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站在楼道里说话。孩子们下楼时，书房的灯也没有关，暖黄的灯光映在左瑞岩的脸上，好像是淋上黑糖浆的沙冰。
舔一舔，大概是甜的吧……
向来遵从本能的池未锋却没有行动，他的耳畔还回响着左瑞岩的表白。
左瑞岩寡言，但是关于爱情他不会支吾着不倾诉。
我爱你。
我也爱你。
池未锋只会打直球。他的心里塞满了甜蜜的爱意，无法不说出口。
可这次，他竟然没有办法轻易的回应。像是被灯光灼伤了脸颊，他只觉得自己从耳朵到脖颈都热得厉害。
左瑞岩的这句表白，不知在何处同以往有着全然不同的意味。
池未锋还未来得及思考就已是面红耳赤，竟然无言以对。
“小池？”也许是池未锋呆愣了太久，左瑞岩不由出声唤他。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池未锋。
“呜哇！”左瑞岩的指尖与他尚有距离，池未锋突然回过神来，惊慌失措地往后跳了一步。
奇怪……为什么我要躲开左先生？
连自己也惊讶，池未锋生怕左瑞岩误会，慌张地摆手，“不是的，左先生，我只是……”
“……”左瑞岩没说什么，只是收回手。
“我，我先下去了。”脸上的热气在左瑞岩安静的注视下不断升腾，池未锋落荒而逃。
这简直太不科学，左先生应该是天然冷气啊？
被丢在后头的左瑞岩在原地顿了顿，举步跟上。
楼下客厅里，大家正围坐在茶几旁说笑。左三姐前阵子随三姐夫回了趟他老家。那是位于北欧的一个宁静美丽的小镇子，盛产可口又奢侈的葡萄酒。三姐免不了带回来一些伴手礼。这一趟回来除了一贯的葡萄酒，还有些稀罕的零食。今晚人虽然还不齐，但孩子们都在，便先拿出来吃了。
池未锋三两步蹿下楼，在自家阿妈和阿爸的中间硬是挤出一个位置。左瑞岩慢了他几步，沙发上人都满当当，他拉了张椅子坐在旁边。
“臭小子，挤死了，一边去。”池妈妈拍着儿子的肩膀嗔怪道，池未锋嘿嘿笑，却也不挪窝。
平时这种时候，池未锋不消多说必然是粘着左瑞岩的。眼下这光景在别人家没什么，放到池未锋和左瑞岩身上就有几分不对劲。
左瑞岩自然不会有什么表示，一脸淡然地坐在旁边，小玄已经颤巍巍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了。小龙满脸失望，倒是小凤还按捺得住。
这才上楼贴个艾草的功夫，是出什么事了？
众人无声地交换了眼神，池爸爸和左三姐若无其事地交换了位置。
“嗯？”池未锋有些奇怪地看了看。
“太挤了。”池爸爸嫌弃道。
阿爸你那是什么厌烦的语气啊我是你亲儿子诶有这么相看两厌吗？！
池未锋哼哼唧唧地往池妈妈的方向挪动几分。
“好了，来吃点心吧，你三姐夫家特产，叫什么来着？”左妈妈拍拍手，端了一个茶盘上来。
三姐这次带来的零食颇有些奇怪，长得像是面包，但却硬邦邦的，吃起来味道又像饼干。左妈妈干脆把一整块点心用刀背敲碎放在茶盘里了。
三姐夫念了个大家都听不懂的单词表示就是那玩意的名称。
奇奇怪怪的发音超出国人常用的音节范围，一时也没人能重复出来。
算了反正都是吃的谁还管叫什么啊！池未锋想也不想地就戳了一块塞嘴里。
“唔……”
咬开那块玩意，池未锋才发现里头还夹着葡萄干，味蕾泛酸，他赶紧端茶杯。茶水咽下去之余，他不由得往左瑞岩的方向瞥去。
左瑞岩也不太能吃酸的，妄图从他脸上看出变化是不太可能，但果然就见他也立即喝水。小玄正坐在他腿上，他便半抱着孩子起身。
似乎察觉到池未锋的视线，左瑞岩也回望过来。
方才注意力全转移到食物上，池未锋脸上的温度总算平复。可这一会和左瑞岩又对上视线，顿时好像有两张暖宝宝一齐贴往他的脸面，烫得连心脏都砰砰加速。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又不是被猫咪盯着的老鼠？没事紧张什么？
池未锋实在想不通，只是连忙缩头不再往那边看。
“嗯？”挨着他坐的左三姐立时察觉到池未锋的不对劲，发出疑问的音节。
“这个有点酸……哈哈……”池未锋尴尬地找话题。
“哦。”三姐眯缝起眼睛，“说到酸，当初小峰来我们家做客送的是醋呢。”
她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却摆明叫所有人听见。大家纷纷露出笑容。
本来脸上热度就偏高的池未锋现下更是觉得自己被扔上烤肉架。
三姐这种比陈醋还陈的陈年往事拜托你就别拿出来说了啊……
以前他还能打哈哈混过去，但今天又刚巧真吃了个陈年老醋，带着几分心虚的池未锋只能僵笑着喝茶掩饰了。
当年的他不知道那次见面的意义，糊里糊涂送出乱七八糟的见面礼，曾经也是后悔过的。
话说回来，也怪左先生不说清楚。早说是见家长，他也好装装样子，哪里至于初次见面就出丑……池未锋撇撇嘴。
大家笑上好一会，左三姐却还不打算放过他，施施然喝了口茶，转头问左瑞岩，“小瑞，小峰到底是个爱吃醋的，还是个不爱吃醋的？”
“……”左瑞岩闻言把视线从左三姐移到池未锋身上。
明显是在思索……
左先生不许衡量不许回答啊！
遗憾的是左瑞岩压根没接收到池未锋焦急的脑电波，拢了拢抱着小玄的手，严肃地得出结论。
“有一点。”
“真看不出来。”左妈妈笑眯眯地说。
“我倒觉得是这样。”左三姐也笑眯眯。
“小峰居然会吃醋？”池妈妈对自己没心没肺的儿子有新认识。
左爸爸和池爸爸眼观鼻鼻观心。孩子们却不给面子，窸窸窣窣地发出笑声。
“小峰叔叔吃醋是什么样的？”麒麟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天真又好奇地询问。
“……”
麒麟你千万别学三姐啊！
池未锋脑袋千斤重，抬也抬不起。
谁爱吃醋啊左先生你说的是哪里的谁啊我连一毫升的醋都不、爱、吃！
好在大家终于笑够，也便转移了话题，贴心地让池未锋不至于尴尬过头。唯独左三姐还是上下打量着他。
到底想干嘛啊三姐你不是麒麟别随便丢炸弹啊……今天若去算命，保不定会被说自己有女难之相吧……
左三姐就坐在旁边，想躲也躲不开。池未锋欲哭无泪，兀自懊恼。早知道还是和左先生坐一起的好，可他今晚就是对左瑞岩有点意识过剩。
起因就是那句表白。
要比次数，绝对是池未锋说得比较多。自己都说得那么顺口，怎么可能会被左瑞岩的一句我爱你唬住？
“小峰。”三姐看了他半晌才开口。她这次倒压低了声音，似乎只是想和池未锋交谈而已。
“嗯？”
“你这会怎么没去和小瑞坐一块了？”
“……位置不够嘛……”池未锋嗫嚅着扭头。
“切，少来，你们就差被502胶住了，也不是没挤过一张凳，装什么！”
“……”我就喜欢和左先生粘着你干嘛有意见啊！池未锋也只敢在心底呐喊。
“说，怎么回事？”三姐对付池未锋也不用玩心计，反正这家伙很好操控。
“也……没怎么啊，就突然不太能直视左先生而已。”
“哈？”什么东西？
“唔……就是突然心跳加速，血液循环过快，脑袋和脸同时充血……”池未锋描述生理现象。
“……”三姐听着听着就瞪起眼，沉默了好半天，突然露出笑容，“你知道这通常叫什么吗？”
“啥？”
“害羞。”而且是情人之间才会有的羞涩。
无奈池未锋有听没有懂。
“哈？”他眨巴眨巴眼，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说我？”又指了指左瑞岩的方向，“对左先生？害羞？”
三姐你觉得可能吗那是左先生诶我们这样那样这样那样都做过了我还一天非礼他几百次害羞？开玩笑的吧？
“小瑞对你做什么了？”三姐没有解释，反而继续八卦，池未锋也只能乖乖回答。
“就……说了句我爱你嘛。”
“……………………”三姐使劲地抿住嘴，费了大劲才没让自己喷笑出来，“你，你！你的反射弧连起来可以绕地球三圈了吧？！”
左三姐一边笑，一边竟然有些安心了。不光是左三姐，连左妈妈私底下都曾经担心过。
她们毕竟是左瑞岩的家人，难免偏心些。左瑞岩的个性她们了解，太认死理了。只是这样无保留的深情，池未锋能感受到几分呢？不是怀疑池未锋的感情，可是他整天嘻嘻哈哈，一幅得过且过的模样，会不会只是觉得左瑞岩对他好，啥也没想就随波逐流了？
是否有意识到左瑞岩的满腔爱意？是否有确认左瑞岩就是他此生的伴侣？
却万万没想到只是迟钝而已。
平时那么没脸没皮，居然还能被左瑞岩的一句“我爱你”就弄得面红耳赤，简直出乎意料的纯情。
“居然现在才会害羞哈哈哈哈！”三姐巴着沙发扶手毫无形象地笑得浑身发抖，“七年了居然才意识过来哈哈哈哈！”
“……”池未锋被左三姐笑得不知所措，这跟反射弧什么关系？
三姐好歹平复下笑意才坐起身，朝左瑞岩招招手，“小瑞过来。”
左瑞岩虽然陪着小玄玩，注意力大约也少不了放到这边，三姐一叫就抱着孩子过来了。
左三姐接手抱小玄，让了位置给左瑞岩，“你坐这里就好。”
另一边的池妈妈这时也站起身，“哎呀，我帮亲家母收一下盘子。”
她方才摆出没在注意的样子，其实从头听到尾，到最后都有点替自己儿子脸红。这会见没事了，也赶紧站起身。
总觉得一下子大家就散开了，左瑞岩坐下来，池未锋还没回过神。
什么情况？
“小池。”左瑞岩拉住池未锋的手，让他转过来看自己。
“唔，左先生。”池未锋垂下头，被他拉住的手像过了电，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全身。他抿了抿嘴唇，“怎么办？我现在很想吻你。”
说什么害羞，池未锋还是不觉得自己会对左瑞岩害羞，什么想法都说得明明白白。
不知道是否习惯了池未锋的直白，左瑞岩平静地翻过手掌与他十指相扣，同大家道：“我们先上楼了。”
自然不会有人说话，左瑞岩便直接拉着池未锋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