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珍回到殿内时,季太后还在问魏清月话。一旁的魏清瑜脸色铁青,显然已经意识到今天这场宴席和自己想的全然不是一回事。
她本来以为自己是主角,却没想到不过是魏清月这个死丫头的陪衬。低头狠狠撕着手中的帕子,恨不得自己撕的是魏清月的头发。
她是家中被寄予厚望的嫡长女,在她眼中魏清月跟家里的小丫鬟没什么两样,如今竟然要爬到她头上,她决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而宋明煦在惜珍出去后一直心不在焉的,连装咳嗽都有些懈怠了。等到惜珍回来了,这才又认真起来。只不过……
“砚台。”
宋明煦往后靠了靠,砚台一看他这动作就知道他们陛下又要说什么不靠谱的话,心里直叫苦。
皇上的贴身小太监也太难做了,早知道他小时候应该勤奋练武,去禁卫军里给秦野当个下属也成啊。
“砚台,你发没发现王兄回来后一直在瞟赵妃。”宋明煦不负砚台的希望,果然一开口就说些没谱的话。
砚台低着头没作声,还以为能像之前一样糊弄过去。没想到这次宋明煦不想放过他,看到他没说话还又追问一遍。
砚台没办法,只能小声答道:“奴才也没看清啊。”
事实上除了惜珍的动作很隐蔽,殿中除了宋明煦外都没有人发现。
所以在听到宋明煦在疑惑惜珍和赵妃是不是在殿外见了面时,砚台同情的看了一眼皇帝,心道他们陛下已经出现幻想了。
惜珍看着赵妃,她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不只是想跟她红杏出墙那么简单。或许赵妃认识她,可她对此毫无印象。
季太后对魏清月印象极佳,一连串赏下不少的好东西。
殿内众人虽然各怀心思,气氛本来还算和乐的。
没想到在侧殿醒酒的邺王跌跌撞撞的又跑了出来,一开口还是让惜珍陪他喝酒。
惜珍无奈扶额,她怀疑今天这杯酒要是不喝的话,今晚睡觉邺王都能追到她梦里来。
宋明溪起身拉着自家父王,可他如今力气极大,拉都拉不回来,让人没有一点办法。
“算了算了,喝一杯就喝一杯吧。”惜珍想着自己欺负了邺王这么久,如今他都要离京了,就让他顺了他的意好了。
吩咐一旁的小太监倒了杯酒,邺王看到她要喝也马上招呼着其他人帮他满上。
宋明溪也拿他没办法,一边在心里愤愤的想着回去要好好说道数到,以后一定要盯紧他别再外面喝酒,省的丢人又惹事。一边接过旁边小太监递来的酒杯放在邺王手里,希望喝完这杯酒他今天可以消停下来。
惜珍看着手中的小脸皱成一团,想着如果现在反悔要找什么说辞不至于丢脸。
正在她纠结的时候,手里的酒杯被人拿走。
惜珍呆呆的看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的宋明煦,然后就听到下面邺王满意的拍掌声。
“陛下已经把酒喝了,您也快喝,喝完去休息去。”宋明溪催促。
邺王像是要跟宋明煦较劲一样,喝的比他还要干脆。一杯酒下肚,腿一软倒在了宋明溪怀里。
宋明溪托着自家父王的手肘,他承认他从小到大有很多次嫌弃他的时候,但那些时刻加起来,都比不上眼前这一刻。
如果不是还顾念那点父子情谊,他现在就直接把邺王扔在地上了。
父债子偿,宋明溪跟其他人又是一番告罪。
“一家人团聚,邺王开心了些也是人之常情。”
季太后开口给了一个台阶,宋明溪连声感谢后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惜珍一直注意着宋明煦,看他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水,闭着眼睛用手撑着额头,眉头紧锁,很不舒服的样子。
惜珍从没喝过酒,身边的朋友偶尔饮酒也大多克制。只有沈钰好此杯中之物,每次去解忧楼都要喝个尽兴。
不过沈钰也说过,酒这个东西对不懂它的人来说就是负担。喝的时候难以下咽不说,喝完了也头痛胃痛的浑身不痛快。
宋明煦装了这么久的病想必也是没喝过酒,刚才突然喝了一杯也不知道身体能不能撑住。恐怕就跟沈钰说的那样,现在正难受呢。
邺王闹了两遭,众人也都没了兴致。再加上季太后久不见外人,刚才折腾了半天也乏了,便在众人的恭送下起身离去。
等到季太后走后,宋明煦吩咐砚台安排人将众人送出宫,也在砚台的搀扶下出了寿康宫。
宋明溪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生怕宋明煦真因为那杯酒身体出了什么状况。那他们一家可就是大夏的罪人,死了都不敢葬进皇陵那种。
其他人走后只剩下了惜珍和宋明煦两个人站在院子里。
砚台小声请示宋明煦需不需要让人抬个轿撵过来。
“王兄是想要乘轿撵还是走回去?”宋明煦问。
“我么……”惜珍犹豫了一下,“我想走回去。”
今天难得没有公事,悠闲的在宫中散个步简直是就是享受。
宋明煦点点头,给了砚台一个眼色,砚台便躬身退了回去。
“你刚喝了酒……”
“没事的。”宋明煦笑着拦住了她的话,“我只是没喝过酒突然喝有些晕罢了。”
站在后面的砚台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这样陛下在他心目中还能保持伟岸正直的形象。
惜珍还是没有经验,不知道有一种人喝完酒会上脸,看上去不胜酒力,其实根本就没有喝醉。而宋明煦就是这种体质。
砚台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看前面借口头晕抓着宸王手腕拜托宸王殿下带路的皇帝。
要知道陛下平日里和秦野两个人没少躲在偏殿偷偷饮酒,每次都是直接用酒坛对饮,配一碟花生米就能喝一下午。不说千杯不醉,至少等闲人是喝不过的。
就刚才宴席上的那种酒,陛下喝下去估计和喝水一样尝不出什么滋味。只是因为体质而脸色变红,就靠着这个竟然骗得了宸王殿下的同情和小心照顾。
这种手段砚台以前听说过会在后妃之间争宠时出现,没想到他进宫这么多年没机会看到后妃争宠不说,他们陛下倒是先把招数使出来了。
惜珍一直记得宋明煦是替她喝的那杯酒如今这般不舒服自然也是替她受的罪,因此总想着要多照顾他一下。
走路时扶他一把,步子迈得慢一些,这都是再基本不过的。
走到花园时宋明煦稍显犹豫,惜珍意会。
“要不在凉亭里歇一会儿?”
“好。”宋明煦马上答应,心想自己这杯酒喝的真是一点不亏,早知道多喝两杯才对。
宋明煦装病时演技不错,装醉自然也不差,至少骗骗惜珍够用。
砚台看两个人坐下,马上吩咐宫女们上了点心和茶水。
微风拂过花瓣,带着花香吹到人脸上。惜珍享受的眯着眼,难得放松。
眼前的情景让惜珍从七年前的刺杀后时时刻刻都绷紧的那根线略微松了松,带着几分不满的抱怨道:“真不知那些人每天在朝堂上争个什么劲,每天上朝真的好累。”
为大夏和大夏的百姓做事她从不觉得是负担,可跟百官们勾心斗角的党派之争让她厌烦。
如果少了这些勾心斗角,每日早朝时间能减一大半。那样的话她就有时间像现在一样,坐在花园的凉亭里吹吹风喝喝茶,每天好惬意的。
宋明煦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轻声道:“辛苦王兄了。”
惜珍睁开眼睛,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埋怨。
宋明煦看懂了她的眼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以后会认真处理国事,让王兄少操心的。”
“很好。”惜珍满意的点点头。又想起对方刚替自己喝过酒,关心道:“陛下身体可有不适?”
宋明煦眉头微皱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从没喝过酒不习惯罢了。”
嘴里说着没什么,表情偏偏又是那么的脆弱。
“头疼吗?”惜珍问。
宋明煦抬起眼,眼中因为含着水光亮的惊人,看的人心都软了。
惜珍看他点头,往后拉了拉袖子。
宋明煦满怀期待的看着她抬起胳膊,然后冲着砚台招了招手。
“砚台,快来给你们陛下揉揉头。”
砚台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低着头硬着头皮的往里走,走了几步听到宋明煦的拒绝,这才松了口气。
“不用了,吹吹风舒服多了。”宋明煦道。
偶尔吹吹风确实还挺舒服的,惜珍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宋明煦低头看到惜珍拇指上换了新扳指,不是他之前送的匣子里,而是枚没见过的。
“这是,我母后送的?”宋明煦问。
惜珍顺着他的眼神低头看去,看到了季太后前些天赏下来的白玉扳指。
“啊,今天因为是太后设宴,所以就带了这个。”
“这样啊……”宋明煦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惜珍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心想莫不是因为季太后对自己太好,所以宋明煦嫉妒了?
于是问道:“你和季太后……我想说季太后看起来并非无情之人,你们母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宋明煦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没有什么误会,也没有产生误会的机会。就像我说的那样,她不想当皇后,不想进宫。所以她恨先帝,也恨我。”
“小时候我每次见到她她都是冷冰冰的看着我。我生病时求着她让她抱抱我,想从她那里得到一点温暖。结果她就冷眼看着我,让嬷嬷把我抱走不要打扰她休息。”
宋明煦说这些话时语气平静,像是早就习惯接受了一样。
惜珍想象着他描述的画面,感同身受。如今他的平静,大抵就是对季太后不再抱有希望的表现。
“别想这么多了。我,我送给你礼物好了。”
惜珍握着他的手,让他手掌摊开在自己掌中。另一只手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放在他掌心。
宋明煦还以为她是在逗自己,顶多最后拿出块糕点,没想到还真有礼物,当下眼中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惊喜。
“看看喜不喜欢。”惜珍看着他喜出望外的模样也有些心虚。
这份礼物本来是她挑来送给宋明溪做离别礼物的,只是今天的宴席上乱七八糟的,她也没找到机会送出去。
刚才看到宋明煦看着季太后送她礼物时的羡慕和心酸,惜珍头脑一热就把本来送给别人的礼物送到了他的手上。
实在是宋明煦刚才的神情,太像她小时候在王府后街上捡到的那条被雨淋湿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的小狗,不给人一点拒绝的余地。
看着宋明煦欣喜的拆开荷包拿出里面的平安扣,惜珍心里那点不自然的感觉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反正都是堂弟,送给谁都差不多的。大不了过两天她出宫给宋明溪买份礼物补上,再给宋明煦专门挑选一份代替今天这个本来是打算送给其他人的平安扣,也算是两全其美。
“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
这种话从其他人眼中富有四海什么都不缺的帝王嘴里说出来,总让人忍不住想要对他更好一些。
或许这毫无温情的皇宫,就是宋明煦一直想要逃离的原因。
惜珍看着像孩子一样开心的小皇帝,也忍不住勾起唇角,突然有了一种在深宫中与他相依为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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