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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戏团演出的场所附近比起前一日来更加热闹,看完清晨场表演的百姓们议论纷纷地从红白色毡包的拱形门中走出,毡包外除了王都当地的人之外也多了慕名从外郡赶来的人,临时摊贩的数量也随之增加了许多。
在售卖入场券的地方表演的,从昨夜的一高一矮两个小丑的组合,改成了一只猴子和一匹马。猴子身体瘦长,大约有成人的一半身高。它长着一张蓝脸,表情看起来很严肃,尾巴尖上有一搓火苗似的金毛,除了脸和尾巴之外,其余的毛发是鲜艳的绿色,光是一身色彩鲜明的毛便足够引人注意了。它身穿猎人的服装,骑在白马上,拉着马缰,嘴里发出“叽叽”的声音,一会儿动动手指,不时又跺跺脚,似乎在对白马发布什么命令。
在围观人群的哄笑之中,蓝脸猴子骑着白马,耀武扬威地绕场跑了几个来回。
“这里好热闹啊。”莱芙注意到那一马一猴的组合,“说起来,这只猴子长得好稀奇,从没见过。”
“这是德亚大陆南部雨林中一种猴子,因为颜色鲜艳,被称为鹦鹉猴。一开始是托纳大陆跑来的魔兽和普通猴子产生的杂交种,到了现在魔力十分微弱。”娜提雅维达道,“但是它们的智力比起普通的猴子要高上许多,会记仇而且报复心很强,几乎无法驯养。”
“是这样啊。”莱芙满足了好奇心,强打起的精神消失了一半。
鹦鹉猴还在骑马跑圈,只不过跑动的轨迹比起先前有所改变。驯兽师手中的细鞭发出破空声,冲着鹦鹉猴呼叫,气急败坏叫它停下来,结果鹦鹉猴总是直直地冲向驯兽师。围观的人们却纷纷起哄,让鹦鹉猴教训驯兽师一顿。
“骑士小姐昨晚果然是做噩梦了。”娜提雅维达道,“醒过来的时候眼睛都红了,还很可怜地对我说‘别捡了’,又说‘我能养活你的’,这些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谁在梦里逼您做什么了吗?”
“没什么……我,我也忘了……”莱芙摇摇头,”一睡醒就忘记了,我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脸色这么差,真的没事吗?”娜提雅维达道,“要不您还是休息一下,不是将事情托付给了休斯吗?他能处理好的。或者我替您去向雪丽大祭司借人也好。”
“不,休斯在接洽骑士团,一来一回需要时间。而且我都走到这里了,总不能让你再把我送回去。”莱芙硬生生地将一个哈欠憋了回去,憋出了两滴眼泪,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握紧了拳头,“这桩事得尽快处理好,不能节外生枝。”
莱芙和娜提雅维达穿过广场,向北走去。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接着一个男子痛叫了一声。
娜提雅维达手中一空,回过头看到莱芙的背影。
“我立马回来。”莱芙冲娜提雅维达喊了一声,便奔向骚乱的中心。
售卖入场券处的小表演每隔一段时间便要轮班,这只蓝脸绿身黄尾巴的漂亮猴子和它的坐骑白马已经出现过好几次。驯兽师演一个倒霉的旅客,因为得罪了猴子,遭到猴子多次报复,猴子整得他灰头土脸,最后还将他的马也抢走了。这场小型闹剧的内容大体如此,等候入场的观众和凑热闹的人看猴子整人,乐不可支。鹦鹉猴一直表现得极为听话,和白马配合得很好,从来没有伤人的举动。所有人在看惯了驯兽师夸张的表情和动作之后,把他的焦急举动都当成了表演的一部分,谁知这回假戏成真。
莱芙赶到的时候,白马已经踢翻了好几个人,还踩倒了几个临时搭建的摊位。
蓝脸猴子张开了没牙的嘴,大声地叫着,被拔去指甲的爪子比比划划地往某处一指,那匹白马便会真像听懂了猴子指示似的朝那个方向冲去。猴子原本只追着驯兽师,在找不到驯兽师之后,便指挥着白马到处冲撞。在白马的前进方向上,有一个已经被踩倒了的小摊位,身穿黑袍的瘦弱老妇无处躲避。
带着孩子的人都捂上了孩子的眼睛。
眼看着马蹄就要落在老妇脑袋上,电光火石之间,莱芙抽出了刀,刀的刃口在马蹄上一划而过,甚至没有沾上血珠,就被莱芙收了回去。马的前蹄断了一只,血柱从破口喷涌而出,趁着白马吃痛,莱芙拉起老妇人,挡在她身前,抬脚朝马肚子猛蹬了一腿。
在马蹄被割破的同时,刀锋也削断了鹦鹉猴的尾巴。白马后仰倒地,鹦鹉猴从马上掉下来,眼睛通红,抱着金黄色的断尾“吱吱”叫着。
“您没事吧?”莱芙冲老妇人道。
“小莱芙你放心,”老妇人抬起头来,露出棕黑的肤色,长而下垂的鼻子,还有耷拉着的眼皮,“老婆子的身体还算硬朗,不会一扯就散架的。”
“麦妮奶奶,”莱芙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您怎么会在这里?”
“这儿人多,说不定能找到几个识货的。”麦妮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弯下腰捞起炸毛的黑猫,用枯瘦的指头安抚着它,“小莱芙你救了我,我该怎样报答你?”
莱芙脱口而出:“实不相瞒,我缺戈沙币。您将卖书所得给我分成就好。”
“‘善待弱者’可是写在骑士守则之中的。小莱芙你一定是没睡醒吧,否则怎么忍心向我一个可怜的老婆子要钱。我做买卖向来一码归一码。”麦妮笑嘻嘻地向莱芙手中塞了一粒糖果,“再说了,人命怎么能用戈沙币来衡量呢?这样可不合适。”
莱芙确实是因为没睡醒,否则也不会指望在麦妮身上榨出几枚戈沙币来,于是低声说了艾德文提供的几个据点的位置,又道:“我不能亲自去,还是不放心,拜托您帮我走一遭。”
娜提雅维达穿过人群,慢悠悠地走过来,拉过莱芙的手,牵着她往先前的目的地走去,道:“骑士小姐还真是厉害,困成这样也不耽误任务。一会儿回去,我陪您再补会儿觉。”
莱芙迷迷糊糊地点点头。
这附近本就人员密集,除了被白马直接踢伤的人之外,有想往外躲的人,还有往里挤看热闹的人。有不少人摔倒,或是被踩了一脚,闹出的动静不小。
一个在刚才的骚动中受到惊吓的姑娘叫来了在附近巡逻的一队官兵。
见官兵过来盘问,售卖入场券的马戏团雇员中的一人进了毡包拱门,不一会儿带着一个笑容可掬的管事出来。
驯兽师检查着鹦鹉猴和白马的伤势,棕黑的脸上满是心疼。
“这种野性未驯的东西,可得看管好了。”一个官兵道。
管事连连点头。
“它俩一直很听话,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驯兽师带点南部口音。
“对了,刚才救人的姑娘是谁?”另一个官兵道。
“这猴子尾巴断了,失了卖相。马也跑不动了。”驯兽师拿着鹦鹉猴的断尾,还想辩驳几句,被管事制止了。
“真的得好好谢谢那位姑娘,不然还不知道会出多少乱子。”管事躬着腰道,“就是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那姑娘,是我的乖孙女哟,”麦妮柱着拐杖,颤颤巍巍地上前,一屁股坐在地上,抹起眼泪来,“要不是她,老婆子的命就要折在这儿了。”
麦妮一过来,人群就自动退避开了,刚才没被发狂的一马一猴吓哭的孩子们忍不住发出凄惨的嚎啕声,哭声蔓延开来。
有几个没被麦妮吓到的人说:“您可真有个好孙女。”“多亏了您孙女,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受伤。”“人没事就好。有这么好的孙女,应该高兴才对。”
刚才受伤的人,还有受到破坏的摊子的主人也学着麦妮的样子闹将起床,向马戏团的管事讨要说法。
“我的摊子哟,”麦指往后一指,“那可是老婆子唯一的财产,还指着它给我的乖孙女攒嫁妆哟,却被那只该死的贼马给踢烂了……我要赔偿,必须赔偿,你们要让我的乖孙女没了嫁妆嫁不出去——老婆子就死在这儿算了,以后谁还敢来看你们的马戏……”
王都广场北部,燃起巨大的火堆。
在火堆的北侧,十个穿着蓝金色礼服、戴宝石胸牌、脸上有彩绘的男女对着南面站着,执着黄金手杖,拖长了调子念诵着什么。
一群半大孩子绕着火堆走动,一边走一边将旧衣服丢进火堆中。
“那边是骑士小姐从草场上救出来的孩子们,他们认出您来了。”娜提雅维达拿出帕子,擦去了莱芙脸上的血,“斯莱帕特草原上的人相信火有消除邪恶的力量,灾难过后,大病初愈都会举行这种仪式。他们失踪归来,要借火来消除不幸,烧的就是从那片草场上带来的旧物。”
“嗯。”莱芙举起手,挥了挥。她的一双眼睛原本只像未经烹饪的死鱼的眼睛,现在看起来则像是属于一条被烤熟了的鱼的,比无神还要无神。明明萎靡得要命,但是眼睛一眨不眨,动作没有失调,而且还能对她的话产生反应,乍一看居然还挺精神。
“骑士小姐醒一醒,”娜提雅维达道,“您看,伊莱娜殿下在冲您挥手呢。”
“嗯。”莱芙道。
“索菲给您的毛衣不及娜提雅维达送您的衣服。”
“嗯。”
“魔龙比友善的精灵更适合当骑士的旅伴。”娜提雅维达弯了弯眼睛,“是不是我问您什么您都会答应?”
“嗯。”
“成婚好不好?”
“不好。”
“……”娜提雅维达道,“任务。”
“什么?怎么了?”莱芙转过头来,眼睛恢复了未经烹饪的状态。
“我是说,已经到了。”娜提雅维达微笑着说。
使女昨晚就得到莱芙要来拜访的消息,将她们迎进了雪丽大祭司所在的毡包。
雪丽大祭司因为公务外出,今天凌晨才赶回来。
莱芙说了些审问出来的消息,并且要求借兵,雪丽大祭司答应派出一队精锐,与骑士团配合,捣毁据点,将那些失踪的孩子解救出来,而据点中的其余“人”则交由骑士团处置。
麦德拉时不时插几句话,撒娇打滚,在拜访结束之后,雪丽大祭司派人送了一批小人喜欢的奶制品去莱芙的住处。
使女捧着银壶,里头的液体是麦德拉在这段日子的最爱,在去了草场之后还念念不望。小人趴在壶口,脑袋深深地埋进去,壶盖被顶得时上时下,咂水声也很明显,这让看不见小人的使女十分疑惑。
到了莱芙的住处,使女将银壶放下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莱芙将带沾了马血的衣服换下,一坐下,身子不由自主地歪倒,脑袋磕了一下才稍微清醒了一些,起身慢慢挪到桌边,揭开壶盖。
麦德拉脚上头下地把自己塞在了壶口,肚皮像是一个灌水的牛肚囊一样鼓起来,红色的小裙子倒掀着,两截短短的细腿往空中瞪踢。壶口附近有内凹的一圈,莱芙看麦德拉的样子就知道她是卡住了,伸出两指将小人拔了出来,放在桌上。
小人在桌上滚了几圈。
莱芙朝壶口张望,银壶里的略带几分焦糖色的奶液已经消失了一半,问小人:“真那么好喝吗?”
体型横向扩大了一倍有余的小人“桀桀”笑了几声,可惜一张口就”咕噜咕噜”地吐出了一嘴奶泡泡,将不伦不类的奸诈又消解了几分。饱得说出不出话来,小人一抹嘴,两手比比划划,做出了各地表示赞美的手势。也亏得莱芙眼神好,才能看出那豆子大小的手上芝麻点大的指头的动作。
银壶里头装着的液体无论是在颜色上还是在气味上,都让莱芙想起另一个世界的奶茶,她在出发去找人之前,就很想尝一口,但是一再被打断。不过正是因为看起来和闻起来都太像了,莱芙反而担心口感会相差很大,倒不如不喝,给自己留个念想——也可能只是困的——总之莱芙盯着壶内旋转的液体,还没别的动作,脑袋又栽了一下。
小人拖着沉重的肚子,小手向壶上一拍,大有要冒着肚皮爆炸的风险把剩下的一半灌下去的意图。
莱芙转念一想,既然这东西这么和麦德拉的胃口,说不定确实美味。于是盖上壶盖,倒了一大杯,一饮而尽。
入口先是柔润的奶味和甜香,带着淡淡的苦,但是过了一会儿之后,一股清凉却又辛辣的滋味从口腔和肚皮里烧了起来。
莱芙闻了闻杯底的气味,很接近她的想象。不信邪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还是又甜又苦又辣。
“骑士小姐,不是说要补觉吗?”娜提雅维达铺好了床,换了身柔软轻薄的睡裙躺下,支着下巴,在这个过程中莱芙居然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盯着一壶奶液纠结,“骑士小姐,骑士小姐……”
“我突然,不困了。“莱芙放下杯子,眨了眨眼睛。她确实觉得清醒了很多。笼罩在她眼前一层薄薄的白雾消失了。这东西虽然口感和她想象的东西并不相同,但是格外提神醒脑。
麦德拉见势,正准备爬上了杯子将莱芙剩下的液体喝掉。
莱芙把她扒拉下来,道:“停下,别撑死了。”
“真的不困了吗?”娜提雅维达叹了一口气,“骑士小姐明明早上还扑到我怀里说,只要没有我在身边,就会噩梦连连。还说之后都要我陪着休息呢。”
“可是,你之前说,我说的是‘别捡’和‘我能养活你’。这么快就变了说辞。”莱芙记不太清楚自己半梦半醒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做了一些什么。但是看娜提雅维达的态度,她似乎表现得蛮不得体的。
在麦德拉又一次企图爬杯子的时候,莱芙索性将剩下的液体全部喝干了。小人哼哼唧唧地揉着眼睛滚来滚去,在桌上留下了几道奶泡的印子。
“就是呢,骑士小姐一边说要养我,一边说要我陪您。”娜提雅维达抱着被子,露出半个肩头,泫然欲泣,“难道您一清醒过来,就不肯承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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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这么会说话,请务必多说点。
龙:勤洗手,多通风,人多不去凑热闹。
肝:继续。
龙:少出门,多睡觉,关照长辈戴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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