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任起身,走到院子里面。
严止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请帖收到了?”
路任:“嗯。有事?”
严止说:“晚上,我来找你,有事情和你商量。”
路任;“有什么事情不能在电话里说?”
严止说道:“我觉得这件事情我们俩最好当面谈一下,而且不要被旁人看到。”
路任也不和他纠缠,答应下来。两人约好,午夜的时候在路任的房间见面。
月上中天。
此时已经是夜半时分。路任的院子在一个很安静的地方,他不喜欢别人来吵他,选了远离主宅的地方住。
严止来得很准时,约莫十二点的时候,路任听到房门被轻轻砸了一下的声音。
他起身,出门。
在墙头看到了严止,严止坐在上面,笑着对路任挥了挥手。
他没搭理对方,转身进门。
严止很识趣,过了片刻就跟了进来。
路任的房间是十分古典的样式,外面是起居室,里面是卧室。起居室跟卧室之间有一扇巨大的屏风隔着。
严止一进来,一脸新奇,四处转。
其实也不怪他,虽然他和路任认识有二十几年之久,却从来没有进过路任住的地方。
之前两人关系实在是太差,二十年来严止每一次只要迈入路家的大门,路任就恨不得把他整个人给打出去,更不要说什么到他住的地方来玩。
路任坐在窗边的桌子旁,托着下巴看严止四处乱转。
过了片刻,见对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忍无可忍地说了一句:“你够了,有事说事,别在那里跟狗似的四处圈地盘。”
严止见路任不爽,走过来坐下,说道:“这不没来过吗?我们这么多年朋友,还不许我参观参观?”
路任冷笑一声,说:“谁跟你那么多朋友?再说了,你那狗窝我不也没去过吗?”
严止坦然道:“你要来我随时欢迎。”
路任的房间不算太大,东西也不多,甚至没有太多个人特色的东西。
“不过我倒是发现,你的房间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路任抬了抬眼皮,随手给严止倒了杯水,连茶也懒得泡。
“怎么不一样?”
严止从来不介意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路任给他什么,他就喝什么。
他喝了口水,说:“我本来以为以你的性格,房间里会有更多改善生活质量的东西。没想到这么朴实。”
路任倒是不生气,说:“有谁的修行之路能走得那么轻松,我要是贪图享乐,早被你落下不知多少。”
严止看了路任一眼,笑了笑:“也是。”
两人气氛不错,像是几天没见过老朋友在聊家常。
路任却没了耐心,说:“说吧,找我什么事,说完赶紧滚蛋。”
严止说:“我家大举庆祝这事,是我提出来。”
“嗯?”
“地点,我定在了潜龙阁。”
路任微微一愣,说:“你倒是有点本事。”
潜龙阁的主业,是和古武者有关的各式产业链。他们倒是也承接宴席,用的都是精挑细选的异兽肉和天生的药材烹饪,对修行极有益处。
只是潜龙阁也不是什么宴席都接的,一般来说是他们挑客人,觉得合格了才会承接。
严止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说:“怎么说,我现在也是玄武市仅有的一个宗师,在商言商,潜龙阁也希望和古武宗师达成长久的合作。”
他说得倒是不假,古武宗师对于任何一个组织的意义,都是不一般的。即便是潜龙阁这样的庞然大物,对于古武宗师也是恭敬有加。
路任:“你准备怎么做?”
“此前蜂巢的事情,不是和潜龙阁有关吗?混乱的时候自然是最方便发现秘密的,到时候,就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场戏了……”
路任冷笑,说道:“呵,你说演戏就演戏?去,烧点水泡茶。”
严止看他一眼,无奈起身,烧水泡茶。他再度坐下来之后,还很自觉地倒了一杯递给路任。
路任喝了一口,嫌弃:“浪费茶叶。”
严止忍无可忍,说:“你别挑事啊,这个时候打起来可不太好。”
路任冷笑:“谁怕谁?”
“我是不介意奉陪,你全家出来围观的话你想好怎么解释没有?”
路任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一家人发现半夜三更的严止从他房间出现。他顿时感觉到了窒息,决定收敛一二。
路任选择直接换了个话题:“说吧,你的计划是什么?”
“你不是应该已经预料到并且在配合我了吗?”
“自作多情。”
路任虽然这么说,却也没有太过反驳。
他回来之后,去医院里看了他小队的几个队员。
几个队员的伤势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在他们问起积分赛的事情时,路任只是说自己在那边继续狩猎,没有透露任何关于加入严止小队的事情。
而古武者协会那边,严止似乎也打了招呼,消息压得很严密。
加上玄武城进入北洲决赛阶段的小队就只有严止和路任两人的小队,一时之间,倒也没人知道路任加入严止小队的事情。
严止继续说了下去:“在之前,我们还是营造出没和好的状态,这样在潜龙阁的时候,才能顺理成章地打起来。”
路任抬起眼睛看了严止一眼,突然笑了笑:“你哪来的错觉我跟你和好了,行了,滚吧。”
严止起身,出门的时候甚至觉得有点茫然,敢情他过来就是给人泡一壶茶然后挨一顿骂。
他这是图什么啊?
不过,严止叹了口气,暗自运转佛门心法,自觉此前的心境突破还是有用的。
起码不像之前那样,会被路任撩拨得无法抑制怒火,动不动就开打。
严止这一走,两人又是很长时间没有见面。
路任继续闭关,在外人眼里看来,就是一副被刺激得狠了,憋着力气要和严止互别苗头的模样。
一月之期很快就过去,这期间路任的修为也距离古武宗师只有那一线之隔,只等待一个契机就能突破。
某日傍晚。
严家的宴席定在了晚上七点开席,路家人基本上已经过去了,只留下路父路母在等人。
路母有些犹豫,说:“要不我们先过去?小任不想去也正常。”
路父想了想,说:“算了,他说过要去的,还是再等等。”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总算看到路任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穿得还很正式。
路任看起来神情冷淡,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
路父感知到他的气息之后,却是眼睛一亮,欣喜起身:“你的修为?”
路任笑了笑,点头说:“嗯。就等一个契机了。”
路父路母见他心情愉悦,境界上又有突破,这才放心下来,想着今日在严家宴席之上应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玄武城的潜龙阁在商业中心有一栋楼,但实际上的据点却不在城中央,那不过是对外营业的地方。
潜龙阁专门为更核心的vip客户服务,定期举办拍卖会的地方是在城郊的一处庄园里,包括仓库也在此处。
今夜的潜龙阁庄园内很热闹,玄武城的各个古武世家,有名气的古武高手都聚集在此。毕竟是玄武城唯一的古武宗师,能露个面也是不错的。
除去那些有些名号的古武者,不少年轻人都被带着过来见世面。年轻人嘛,年轻气盛的,说话也没什么分寸。
几个愣头青在等待开席的时候觉得无聊,便在庄园外面找了个风景不错的地方聊天。
聊的内容自然是离不开今天宴席的主角严止,而作为玄武双璧,和严止互别苗头二十几年的路任也会被提起。
“二十七岁的古武宗师啊,真的是太厉害了。不知道等我二十七岁那年,能不能……”
“得了,你对比一下严宗师二十岁那年的进度,你就知道了。”
“不过,严宗师这一突破,我们北洲好歹也算是赶上了,不然每次学校里来交换生都要嘲讽北洲没有新人,宗师都是成名已久的那几位,年轻一辈青黄不接什么的。”
“那是,每次都听得我拳头硬了。”
“你是说上次西洲来的那几个交换生?”
“嗯。”
“呵呵,他们也好意思提,西洲那个二十几岁的古武宗师,谁不知道是个疯子,手底下染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
“谁知道呢,时衍虽亦正亦邪也算是个人物了,西洲古武者协会这几年可因为他都要秃了头。”
“说起来,我才惨,输了一大笔啊!”
“啊,你赌的路任先突破?”
几人说的,是持续了许久多年的,在玄武城的一个赌局,内容很简单,就是路任和严止谁先突破。
“你疯了吗,前几年路任为了那个谁耽误修行,怎么可能是他先突破。”
“我这不想着置之死地而后生吗?听说那个谁喜欢严止啊,这感情上受挫了,指不定事业上就有所突破了。”
“路任也是挺惨的,感□□业双输啊。”
“你说今天他会不会来,我看路家人来得都差不多了。”
“他来干什么?自取其辱吗?肯定不会来……”
话还没说完,几人就看一辆黑色的车停了下来,自车上下来的那人不是路任又是谁呢?
几个愣头青赶紧住了嘴,有些话在背地里说说可以,这个时候还说,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路任即便是现在修为不如严止,那也是二十几岁的古武大师,是他们这一辈年轻人望尘莫及的存在。
路任和路父路母到的时候,距离宴席开始的时间还有十来分钟。
入场接待的严家小辈看到他的时候,目瞪口呆,像是受了很大惊吓。
他挑眉笑了笑,说:“怎么?不欢迎?”
严家小辈回过神来,说:“啊,不是不是。我带您进去。”
路任走到一半,觉察出现不对来。他的位置,和他父母并不在一起。
他父母被另一个严家小辈引着去了路家人坐的地方,而他,则是去了最前面的位置。
路任微微皱眉,说:“怎么,我的位置不和路家人在一起?”
严家小辈渗出一额头汗,差点没哭出来:“啊,就是,小叔公他给您安排的,贵宾座。”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挑衅吧。
路任的位置就在严止的旁边,而那个位置,按照惯例来说,是留给最亲密的人的。
结婚了的古武者一般是留给自己的伴侣,没有结婚的的,一般是空着的。总之,在这种场合,那个位置意义非凡。
但是对于路任和严止的关系来说,把这个位置留给路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挑衅。
十成十的挑衅。
严家小辈开始怀疑,这宴席到底能不能顺利结束,不会吃到一半就打起来吧?“
路任停下来的时候,倒是知道那严家小辈为何从门口开始就是一脸的愁眉苦脸坐立不安了。
看看严止这傻x干的都是什么事儿?
他翻了个白眼,倒也没转身就走,一脸冷漠地坐下。
这两个位置,着实有点全场焦点的意思。在路任坐下之后,会场里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严止倒是八风不动,手腕上依旧缠着佛珠,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他现在的身份,也不用去忙那些杂事,只需要出席就够了。
路任给自己倒茶,然后拿出手机开始发信息。
下面的人又是安静了一瞬,之后才开始继续交谈。
隐隐约约有这样的声音传了出来。
“啧,果然是死对头啊,看路大师那态度,明显是不把严宗师放在眼里。”
“严宗师在捏佛珠,大概怕一时冲动毁了这宴席吧?”
武蔷恰好坐在这桌,她和离得不远的古罗春他们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他们什么都知道,可他们什么都不能说。
回来的那一天,严止就要求他们保守秘密,在孤岛上的事情,一个字都不准说出来。
现在这局势,他们真是有些看不明白。
明明路任和严止关系好得很,为什么在公众面前还要装成一幅世仇的模样。
这,大概就是情趣吧?
武蔷闷头喝茶,对于旁人打探积分赛上的事情,一律敷衍过去。
路任其实是在给严止发信息。
【你神经病吧?让我坐这里看什么?】
严止左手缠着佛珠,垂目看起来是在运转心法,其实右手在桌下拿着手机。
他的信息回得很快。
【做戏做全套,你不觉得效果挺好的,刚才你坐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你爸和我爸都站了起来,生怕我们直接打起来。】
路任转念一想,觉得严止说得有理。
【也是,我这边已经安排好了,什么时候发难?】
严止发了一个字。
【等。摔杯为号。】
【……】
接下来都是一些公式化的按部就班的流程,流程已经几乎走完,路任也没有听到严止的什么摔杯为号。
直到差不多结束的时候,总算是轮到这次的主角严止表现,这是一个为年轻古武者答疑解惑的环节。
众人很是踊跃,基本上问题都围绕在修行上的疑惑之类。
这个时候,有一个少年站了起来,问道:“严宗师,在修行路上您有没有得到什么贵人相助,或者说,对您帮助最多的人是谁?”
严止轻轻笑了笑说:“对我帮助最多的贵人,就坐在我的身边。正因为在我成长路程中,他对我的重要性,我才会把身边这个最重要的位置留给他。”
“……”
此前还有些喧闹的会场,突然一片寂静。
严止这一番话说的听起来很诚恳,也像是在衷心感谢。只是,在场的众人的表现却不是这么回事,大多数人的表情都很是僵硬,气氛陷入尴尬之中。
坐在不远处的路父严父,甚至都站了起来,似乎准备要阻止些什么事情的发生。
那个提问的年轻人,慌张得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他觉得自己做错事情了,说不定会因为这个不合适的问题搞砸了一切。
也不怪众人这么敏感。
随便哪个人坐在严止身边的那个位置,这话都听起来足够感人,甚至还能成就一段佳偶良缘。
可惜,那个人是路任,和严止打了二十几年的路任。严止这番挑不出什么错的话,放在路任身上,就变得讽刺满满。
路家路任的脾气,玄武城是无人不知的。即使在这种场合,他也是说翻脸就能翻脸的。
没想到,看起来比大师境界更有气势,甚至还多了些佛门古武者脱尘感觉的严宗师,居然还选在了这个时候火上浇油。
他端起一杯酒,说:“为了表示感谢,我敬你一杯。”
哦漏。
严宗师您别这样,你们打起来,殃及我们这些池鱼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