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闪电朝我闪来,穿透那落下的砖石粉尘,带着毁灭一切的能力。
双眼被刺痛,我突然想到了张天师,他收留了齐楚,给了我叶脉纹镜,又留了那样一张符纸给张怀旭,让他给我。
其实并不是让我用来对付齐楚的吧,或者说,将选择权交到我手里。
这样强大的符纸,我可以用来杀掉齐楚,也可以用来杀掉其他人,可符纸在我手里,一旦用了,我怎么也逃不开的。
他们也希望我死去,就像他们想让我上龙虎山住在那千年护山大阵中一样,都是不想让我留在这世间。
我缓缓闭上了眼,强光穿透眼皮带着淡淡的血色,我听到贺姨和那些圣婴尖悦的叫声,却并没有感觉到痛意。
浑身带着灼痛,又好像被什么紧紧抱住,我睁开眼,可入眼却是一片强光,什么都看不清,只感觉强光之中有一团身影将我护住,但又没有实质的接触感。
外面有什么轰隆作响,似乎天崩地裂,连那扭曲着的闪电都在晃动。
但那团强光却将我紧紧护着,看不清外面是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天崩地裂的感觉消失了,跟着那团强光慢慢收拢,一股浓焦的味道窜进了我鼻息之间,带着浓烟,呛得我鼻子生痛。
双眼因为强光变得刺痛干痒,我眨眼了眨眼,眼前依旧一片光亮,似乎什么都看不见,却感觉有什么递到唇边,带着冰冷的气息。
原本被灼伤的身体也有着清凉的东西围绕着,这气息我十分熟悉。
我猛然感觉到什么,伸手想去抓,张了张嘴,却呛了一口带灰的浓烟,叫不出声来,冷泉清凉的水涌入嘴里,滋润着我干涸的喉咙,跟着什么轰然倒地。
慌乱之间,我一把拉住了那只胳膊,可实在太重,身子被拉得朝前一倾,眼看着墨逸模糊的身子倒在了地上。
这会眼睛依旧模糊,我只看见墨逸浑身如同云娥一般带着破碎的裂痕躺在地上,那些裂缝之中有着细光涌出,夹着鲜红的血。
他嘴里不停的吐出血水,半阖着眼看着我,想说什么,一张嘴却又是一口血水吐出来,又黑又脓。
“墨逸!”我看不清他的脸色,忙将他抱起来。
他却紧紧握着我的手,朝我沉声道:“快回府宅。”
齐楚能引地炎,削掉墨逸的鬼脸,可见他与墨逸有一敌之力,张怀旭说这张符纸能让齐楚神魂俱灭,又岂是这么好挡的。
这会放眼望去,一片焦黑看不到边,连土都发散着焦臭的味道,我和他处于巨大的地坑中,顶上勾魂链化地为囚,将研究所这一片全部围住,免得天雷影响到外面。
空气中全是浓烟和焦灰,看不到天色,但依旧可见细细的电流在黑色的灰尘之滋滋作响。
我那时已然一心求死,对于墨逸而言,我死了,才是最好的结果,死于天雷之下,也不再用那天眼一直看着我了,也免得他左右为难。
可他为什么要帮我挡这天雷,我和那些圣婴一块死了,也算死得其所了,他又为什么来挡!
墨逸的手慢慢抬起,还想说什么,却一口血水吐出:“找女嫘,阻止她。宗教改,信仰换,比换政权更加血流成河,苍生苦。”
我这才猛然想起,从将贺姨带回来后,女嫘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而且她在那个巢里时,最先离开,她在那里面遇到了什么,我们也一直没时间问她。
忙将墨逸从地上背起,但他极重,我浑身都是雷电灼伤,就算有墨逸护着,那般强烈的光电,也不是他一个人能挡得住的。
一用力,所有皮肤都在皲裂,渗出暗黄的血清,混着皮肤上的焦黑灰尘变得黏糊。
研究所占地极大,墨逸或许最先留了什么禁制,雷起之时勾魂链冲天而起,将整个研究所的地方全部笼罩住,这会整个研究所在的地方全部都裂开,直到地底四层所在,全部化为焦土。
什么圣婴,什么活尸,连石块都融化成了一团团的焦土。
我背着墨逸走了两步,弹着手指想引香,可四处除了焦臭味,其他什么都没有。
“云清,你先走,回府宅,点养魂香控制住云娥。”墨逸趴在我背上,朝我沉声道:“如若我沉睡,感觉有什么不对,杀了云娥。只有你能杀了她!杀了她,云清,帮我杀了她!”
我扭头诧异的看着墨逸,以为他在说胡话,可他双眼清明,带着浓浓的杀意朝我道:“云清帮我杀了她。”
说完他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张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趴在我耳边想说什么,却只有血水流出,一团团的淤血带着灼热的温度流到我脖颈之间,好像果冻般朝衣服里面滑去。
我想叫他,却怎么也说不出话,那些灼伤的地方,痛得很,我眼睛又开始模糊,双眼干涩得厉害,好像眼里有着无数的粉末,刺得眼睛生痛,无论我怎么眨都没有眼泪流出来。
“云清……回府宅……”墨逸趴在耳边,吃力的将手抬了起来,一块黑色的木牌勾在手里,咚的一声落在了地下,他手一松,就晕了过去,那化地为牢的勾魂链瞬间消失。
那是出入府宅的木牌,他以前给过我的,可我这会并没有阴阳伞,怎么可能去得了。
我背着墨逸,努力的弯身想捡起木牌,可一用力,身子就朝前倒去,膝盖跪在灼热的焦土之上,刺骨的痛。
紧握着那块木牌,我想再起来,但墨逸沉重的身子压得我根本直不起来。
身上黏糊糊的,皮肤裂开,就好像冬日里放在火里烤过的桔子,焦黑的皮裂开露着内里的果肉,渗着清黄的汁水。
我试了几次都没用上力,想引出花蛊,可腕间一痛,涌出的也不过是两片枯叶,一张嘴居然吐出一口淤血。
明明我刚才不过是引了张符纸,没用力,哪来的伤?
我用手撑着地,想起来,可晕了的墨逸似乎跟石头一般的沉。
心突然酸痛,他明明都带人离开了,为什么又要回来,我死了不正如他愿吗?
他为什么要救我,又为什么要我杀了云娥?
“阿弥陀佛。”突然一声清澈的佛号传来,一个穿着破烂袈裟,光着一双黑脚的邋遢精瘦和尚从远处焦土中走来。
他五官精瘦刻薄,双眼如同老鼠一般,带着精光,一步步朝我们走来,到我身边时却又没停,一直朝我身后走过。
我紧握着那块府宅的木牌,扭头看着他。
这里强雷闪过,外面灰尘遮天,连警察都没有来,他却突然出现在这里,着实奇怪。
墨逸身为泰山府君,关系重大,我必须先送他回府宅,张嘴想叫那和尚扶我一把,可一开口,血水就流了出来,我这才发现咬牙久了,半点脸都是僵的。
身后传来那和尚踩着焦土的滋滋声,可他似乎并不感觉到灼痛,一步步朝后走。
我好不容易撑着站起来,却听到他用沙哑的声音朝我道:“这样你怎么去泰山?”
说话间,一根乌黑包浆的木棍出现在我面前,那棍身上带着黑灰还冒着烟,在这样的天雷之下,这根制香棍居然还没有毁掉。
我眼露诧异,那精瘦和尚沉沉的叹气,将那棍子放在我手心,然后拉过墨逸的手,划破后割着掌心血滴在上面:“也不枉贫僧当初以坐守无极崖二十四年相换,让云香留下这根制香棍放在清河手里。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放血啊?歃血为盟不知道?这根棍子里面可是巫族和天帝一脉结盟的证物,要你们俩的血才能打开。”当墨逸的血沾在棍子上,那精瘦和尚盯着我道:“再不开,泰山就不保了。”
我没有了刀,只得将身子弯低让墨逸伏在背上,将另一只手递给他:“有劳大空法师。”
知道云香将这棍子放在清河手里,又能在所有人避开时出现在这里的,也只有当年一杖二剑三持香中的老大,广济的师父,大空了!
“不劳不劳。贫僧坐于无极崖镇守二十四年,依旧晚了一步。”大空划破我的掌心,将那棍子上我和墨逸的血一点点抹开,嘴里念着经文。
那棍子吸了血,似乎一点点长长,外壳却慢慢剥落,如同落泥一般,跟着内里有着金光发出,在血完全抹匀之后,一条五爪金龙昂首而去,在焦土粉尘之中扭动,仰天长啸,远处似乎有鸾声相鸣。
大空伸手拍了拍,清念了一声佛号,头头霞光涌现,那条金龙回转,龙尾一甩将我们甩到了背上,朝着东方飞去。
龙腾万里,不过甩尾之间,我背着墨逸就落在了府宅门口,大空呵呵的笑着,一伸手那条金龙复又化成了那根制香棍。
他递到我手里道:“进去吧,希望来得急。”
我紧握着制香棍,顾不得多问,背着墨逸拿着那块木牌就进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去我就感觉不对,那些引路的侍女不见踪影,所有草木变得枯萎,府正中那条小溪也不再流水,干涸发黄露泥。
我心里发紧,一路背着墨逸朝冷泉跑,他受了重伤,冷泉能滋养神魂,对他最好。
可当我看着干涸得冷泉里一个巨大的洞时,整个人都懵了,而冷泉边,一只巨大的青鸾展翅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还是迟了一步。”大空沉叹了口气,轻声道:“天命如此,罪过罪过。”
我扭头看着大空,他正要说什么,远处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跟着天边五彩金云升起,有什么在震动。
而这座古香古色的府宅却瞬间崩塌,砖瓦眨眼之间化成了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