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如珠珠所言,四日眨眼间便过去了。
到了生辰这日,幼安早早的就起床梳洗装扮。
周津延亲自端着长寿面进屋时,幼安正坐在妆匣前翘着手指帮自己点口脂,红樱桃般丰润饱满的唇瓣微微嘟着。
她穿着喜庆的橙红色薄衫,下身是白罗裙,她很适合这些明亮的颜色,亮眼夺目,只是平日里诸多忌讳,不能穿得过于鲜亮。
但今日不同,她过生辰了,可以破例。
略施粉黛,薄薄的胭脂修饰了她原本过分苍白的脸色,巴掌大的小脸上无处不精致,挺翘的鼻尖,线条流畅柔和的面庞,长而媚的狐狸眼,眼波流转,那颗泪痣都显得生动。
粗粗看去,只叹她是只修行千年,道行深厚,专吃人心的狐狸精。
但她眼眸却再干净明亮不过了,瞧见他时,眼尾上扬,灿烂地笑着,妩媚妖娆的五官染上娇憨的神态。
是让人想藏在怀里,不让旁人窥探的天真美丽的小狐狸。
周津延将托盘放到食桌上,走过去,站在她身后,看着镜中的她。
打磨光滑的镜面将两人的面容身影照映得清晰无比,周津延身材颀长,单手揽着她的肩,俯身吃去她唇瓣上的口脂。
没了口脂的唇瓣颜色反倒更加红艳,是京城最好的胭脂铺卖的最上等的口脂都比不上的诱人。
幼安气得跺脚:“我刚涂好的呢!”
好好的一个温情场面,生生被幼安这句话给破坏了,周津延轻哂,余光扫过镜中自己的薄唇,拿了幼安的绢帕擦拭干净。
“去吃面吧!”
幼安撅撅嘴巴,张着脑袋,望了望他拿过来面碗。
周津延拉过她的手,领她到桌边:“放心,可以吃。”
又大又圆的汤碗里盛着清汤细面,翠绿的叶子点缀,上头窝了两个鸡蛋,最普通的一碗长寿面,但好像又没有那么普通。
幼安心中觉得新奇,有些感动,这可是周津延亲手做的!
方才还在气他,这会儿又满是欢喜。
周津延轻咳一声,按她坐下:“面要坨了,快吃,不许咬断。”
周津延最后几个字,听着像是威胁。
“我要是吃不掉呢?”幼安小心问了一声。
幼安奇怪,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也相信这些了。
珠珠在一旁帮腔:“长寿面就要一口吃下才能长命百岁,娘娘为了这个好兆头也要吃下啊!”
周津延摸着她的头,肯定地说道:“乖!你可以。”
他是按照她的食量做的,面擀得细,分量也少,她能吃下。
他一哄,幼安便不知方向了,她十六岁的生辰从被周津延盯着吃光一碗长寿面开始了。
幼安生辰未张扬,太后按照惯例赏赐了几匹料子头面,其余的也只收到寥寥无几的几样礼物。不过幼安想便是张扬了,也无人在意,这在宫中是再寻常细微的小事了。
与往年相比,今年的生辰实在是冷清,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今年格外不同的是她身边多了一位对她而言意义非凡的人。
幼安傻乐着跟周津延来到熹园。
幼安此刻心里满是好奇,周津延神神秘秘的,也不告诉她,来熹园做什么。
空荡荡的庭院中,只有锄地重栽的工具和一颗小树苗。
幼安不明所以地看着周津延。
周津延指了树苗:“现在栽下,最多五年就会挂果,再来年便可吃上自己做的柿子饼。”
幼安盯着小树苗看了看,眼睛慢慢地瞪圆,带着惊喜:“这是柿子树?”
周津延口气平常:“嗯。”
“哇!”幼安松了周津延的手,弯腰看着小树苗,“要五年这么久吗?”
“若长得好,三年也有可能,不过只五年,善善都等不得?”周津延背着手,嘴角带着淡笑,走至她身旁,沉声说道。
幼安偏头抬眸看他,他背着光,耀眼的光芒散在他身后,有些刺眼,幼安却笑得像是吃了一罐蜜糖:“等得的,等得的!”
他都开始想五年后的事情啦?
幼安心里甜滋滋的,她喜欢这种感觉,像是他在规划未来时,把她也放入其中,不过才五年而已!
幼安捏捏拳头,有些振奋。
“那等它结了果,我们就采摘下来,一串儿一串儿的,就挂那儿,晾成柿子饼。”幼安指着不远处的回廊,娇声道。
周津延一副依着她的模样。
“不过也不知道它能结多少柿子,应该会有许多吧!等它慢慢的长成参天的柿子树,怕是我们都老了,廊下也挂不下了。”幼安憧憬回廊中挂满柿子饼的场景。
“到时候可以送给我哥哥,寄些给我姐姐,绾绾也要有……”
周津延笑,声音低沉醇厚,眸中冷峭融化,慢慢地变得柔和。
幼安主动牵住他的手,周津延顺势与她十指相扣。
“那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等着它开芽结果。”幼安认真地说。
“这是自然。”周津延笃定,没有什么能把她从他身边夺走,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幼安已经迫不及待地催促他:“我们快栽吧!”
她不知道该如何使用这些器具,眼巴巴瞅着周津延。
这世上仿佛没有周津延不会做的事情,他拿起铲子松土,动作利落干脆。
幼安便围在他身边,一边提着裙摆,一边给他递东西。
周津延挖好坑位,让幼安把树苗捧过来,放进去,然后握住幼安的手一同放在铁锹上,将土压实。
两人合栽的柿子树树苗在烈阳中摇摆着可怜的两三片叶子,日后它会扎根生枝,茂密疯长,整棵树都会挂上红橙的柿子,然后变成柿子饼,被幼安大口大口吃进腹中。
幼安忽然双手合十攥起抵着下巴,不知在心里许了什么。
周津延垂眸看着她颤抖的睫毛,眼眸深沉,薄唇微弯,只盼她能如这颗树苗,生命旺盛,健康鲜活。
“纪幼安,生辰安康。”
周津延做好了计划,等栽完树,带幼安外出用食。
因京中不太平,她身体又孱弱,故而约束她在宫里安分地待了两个月,怕是把她憋坏了。
用完午膳再在外面逛逛,陪她散散心,等夜深顺势留她在熹园过夜。
但太阳还未下山前,幼安就让周津延送她回宫。
周津延脸色当即一变。
原来幼安早已在吉云楼安排了席面招待阮绾,根本没他什么事儿。
周津延直呼两声:“很好,很好。”
而当幼安睁着她透亮干净的眼眸看着他,问他晚上还有别的安排的时候,周津延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轻抚着她的脑袋,从咬紧的牙缝中挤出声音:“没有,好好玩。”
幼安笑嘻嘻地点点头,又显摆她的小裙子:“都是绾绾送我的呢!还是她亲手做的。”
周津延扯唇:“挺好。”
“这当然,她好厉害的,”幼安靠着周津延的肩膀,软声说着话,“三个月后绾绾的生辰,我都不知道送她什么。”
“投其所好。”周津延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阮绾喜欢什么?幼安脑中出现一个身影,默默地叹口气,这个她好像给不了,幼安还要再问。
眼前忽然压下一道黑影,被周津延凶狠的堵住了唇。
一直要晚上坐在阮绾身旁喝茶时,她都觉得自己舌根儿在疼,委屈巴巴地喝下一口茶,润过口腔和喉咙。
宫里妃嫔们过生辰,膳房可格外置办席面,在今日也允许她们招南府的戏班子唱戏。
幼安和阮绾并排坐着看戏,幼安手里是她特制的茶,阮绾手里的是清酒。
阮绾瞧着温温柔柔的,浑身上下透着书卷气,但她喝起酒来,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幼安默默地数了数她跟前的酒壶:“比上回还多一壶呢!”
阮绾弯着亮晶晶的眼睛,笑着说:“我还能再喝几壶。”
幼安当然不可能让她喝啊,小声说:“酒喝多了不好。”
“嗯,幼安你说的对。”阮绾很认同地点头,轻声细语地附和她。
但紧接着手里的酒杯就递到了唇边。
幼安无奈。
“在你这儿,总觉得格外的舒服放松,好姐姐让我喝两杯吧,我不会醉的。”阮绾声音柔柔嗲嗲的,听着很舒服。
又加上她戳中了幼安的点,幼安便不忍心拦她了。
幼安在家中是最小的,总是被照顾的那个,阮绾虽比她小几个月,但她很会照顾人,平日里显得她才是姐姐。
幼安很难得听到这个称呼,被阮绾一哄,小脸红扑扑的,就像是找不到北了。
更何况想她在国公府时时刻刻压抑着自己的心思,半点儿不肯放松,深怕被人发现,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畅快地饮酒,幼安哪里还会说什么。
“没关系,你喝就是了,要是不小心喝多了,就留我这儿住一夜,我让人给卫国公府送信儿。”幼安端起姐姐的架子做主。
她转头让珠珠去一趟慈宁宫。
“好。”阮绾端起酒杯与她的茶杯轻轻地碰了碰。
幼安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手肘支着扶手,手掌捂住唇,深吸一口气,她也是姐姐呢!
“主子,四夫人还未回来。”侍卫进屋,向顾铮禀道。
烛光摇晃,顾铮端坐在书案后,翻阅手中的书卷,闻言手指微微用力:“宫中宵禁了吗?”
“二更了,应该宵禁了。”侍卫低声道。
顾铮当即放下书卷,起身往外走:“备马。”
顾老夫人刚从小佛堂念完佛经,扶着嬷嬷的手,往正院走。
“和往年一样,到时候再请人做几场法事。”顾老夫人和嬷嬷商议着顾四爷的冥诞该如何操办。
“还是请慈恩寺的主持……”嬷嬷说道一半,看见不远处的快步走着的身影,“大晚上的,二爷是有事外出吗?”
顾老夫人看过去:“怕是朝中有事儿罢。”
通往外院得要经过顾老夫人站的路口,顾铮见到顾老夫人面色镇定,神情内敛:“母亲。”
顾老夫人刚想关心两句,外院传话的婆子正好过来:“老奴见过老夫人,二爷。”
“何事?”顾铮开口询问。
“宫里容太妃娘娘派人传话,说想留四夫人在宫里陪她住一晚,让老夫人不必担忧。”那婆子禀道。
顾老夫人闻言,竟鬼使神差地看向了顾铮。
顾铮看起来依旧儒和稳重,面上不见波澜,但他是顾老夫人亲子,顾老夫人怎么会不了解他。
强作镇定,笑着点头:“知晓了,去回话吧!”
婆子应声告退。
四下安静,顾铮招着宽袖的手掌微微收紧。
顾老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她转身看着顾铮:“铮儿是要去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