄色大门缓缓敞开,露出宫内的盛景。
领队的修士在进了门后便换了人,新来的女子身着珊瑚鲛纱,腰间佩戴着可以隐匿修为的翡翠,但从她言谈举止间自有的冷傲态度可以推测出,这人要不是修为极高,就是极受到城主赏识,而事实证明,她两者俱占,正是曾在江湖中掀起过血雨腥风的妖女碧霞仙子。
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不屑与他们交谈,碧霞话语不多,只领着他们在路上行走。
双方皆是修士,步伐看似平平无奇,实则眨眼之间便行了数里,而一座巍峨高大的宫殿也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这是要拜见城主么?
余明翰暗中生疑,前些日子他接到王道友的一封书信,他所在的宗门比剑宗更早来到天罡城。
信中,这人先盛赞了一番天罡城的繁盛,随后又委婉埋怨到,叶易身为城主,并不接待客人,无论是青云舫还是百花谷,统统连面都不见一次,分明就是瞧不起他们!
余明翰可还没有脸大到认为在叶易心中,归元剑宗是值得他浪费时间一同喝茶的门派。
那这番举动,多半就是请柬中写的那件“喜事”了。
尚惜儿心中想的和余明翰一样,但与忧心忡忡的师兄相比,她可是心情愉悦无比,也分出了更多心思来比较剑宗和太羲宫的区别。
这越比较,她心底的那点欢愉就越少,建筑的设计布置和筑材她是看不出什么,但在衣服首饰上,她的鉴别力可要好得多。
她在宗门内也是千金大小姐,身份比她高的,性子比她节俭,身份比她低的,每月领的灵石都比她少,根本没有和她做对比的机会,因此在门派内,尚惜儿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可这太羲宫内,随便路过一个修士,从头到脚,从玉簪到香囊,服饰到佩剑都要好过她的,这让虚荣心一向很重的尚惜儿有些心塞。
她们的修为可不如自己呢,凭什么穿这么好的仙衣!
这时候,她却忘了自己在剑宗同辈弟子里的修为也只是平平,穿的却比长老还好。
等进了宫殿,她更是为其中的奢侈所震惊。
尚惜儿当然看不出脚下的地毯有多么名贵,只是从那堆珠光宝气的摆设中感觉到了富贵的气息。
碧霞仙子道:“二城主身体有恙,城主正在为他调理脉息,还望诸位暂且等候片刻。”
余明翰疑惑道:“二城主?”
碧霞笑道:“他一个月前才来到天罡城,又不喜张扬,诸位不知道也是正常。”
更何况他终日待在寝宫内,除了城主外,也只有两个白鹤童子和狼崽子能见到他,就是碧霞,也只在汇报事务时,远远看见过他的背影。
青年坐在软榻上,未束发,长发如瀑揽至脖子一侧,乌黑的发尾散乱地披在榻上。
素白色的锦衣宽大,他脖颈和肩膀相接的那段曲线无比清瘦,整个人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
只那一眼,碧霞便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听到的那些真相,到底是真是假?
是假最好,城主自有法子养着他,可若是真,她必定不能放任城主和笑青山相处下去。
碧霞回过神来,便听尚惜儿打听道:“既然是二城主,想必他修为也很高咯?又是什么人能伤得了他?”
她平时在宗门娇养惯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没有考虑过辞令是否合适。
天罡城与名门正派的关系一直很紧张,余明翰不愿让碧霞误以为他们在打探天罡城的实力,转移话题道:“这茶鲜嫩清香,唇齿流芳,可是昆仑山脉的雪前井?”
碧霞回道:“道友说的不错,这正是雪前井,为了折花宴,前些日子特地采回来的。”
尚惜儿暗自咋舌,宗门内有一长老好茶,五百年前品过一口此茶,从此念念不忘,可惜这茶只特定供给某些个大能,有市无价,天罡城却把它当成招待客人的茶水,也不知道是故意显露财富,还是这茶对他们而言也就这样。
尚惜儿正打算品品这茶,又听碧霞道:“至于二城主的修为……他与诸位的关系甚深,等你们见了面就会知晓,我就不擅自透露了。”
“啊?”尚惜儿满脸疑惑,听碧霞的意思,他们与二城主应该很熟,这个人要么是门派里的弟子,要么是名满天下的修士,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没有理由加入天罡城吧?
叶易也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半盏茶的时间后,在座的诸位都停下了正在做的事。
他的人还没出现,可大能的威压已至,即使他压抑了自己的气息,但自有磅礴之势如浪涌来。
与之相伴的,是虚浮的脚步声。
那声音不大,但对修真者而言,想要将其捕捉是轻而易举。
任何一个有修为的人,哪怕只是锻体期的修士都不会发出这种脚步声,只有凡尘世俗中人才会这样走路。
在市井中听见这声音不奇怪,但在一个仙家玄门,尤其是仙门之首的天罡城太羲宫里,听见这声音可就太怪了!
他们剑宗的扫洒童子都有练气期呢!
尚惜儿放下了紫砂茶杯,好奇地盯着大殿的里侧,太羲宫之主将从那里出来。
珠帘摆动,清脆悦耳。
男人一袭黑袍,上绣金纹,上位者的冷峻气质总是让人忽略掉他俊朗无俦的面容。
他随意扫了眼大殿,便让满座的来客出了一身冷汗。
要知道,能参加折花宴的,除了长老,大多都是宗门里的青年才俊,是被给予厚望的优异弟子。
尚惜儿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叶易,要不是坐在椅子上,发软的双膝可能已让她出了大丑。
“你太凶了,气势收一收。”
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音量不大,气息不稳,可见其主人身骨虚弱,但那音色却让人听之难忘,泠泠然如醴泉,又有着初雪的清冷意境。
在场的哪一个人认不出这人就是笑青山!
尚惜儿猛地抬起头,只见那人一身素锦白衣,云袖口上的银纹随光流转。
他打扮得简单,除了挽住墨发的玉簪,未着其他配饰,但素雅的打扮却未减他的风流,一双桃花眼含着秋水,看似有情,却又带着疏离,仍旧如高天孤月般清冷,乃是姑射真人降世,高不可攀。
哪怕尚惜儿见了这幅容颜千千万万次,下一次再见到时,也要为其痴迷一瞬。
但那情感很快就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艳羡和嫉恨。
余光里,余师兄正凝视着他,眼底是掩不住的欣喜。
剑宗大部分人都以为余师兄对笑青山的百般呵护出自血脉之情,但她曾经撞见过余夫人和余师兄的谈话……
她忘不了余夫人拔剑时的剑鸣,也骗不了自己事情的真相。
简直是当头一棒,尚惜儿忽然反应过来,在宋家大宅她敢抛下笑青山逃跑,完全是因为她笃定笑青山凶多吉少,不死也得掉半条命,可他现在不仅没事,气色还好了一些,苍白的面上多了点不明显的红润,显然在天罡城受到的待遇极佳!
天罡城与云城隔了十万八千里,他就是逃脱了妖怪是魔爪,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尚惜儿心中是惊异无比,宁可相信站在这里的是哪个画皮,也不愿信这人就是本该死在宋家的笑青山!
碧霞仙子行了个礼,呼道:“城主,二城主。”
尚惜儿在一瞬间还未理解她的意思,身旁的人却是陡然起身,唤道:“青儿,你——”
笑青山走了下来,怀里抱着的东西翻了个身,粉色的肉垫藏在白色的毛里,余明翰这才认出那是一只冰原雪种的小狼崽。
它冰蓝色的眼珠子盯着陌生人,毫无警惕,还带着点有恃无恐的得意,可见也是个从出生就被人宠着的小东西。
“余师兄。”笑青山说道。
余明翰张开口,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最终却只道:“你无事就好。”
立在后方的叶易挑起了眉。
自己也是对笑青山情根深种,他哪里看不出这位余师兄眼底藏着的感情。
即使知道笑青山对他不过是同门师兄弟的情谊,叶易心底还是涌起了一股烦躁。
他想铸一座金笼,把笑青山锁在里面,让笑青山只能为他笑为他哭为他失控为他意乱情迷,无论是眼底还是心里,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全都烙印下他的痕迹,也只有他的痕迹。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一瞬而过,他哪里舍得折断他的翅膀,更别提笑青山不是金丝雀而是一个人。
就是上辈子,他看似把笑青山关在了宫殿里,实际上只要笑青山说一句不,他哪里敢强迫他。
所以最后,他的道侣走了,提着那把有着可笑名字的剑,回到了所谓的正道。
叶易眼中冰霜渐起,打断了二人寒暄的对话:“余道友,卿卿经常提起你。”
余明翰眼中闪过惊喜之色,叶易随即道:“他说你是他的兄长。”
恍若一盆冷水浇下,余明翰从头到脚都是冷的。
没错,他在师弟眼里,只是一个师兄罢了。
可叶城主为何叫师弟叫得如此亲密?!
思及碧霞刚刚念出的称呼,余明翰不可置信道:“二城主是——”
“……是我。”笑青山点头承认,两颊生起淡淡的薄红。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成了一城之主,颇有点以色侍君的意味,怕不是下一次就要祸乱朝纲。
余明翰还来不及思考个中由来,阴影投下,笑青山被拉回了男人身边。
随后,笑青山被按在了座椅上,狼崽舒舒服服趴在他的大腿上,盘成一个卷。
笑青山恼道:“你干嘛?”
叶易随便找了个理由:“风寒刚好,不易久站。”
笑青山给了叶易一记眼刀,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才起床,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余明翰惊道:“青儿染了风寒?”
笑青山被他的称呼叫得起了一声鸡皮疙瘩,以前年幼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长大了却觉得这个称呼着实太黏糊糊了。
而且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印象,他总觉得对方在叫蛇……
笑青山回答:“我无事,已经好了。”
余明翰皱眉道:“青儿被叶城主收留,在下本不该多说什么,但他身子骨一向虚弱,天罡城又寒湿气重,怕是不易久留在此。”
笑青山道:“余师兄,你来到这大殿内,可感到有一丝寒气么?待客之殿如此,寝宫亦是如此。我这次生病,是我自己半夜跑出去赏月得的,即便是在剑宗,也是同样的结果。”
师弟对叶易的回护之意如此明显,余明翰沉默不语,心中反复琢磨那“二城主”到底是几个意思?
其实用金兰之情来解释也未必不能说通,但他怎么想,都觉得这称呼带着点暧昧气息,就好像不是“二城主”,而是“城主夫人”。
余明翰的眼皮跳了下。
见他神色几经变化,叶易心中冷笑,沉声道:“卿卿来天罡城不过一月,的确会有诸多不习惯之处,不过余道友也不必太过担心,日后天罡城自然会照着卿卿运转。”
笑青山垂下眼,这就开始祸乱朝纲了?
“本座倒是有一事想问问归元剑宗的诸位。”叶易端起茶盏,茶盖轻拂过茶水表面,“既是师兄弟,那一个月前在云城宋宅,面对那小妖,你们为何丢下卿卿一个人逃走?”
这话对尚惜儿来说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正中她的心虚之处!
余明翰眼眸瞪大,皱眉望向身旁的师妹:“尚师妹,我记得你告诉我的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也算是给她留了一份颜面。
在尚惜儿的叙述中,在他们与妖怪对战,不敌,撤退时找不到笑青山。
她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笑青山贪生怕死,自己一个人骑马跑了。
尚惜儿平心静气,悄悄掐了自己打颤的大腿一把。
他没有证据,自己就是当着他的面骗了人,他也证明不了什么!
尚惜儿努力用平和的声音说道:“笑师兄怕是弄错了,你没有修为,无法与那妖怪周旋,没有在现场,可能不清楚情况。我和诸位师弟师妹们打不过那妖怪,只能撤退,来找你时,你却不在房间里了。”
笑青山问:“师妹是练气九层了吧,神识连一宅院都覆盖不了么?”
尚惜儿面色一黑,他个凡人有什么资来评判她的修为?!
尚惜儿讽刺道:“我是用神识探了,可不见师兄人影,可能我修为的确不够,探不到宅外的事物吧。”
这是在污蔑他提前跑了?
笑青山抬起眼皮,一双眼明澈透亮,盯得尚惜儿冷汗直冒。
她高声道:“师弟师妹,我说的难道有假么?”
当时和她一起的人都还要再抱她的大腿,更何况真要被查出来了,遭难的又不止尚惜儿一个,他们哪里敢否认,只连连道:“师姐说得没错。”
尚惜儿勾起笑容,挑衅地看向笑青山。
刚得意没几秒,一股威压便劈头盖脸而来,玄木椅碎成齑粉,她一屁股跌坐在粉尘里,烟尘四起。
叶易的声音冰冷无比:“你的意思是,本座在宋宅里见到的人不是笑青山么?”
尚惜儿被山岳江海般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哪里还能分出心来找借口?
她只能低俯在地面上,像只被定住的蚂蚁。
全厅几十道目光朝她射来,她堂堂长老之女,从来都是风风光光的,何时这么狼狈过?
这下可是面红耳赤,丢尽了脸面。
笑青山握住叶易的手,示意他收回威压。
紧贴着他手背的掌心微凉,叶易撤出手来,灼热的大掌捂住笑青山的手。
已调养了一个月,他的手还是这么冷。
笑青山见尚惜儿的姿态不再那么僵硬,显然已从威压中得到一丝喘息的余地,便从怀中取出一物,啪嗒丢在她的面前。
尚惜儿额头上都是汗水,脊柱里好像灌了铁,动弹不得。
她费劲地支起脖子去瞅那东西。
一件法器。
余明翰立刻认出来了那物:“这是掌门的莲台护心镜!”
尚惜儿心中咯噔一声。
笑青山微笑道:“余师兄既然认得它,也应该知道只有渡劫期以上的大能才能破开它的防护。在离开宗门前,掌门将这物交付给我,为的就是保护诸位师兄弟们。有这物防身,我又何须躲出宋宅,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这话一出,尚惜儿脸色刷白,其余同谋的神色也变了。
他们知道掌门偏爱笑青山,却偏偏算漏了,掌门也同样照拂着宗门内的每一个弟子!
这下,他们既羞愧又害怕,不安地看向余师兄,等待着他的裁决。
余明翰额角青筋暴起,一连说了好几个“你们”,显然气得不行。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后,说道:“尚惜儿和当日的其他人,你们背弃同门师兄,不觉得羞耻吗?!”
尚惜儿一边哭啼,一边为自己找理由:“余师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是当时太害怕了,都跑出城了才想起来没叫上笑师兄……你网开一面,饶了我们吧!”
余明翰正要再说,便听叶易道:“小友们毕竟阅历不足,面对小妖慌了神也情有可原,但无论怎么说,此举都有失道义,如果不罚,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依我看,不如从轻处罚。”
尚惜儿心中一喜,问:“敢问这个从轻是——”
叶易:“按我天罡城之法,领三十鞭便可。”
听到这个数字,尚惜儿不禁咬牙,但若换在剑宗,恐怕得五十鞭起步,现下的三十鞭的确不算多。
余明翰皱眉:“这是不是太少了?”
尚惜儿娇声哀求道:“师兄!”
叶易笑了笑:“卿卿,你觉得如何?”
笑青山抚摸着小狼崽油光水滑的皮毛,眼也不抬:“随便。”
叶易决断道:“那就三十鞭吧。为了保全小友们的面子,就不在处刑台执刑,改在戒律殿内吧。”
尚惜儿惊疑道:“现在就去?”
叶易冷冷瞥了她一眼,并不回答,反而叫道:“碧霞。”
碧霞仙子回了声“是”后,快步走到尚惜儿面前。
女子看起来较弱,实则力能扛鼎,她像抗麻袋一样,抗起尚惜儿就走。
碧霞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尚惜儿的胃被她的肩膀抵住,只觉胃内翻江倒海,头部也晕沉沉的。
她再怎么迟钝,从碧霞的态度中也察觉出了这看似轻松的刑罚必定不如表面一样温和,立刻挣扎个不停,求饶道:“余师兄!”
余明翰伸出手去想制止,却被威压定在座椅上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师妹被人带走。
叶易冷冰冰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诸位小友是要本座亲自带路么?”
其余涉事人等一个哆嗦,打着战栗跟在碧霞身后。
戒律殿内,光线昏暗,刑具的轮廓也模糊起来,与阴影合为一体。
这里可没有什么阵法阻隔寒气,寒意如附骨之疽般沿着人的小腿往上攀爬,更别说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梧桐叶落了一地,每一次呼吸,湿冷之气都要把人的鼻子冻下来。
进了殿内,碧霞也不担心尚惜儿逃跑,扑通一下把她摔下,手中掐一法诀,火苗噌地燃起,照亮了整座大殿。
墙上的雕像凶神恶煞,怒目圆睁,目光皆锁定殿中央。
它们持刀持剑持戟,无杀伐之气,却隐含着肃穆之风。
余明翰环顾大殿,正为此处的庄严所震撼,却听见尚惜儿一声尖叫:“红鳞鞭?”
余明翰一愣,转头望向碧霞,女子正从武器架上取下长鞭。
那鞭从头红到尾,嵌在其中的龙鳞在光照下如粼粼涟漪般耀眼,鳞片似扇形贝壳,流淌着层层纹路。
此鞭不仅外表艳丽,打起人来也是凶狠无比,轻轻一抽便能打出血来,下手狠了能直接抽断人的骨头。
只一鞭,便足以让修为不足的人痛哭流涕。
怪不得只打她三十鞭,这可抵过普通鞭子的上百鞭了,一番惩罚下来,她半条命都得去了!
尚惜儿胆战心惊,拔出剑来妄图抵抗,只听一声鸣响,爱剑断成两截,可怜兮兮地坠落下来。
而斩断它的,只是一只手。
那只雪白的柔荑下一秒就抓住了她的小臂,碧霞笑道:“小友真是性急,其他人见了这鞭子躲也躲不急,只有你是兴冲冲想往上靠的,我身为处刑人,必定满足你的愿望。”
尚惜儿嘴刚张开,便被按在地下,脸贴着冰冷的地面。
金属声响起,镣铐扣住她的四肢。
师妹的求饶声凄厉无比,余明翰闭上眼,不忍再看那严酷的形罚。
很快,尚惜儿的叫声便消失了,铁锈味充满了戒律殿,殿内也只剩下鞭子抽打时带起的风声。
而当日宋宅内逃跑的其余人等,脸上都全无血色,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中,抖成了筛子。
三十鞭打完,尚惜儿已奄奄一息,被抬在架子上送去千草殿上药。
碧霞收鞭,拂去上面的血迹:“小友们似乎都很害怕?是否觉得我天罡城不近人情?”
余明翰咬紧后槽牙道:“师妹的确该罚,但这三十鞭是不是太重了?”
碧霞漠然道:“打都打了,你难道要我收回去不成?而且这在天罡城内的确是最轻一档的刑罚,你师妹若是我们城中人,胆敢背弃同门,怕是早就被凌迟个三天三夜,挂在城中菜市口示众了。”
余明翰沉默不语,心里却担心起了笑青山。
天罡城的手段如此残忍,师弟又没有修为,若是犯了错,岂不是任他们拿捏?
碧霞一转之前的冷酷面色,盈盈笑道:“不过诸位也不必太过害怕,城内的律法并不多,你们只记住不要动刀动枪乱打架伤人便好,其余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若还是不放心,我今晚遣人给你们送城规看看便是。”
诸人只小鸡啄米般点头,暗骂这天罡城的确是天下诸魔的老巢,而叶易正是魔头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