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静姝阁,贺眠眠没有过多地耽搁便换上了长公主的衣裳,坐在书案前,双手微颤地打开那封信。
这封信篇幅不长,她却看了很久很久。
不多时,寒星回来了,贺眠眠将信收起来,坐下弹琴。
太后将她对亲生女儿的爱全都倾注在贺眠眠身上,所以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宫中礼仪都要学,贺眠眠自然不会推脱,学的格外认真。
更何况过段时日是太后娘娘寿辰,也是她第一次在皇亲国戚面前露面,她肯定要做些什么以表孝心。
思来想去,贺眠眠选了弹琴,不张扬也不显眼,中规中矩。
太后很是欢喜,念在她是初学,技艺生疏,特意请了最好的先生来教她。
不过正是因为太后对她好,她才有些挣扎。
太后娘娘明令禁止她与江南的父兄来往,若是没有见到他们便罢了,可是她今日见到了,自然舍弃不下。
虽然爹爹在信中说了让她安心,少与哥哥见面,但是哥哥是她在深冷皇宫中唯一血脉相连之人,就算是违背太后的意愿,她也不能割舍血浓于水的亲情。
心中藏着事,琴音便有些凝滞,贺眠眠索性一手托着腮,一手漫无目的地拨着琴弦,调子怪异。
寒星恰好进来,见她神情懊恼,自然是以为弹得不尽人意,忙安慰道:“殿下,您初学弹琴,切勿焦躁,况且太后娘娘想要的是您的心意,弹成什么样都无妨。”
贺眠眠抿了下唇,轻轻嗯了一声。
眼瞧着要到晌午,她没再动琴弦,道:“直接去正殿吧,陪母后说说话。”
她出了门,心中思绪杂乱,怕太后看出来,走到桥上便不走了,倚着栏杆望向如松绿丝绸般的湖水。
湖水清澈见底,游鱼在鹅卵石上嬉戏,时而被湖水推到前方,逐渐瞧不见踪迹,唯有圈圈涟漪。
虽然偶尔被湖水束缚,但游鱼依然是自由无羁的,或许可以顺着这条河慢慢游向护城河,再游到她梦中的江南。
“眠眠,怎么站在此处?”
低沉又略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语调传来,贺眠眠微顿,急忙福身行礼:“皇兄。”
好好的,皇上怎么来静姝阁了?她有些懊恼自己提前出门,若是再晚一点肯定不会遇见皇上了。
“方才朕路过,不经意一瞥,见你站在桥上。”萧越沉声解释,隐去方才在月亮门特意等她的事。
贺眠眠嗯了一声,不敢看他,目光飘向清澈的湖水,强压下心底的不自在。
在他面前,贺眠眠一向少言寡语,萧越也没在意,同样望向清澈的水,随意问道:“你有心事?”
贺眠眠诧异地看他一眼,他怎么知道?
不过想来做天子也是要有些本事的,若是连臣子在想什么都不知道,肯定是不行的。
不过因着太后不许她提起旧事,是以贺眠眠不敢说她思念江南。
她想了想,诚恳回答:“眠眠在想今日要不要少吃一些,近日被太后养的胖了许多。”
萧越受宠若惊,她还是第一次如此亲昵地对他说话,而不是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
他借着她说的话,终于可以好好打量她一番,恰好微风轻起,她的眼睫被风吹的微微颤抖,垂眸时侧颜惊艳,宛如书中洛神。
今日她穿着绛紫色烟罗裙,身姿窈窕,将她的裙摆吹向一侧,簌簌作响,飘然欲仙。
只不过裙子的颜色似乎有些重了,不太适合她。
他凝眉看了两眼,忽的又松开了,她穿什么都是好看的,特别是穿他亲自挑选的衣裳的时候。
“朕反倒觉得你有些瘦了,”他清清嗓子开口,“今日多吃些。”
贺眠眠微讶,略显震惊地望着他,又一阵风吹过,拂起她鬓边的长发,堪堪挨到他的衣角,又很快离去。
她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不知是因为他略显亲近的话,还是因为她不小心碰到了他,或许两者皆有。
萧越顿了顿,敛去心中失落,主动提议:“走吧,去用膳。”
皇上今日也在寿安宫用膳?贺眠眠抿了下唇,她还以为皇上刚从寿安宫出来,准备回含元殿呢。
贺眠眠有些懊恼地跟上他的脚步,在他身后慢慢走着,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
踏入正殿时,前面的人却稍稍侧身,停顿了片刻后,等后面的人并肩,默契地一同抬起右脚进了正殿。
贺眠眠疑惑地看他一眼,恰好萧越也扭头,两人对视片刻,再次默契地同时收回目光。
贺眠眠吐出一口气,掩盖住隆隆心跳声,福身行礼。
太后微愣,许久才开口:“你们一起过来的?”
贺眠眠抿了下唇,正要解释,萧越先她一步,淡然开口:“半路上遇见了眠眠,便一同过来了。”
皇上怎么撒谎呢?贺眠眠张了张口,忽的意识到殿中的气氛有些凝滞,她抿紧了唇瓣。
“男女授受不亲,”太后依然蹙眉,话说得重了些,“日后还是要保持些距离。”
正准备坐下的贺眠眠吓得赶紧站起身。
萧越瞥她一眼,示意她坐下,贺眠眠看了眼太后,终于敢坐了。
“兄长与妹妹也需要避讳?”萧越落座,慢条斯理地反驳,“难道在母后心中,朕与眠眠不是亲兄妹吗?”
“你们自然是亲兄妹!”太后极快地开口,斩钉截铁道,“谁都改变不了的亲兄妹!”
贺眠眠心尖颤颤,她总觉得太后话中有话……是在怀疑她与皇上的关系吗?
虽然他们清清白白,但没有血缘关系,不是轻易能说清的,太后如此抵触,日后还是少与他私下见面比较好,更何况她本来就敬畏皇上,贺眠眠的天平天然地向太后倾斜。
她暗中思量着,偷偷抬眼望向萧越,却见他眉眼低垂,神情略显不耐,瞧着像是要生气。
她忙靠近太后一些,撒娇道:“母后,别说这些了,眠眠都饿了。”
少女声音清甜,像是含着蜜,是与他独处时从来不会出现的语气,萧越慢慢抬眼,目光幽幽。
“好好好,哀家自然不会饿着乖女儿,”太后终于露出笑意,“吃吧,都是你爱吃的。”
贺眠眠欢欢喜喜地拿起筷子夹了块糖醋荷藕放进太后碗里,甜甜道:“母后也多吃。”
太后目光慈爱,笑着说道:“好好好,哀家听眠眠的。”
母女两人其乐融融,萧越也没再开口,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
贺眠眠小小地松了口气,心中夸赞着自己幸好反应快,不然肯定要吵起来了。
没想到下一瞬也有一双筷子伸过来,转瞬她的碗里便多了块龙舟鳜鱼。
贺眠眠微愣,顺着筷子离去的方向,望进一双深邃的眼睛。
殿中倏然静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