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邺王府,惜珍将马车停在了路边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对车内的裴妃道:“一会儿这辆马车会送你回裴府,你还有什么话要对家里人说,就抓紧时间说罢。”
从昨天知道了自己彻底被骗后,裴妃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现在听到惜珍说让她回府,情绪一下子就绷不住了,捂着脸哭了出来。
“我哪里还有脸面见家里人啊……”她一步走错,被人利用。不仅自己这辈子毁了,还会连累家里的人。
惜珍摇摇头,人总是在见识到后果有多可怕后才会因为害怕后悔。裴妃和“邺王”纠缠了那么久,不是不可以提早抽身及时止损。偏偏她没有,还在一直做着母仪天下的美梦。
“到时候巧晴会扮作你的宫女就说替你传话的。你跟在她后面不要声张,除了父母外不要见其他人了。”惜珍叮嘱。
“王爷放心。”裴妃擦了擦眼泪,“我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让您和陛下为难的。”
“如此最好。”惜珍点点头。
惜珍此举无非是因为裴妃的父亲裴清是个可用之才,又一直都没有站队。她不想后面裴妃的处罚一出来,裴清因为女儿的事情而去投奔哪位王叔。
现在先让他清楚,做错事的是他女儿自己,怨不得别人。
裴妃自然明白这些,也知道陛下和宸王同意她回家,说明以后还是打算用她父亲的。虽然裴家必会受她牵连,但好在牵连不大。
惜珍又交代了几句,和车夫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后,便带着平安上了不远处的另一架马车。
马车将她带到一条小胡同口。惜珍下了马车从后面进了不远处的一座小院,换了身衣服又从前门出去,上了另一架马车。
平安坐在之前马车的车架上回了宸王府。惜珍则跟着马车去了上京城最豪华的酒楼,解忧楼。
解忧楼的包厢里,一个男人正翘着二郎腿,用扇子打着拍子,摇头晃脑的欣赏着楼下大堂里传来的小曲儿。
另一人则闭着眼睛,凝神品着面前的香茗。
惜珍推门进去,“今天倒是很早。”
品茶的人放下茶杯起身向她行礼,举手投足间能看出受过良好的教养。翘着二郎腿的则有些狼狈,放下腿时绊到了另一只腿,险些摔倒。
斯文的男子名叫高柳,是解忧楼名义上的老板和主事人。看起来莽撞的叫沈钰,是大夏大儒、临风书院山长沈匡的孙子,也是上京城临风书院的负责人。
这两位,就是惜珍在朝堂外的帮手。
解忧楼和临风书院,都是与惜珍父王有关,与宸王府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前者是为了收集消息,后者是为了选拔人才,接济贫苦书生让他们有书可读。
沈钰探着脖子往惜珍背后看了看,没看到预想中的其他人,不解问道:“祝文灿和杨泽浩这俩小子呢,他们怎么没来?”
高柳嗤笑一声,“你这消息也太闭塞了,外面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沈钰被他笑话了也不恼,反而来了兴致拉着他的袖子追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柳不紧不慢的喝完手中这杯茶,才施舍似的把眼神转到沈钰这边,解释道:“秦王谋反,陛下着三司在一月内查清此案。他们俩一个吏部侍郎一个大理寺少卿,怕是这一个月每天都睡不了两个时辰了。”
“是这样吗?”沈钰幸灾乐祸的嘿嘿笑了两声,“所以我说做官没什么好的,不自在。”
惜珍坐下替自己添了杯茶,“如果你说的自在是去青楼的话,那做官确实不怎么自在。”
高柳跟着附和了一声嗤笑,沈钰也不恼,大笑了几声。
“去青楼确实是人间美事,可你们也别说的跟我不当官就为了去青楼一样。我这不是为了帮王爷么。”沈钰为自己找了个好借口。
“哦,我倒不是非你不可。”惜珍说的是沈钰还有其他的兄弟。
沈家是书香门第,祖上有不少先辈曾任高官。后来到了沈钰的爷爷沈匡在高中状元入仕三年后,突然要致仕开办书院。
而后沈家的小辈就都承了沈匡的想法,个个不想入仕,只想做个教书先生。
开始的临风书院,只是在临风山上的一间小书院,后来因连续几次科举都有学子考中进士而有了名气,渐渐成了大夏颇有名气的书院。
再后来,惜珍的父王联系到了沈匡,成为了临风书院背后真正的掌管者和出资人。
每年解忧楼大半的收入都被送到了临风书院,用来资助德行出众的贫苦学子继续学业,为他们赶考提供路费。
“又到了一年秋闱了……”沈钰感叹,眼睛直往惜珍这边瞟。看到惜珍没什么反应,又继续说道:“也不知道今年会是怎么个情况。”
“怎么,你是想让我透题给你?”惜珍笑问。
“不不不,当然不是了。”沈钰连忙否认,“咱们临风书院的学子都是有真才实学的,才不用走什么歪门邪道。不过王爷啊……”沈钰露出一个谄媚的笑,“透题是原则问题,透露一下主考官这个,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不是重要的事情你还问?”高柳反问。
“好奇问一问嘛。”沈钰苦着一张脸,觉得自己还挺冤枉。往年这个时候秋闱的主考官早就该定了,结果今年乡试都要开始了,竟然还没定下来,也不能怪他们这些做先生的为了学生心急了。
“也不用太好奇。”惜珍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开始定下的也不一定会是最后那个人。”
“哦……”沈钰恍然,讨好的给她倒了杯茶。
“对了王爷,秦王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高柳也只是听说了个大概,具体事情还不清楚。
他顺着窗户向外看了一眼,如今街道上都是官兵,浩浩荡荡的要去秦王.府抄家拿人。看这声势,就知道陛下是要借此机会肃清朝堂,给别有用心的人一个警告。
惜珍挑着能说的把事情给他们简单了说了一遍,自然没提是宋明煦和她一起去的秦州,就像在早朝时一样,只说是自己去的。
“王爷真是了不起,不愧是大夏的中流砥柱。”沈钰夸奖道。
一旁高柳瞥了他一眼,“你好歹是个文化人,能不能别这么谄媚。”
沈钰眉头一挑,反问:“那你是说我夸王爷夸的不对了?”
惜珍端着茶杯,饶有兴致的看这两人斗嘴。
高柳没料到自己被他套了进去,连忙解释:“我当然不是说王爷不好。我是说……”
高柳一时卡壳,沈钰的话却马上跟上:“我对王爷可都是真心赞美的,从不谄媚。”
惜珍看他一脸严肃,就为了表明自己不是谄媚,说的不过是肺腑之言。
惜珍摇头失笑,打开刚随身带来木盒。
高柳和沈钰刚才就看到她手里的盒子,心中好奇。现在看到她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两块——
“石头?”沈钰纳闷,这石头也不好看,不像是有什么收藏价值的,王爷带来这个来做什么?
“不是石头。”高柳是商人,一眼就认出了惜珍带来的东西。“是玉石籽料。”
“玉石籽料?”沈钰来了兴致,从木盒里拿出一块在手中把玩了半天,饶有兴致的问道:“是不是切开里面就是玉石了?”
惜珍道:“也不一定吧,也可能里面不是玉石,还是白花花的石头。”
“这样,那我就要好好挑挑了。”沈钰说着就要去拿另外一块。
高柳比他手快,直接合上盖子,将木盒拿走。
“谢王爷赏了。”
“你让我挑挑怎么了?”沈钰抱怨。
高柳颇为不屑的看着他的手,“你的手,晦气。摸完了里面肯定不出玉了。”
沈钰从小没有什么财运,打马吊从来没有赢过就算了,之前非要跟高柳合伙做生意,结果成了高柳有生以来第一笔赔钱的买卖。
那次后,别说是合伙了,高柳连铺子里的算盘、账本都不许沈钰碰,说是省的沾上晦气。
要高柳说,沈钰就应该老老实实的花家里的钱就够了,别想办法赚钱了,不然只会越赚越少。
沈钰是世家少爷,还真没见过温润的玉石是怎么从如此平平无奇的石头里解出来的。
高柳被他问的烦了,干脆让小厮去找了个解释机器,在包间里就开始解石头。
沈钰摩拳擦掌,将石头递过去前还对着它吹了好几口气,希望里面能解出上好的玉石来,顺便为自己的运气正名。
小厮顺着表皮一点点的切开,切了好几次都还是白花花的棉絮一样的东西。高柳没了耐心,让小厮直接从中间切一刀就算了。
“这怎么行?”沈钰不同意。“下一刀没准儿就见玉了。照你说的那么切,会把我的玉石切坏的。”
“就你这还玉石呢?”高柳看了一眼,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沈钰让小厮一点点解的行为除了折磨了解石的小厮和他自己外,并没有什么用处,最后不过是把石头切成了一片片的。
至于高柳手里那块,不过是薄薄的去了一层表皮,就露出了里面温润清透的玉石。
“这两块都是我找懂行的人选的,他说里面九成能出上好玉石的。”惜珍为自己解释。
“没办法,谁让沈钰就是万中无一的那个呢。”高柳不留情面的嘲笑。
“下次我还是直接送玉石吧。”惜珍也觉得沈钰的运气简直是无法解释的事情。
高柳看着自己手里的玉石,想到刚才惜珍说的秦王的事情,问道:“所以这就是秦王私自开采的玉石矿里出的玉石?”
“没错。”惜珍点头。同时想起了在秦州遇到的那个神秘女子。
“我在秦州遇到了个功夫不错的女子,我觉得她出现在秦州的原因绝不简单。可是秦州知州和秦王都说没见过她,你帮我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说着将画好的画像交给高柳。
“好。”高柳看过后将画像收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王爷,最近上京城里,似乎不大太平。”
惜珍转着茶杯的手一顿,“怎么说?”
高柳脸色有些为难,“我目前也没查到什么证据,所以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和您开口。”
“有什么该不该的,”惜珍轻笑,“说来听听就是了。”
高柳应了声是,开始把自己发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惜珍听。
先宸王创办解忧楼是为了收集情报,可是一座酒楼并不足以构建出完整的情报网。所以高柳真正管理的产业除了解忧楼外还有其他,都是为了收集情报用的,只不过解忧楼是在明面上的而已。
高柳说的事情也不算是大事,就是有人在他名下的一座山上偷伐树木。他本以为是谁家盖房子什么要用的,可不巧旁边那座山也是他名下的,没过两天也被偷伐了。
普通人家盖房子根本用不了这么多树。高柳觉得不对劲,一边派人打听其他人遇没遇到这个情况,一边派人注意山里的情况。
结果是周围山林里的树木从几年前就有树木被人偷伐的情况,偷伐的人在每座山上伐的都不多,让人懒得费心思去抓。偶尔有几个较真的非要抓到给个教训,派了不少人蹲守,就算是有看到的,最后也都没能抓到。
有一位为主子守着山里别院的管家见到过偷伐的人,据他说那些人行动有序,根本不像是普通的乌合之众。
除了树木被偷伐外,最近上京及周边几座城的城粮价最近略有上涨,像是有人再暗中收粮。
不过和偷伐一样,收粮这是也是隐隐约约的让人有些感觉,却又找不到一点证据。
用高柳的话说,背后人将尺度把握的很妙,把握在一个不会引起其他人注意的范围内。偏偏他们又身份神秘,想要试着去查根本查不到什么线索。
如果不是像高柳这样原本就是在做情报收集的,怕是不会将那点微小的反常放在心上。
惜珍听完他的话后仔细思量了一番,开口道:“继续注意一下就是了。听你说起来这群人人数不少,想要完全不漏踪迹也不好藏。等有了什么发现,及时告诉我。”
“是。”高柳领命。
惜珍揉了揉太阳穴,从秦州的事情后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也都一股脑的出现,她都有些要理不出眉目了。
早知道她就应该装傻,把这些难题留给宋明煦一个人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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