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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莱芙触碰到那人的手指,才发觉那人的皮肤比起娜提雅维达来粗糙、冰凉了许多,立刻便缩回了手,将砍刀握在手中:“你是什么人?”
“可怜的行人,”前上方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你怎么走到了丹塞沙漠里来了?你根本不应该来这个地方的。现在迷路了吧。”
那只手的主人的身体逐渐显现出来,是一个高大瘦削的青年男子,身穿暗橘红色的长袍。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和南部人相似的然而并不完全相同的口音,这显然证明了他并不是骑士团中的任何一个人。
“我来带你走出这一团尘雾吧,否则你根本走不出去的。”
男子的脸庞由于隔着一层面罩而看不怎么分明,莱芙却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危险感。这人若非是先前应萨布丽娜公主邀请、进入丹塞沙漠的奇人异士,便是那怪人的邻里或同伙——目前看来,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带我……”尘雾透过了面罩,钻入她的鼻腔,莱芙的另一只手捂在鼻子上,弯下身子勉强地吸了一口气。她倒是很想拒绝一切危险,但是在目前的情形下,连呼吸都很艰难,更别提做别的事了,即便是魔鬼伸出的手,她也得紧紧握住,“带我离开这里……”
那只冰凉的手牵着她往前方走去,枣红马停在了原地嘶鸣了几声,接着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渐渐地,乳色的尘雾逐渐散了开来,阳光逐渐将周围变得和暖、亮堂起来,随着视野逐渐开阔,空气中的霉味也逐渐消失,莱芙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和视线。
“衷心感谢……咳咳……”莱芙说着,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总觉得喉咙口似乎粘着一块粗糙的东西,磨得嗓子充血发胀,等缓过劲来之后,问道,“我还不知道,该怎样称呼您?”
“就叫我丹塞吧。”那人回答道。
“丹塞——和这片沙漠同样的名字吗——好的,丹塞。”莱芙说,“若不是您的话,恐怕我会丢了性命。您是我的恩人,如果您有任何想做的事、想要的东西,我会尽力为您达成心愿——只要您的心愿不违背我的原则,并且在我的能力之内。我接下来会去找我的同伴,在我完成此行的使命之后,便会助您达成心愿。”
丹塞一直没有插嘴,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莱芙说完话之后,才犹豫了一会儿,回答说:“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旅人,我家主人还缺一个妻子。”
“……实在抱歉了。”莱芙一下子停止了咳嗽,站得笔直。
丹塞暗示得有些明显,凡是听过几个传奇故事的,都能猜出下一个句话会是什么。但是莱芙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提出这种要求。
虽然古今中外的故事里总有“英雄救下美人之后,美人和英雄产生爱意”的情节发展,可是她一直以为自己在这类故事里,扮演的是英雄角色,纵使真参与进来,也只有温言拒绝美人的要求这一项任务,但是这回的处境却完全反了过来。
“这个要求已经超越了我的原则,我不会把婚姻当成用来回报的东西。“
“不,您误会了。”丹塞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继续引着莱芙往原来的方向走去,“我是想问,您有女儿吗?”
“不,如您所见,我甚至没有成——哦,虽然我已经成年了,但是我并不是一个母亲,甚至没有成婚。”莱芙皱了皱眉,“但是,即便是我这个年纪,已经成家生子的女人,女儿恐怕也还在襁褓里头。您是在开我的玩笑吗?”
“我突然想起来,刚才您似乎问过我,您同伴们的去处,那时我并没有告诉您。”丹塞并没有回答莱芙的问题,而是转了一个话题,“他们已经安全了,您将很快与他们相会。”
“这样的话,”莱芙心道,恐怕丹塞刚刚才提及什么妻子、女儿之类的话题,果真只是在说笑而已,“真是太感谢您了。”
阳光逐渐明亮到刺眼的程度了。
当莱芙觉得发顶附近的布料开始变得灼烫时,也同时意识到了,尘雾已经完全散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脚下便从柔软的、高低起伏的沙子路,变成了一条坚实平整的宽敞石路。
她沿着路的走向往远处一望,只见路的尽头,是一个高耸而广阔的城堡。
这座城堡让莱芙想起,在她的旅行中遇见过的,在德亚大陆某些未曾立国的地方,几位富可敌国的领主的居所。
城堡的主体部分的屋顶是圆润的拱形。城堡四围则树立着高高低低的塔楼。
这片建筑群在阳光下,通体呈现淡金色,光从莱芙所看到的一面而言,便是与埃尔维斯国的木制王宫相比,后者也要相形见绌。
而迎着他们的一面,不过只是城堡的侧面而已。
“这座城堡,难道是……”莱芙控制不住语气里的惊讶。
这座城堡的出现是如此突兀,以至于莱芙一度以为这只是她吸入过多尘雾之后产生的幻觉,要么便只是海市蜃楼而已。然而随着他们逐渐走近,这座城堡却没有像那些引诱着饥渴旅人的幻境一般可望而不可即,反而越来越清晰真实起来。
“是我主人家祖上留下来的产业,”丹塞回答道,“就在丹塞沙漠之内,很少有人会来到这个地方。对于远道而来的客人,我家主人一向十分欢迎。”
莱芙对丹塞的“主人”的身份早已产生怀疑。
城堡对着他们的那一面,此时打开了一扇门,从门中出来了一个身穿暗橘红色长袍的老者,白发白须,似乎是这座城堡里的管事。老管事身后跟着一群沉默的男仆,同样穿着暗橘红色的长袍,服装的形制与老管事稍有差异,但是和丹塞基本相同。
男仆高矮胖瘦老壮皆有,手里捧着一卷藏青色的布卷,扑展开来,居然是一长条地毯。
藏青色的地毯以城堡侧边打开的那扇门为开端,往莱芙和丹塞的方向铺去,似乎是要迎接什么贵客一般。
“您现在没有,但是将来会有两个女儿。”丹塞的声音在她身前响起。他并没有回过头来看她。如果他们身边不是没有第三个人的话,莱芙甚至会以为丹塞说话的对象并不是她。
“两个女儿吗?”莱芙不以为意,“您难道是在为我占卜,我倒是没发现您使用了什么工具。”
占卜是南部人日常生活中的重头戏。在沃尔什王都中的随便一条街上,总可以看到几个号称得预测吉凶、预见命运的人。
莱芙有时候也会被当成是目标顾客之一,走在路上不时会一个人手里或拿着水晶球,或拿着动物骨骼,或拿着一束不知名的植物、或端成一小盆颜色奇怪液体……这个人用宣布事实的口吻说她会在几岁发财,几岁破产,几岁成婚,几岁抱孙,几岁会身染邪祟,如果不从他或她手里购买某样神圣的手艺品,便会在几日内丧命,凡此种种。
莱芙一向不信这些。
“不。”丹塞笃定地说,“您的确将会有两个女儿。”
莱芙并没有再回答,只是笑着摇摇头,就如同在敷衍着街上那些占卜商贩一般。
不远处有杂乱的声音传来,在那条藏青色地毯铺就的路旁,逐渐聚集起了一些人马,希尔顿以及骑士团中的许多其他成员都在此列。
骑士团成员们的神情皆有些古怪,似乎遭遇了一些荒谬的事,以至于看到她的时候,都没有一个人打招呼。
在看到同伴之后,莱芙原本悬着的心,此刻终于放下了一半。哪怕是此刻已经身入龙潭虎穴,也总比单个人在一团尘雾里、不知该向哪个地方发力好一些。
“希尔顿团长,兰斯……”莱芙加快了脚步,越过了丹塞,朝着骑士团走去。
“您家有两个女儿。大的蛮横,小的温顺。”丹塞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说话的声音从莱芙身后幽幽地传来,语气十分平静,声音更是轻到再远一些便听不清楚的程度,却让莱芙越听越心惊肉跳,“蛮横的那个叫萨布丽娜,温顺的那个叫艾莉西娅。她们的归宿是利安德尔家。”
莱芙停住了脚步,手指摸上了刀鞘。
这段话明显不是即性说出的话,也超出了预言的范围,而像是宣告命运,或是施以诅咒。在丹塞的口中,有一种怪异的韵律感,像是一首带有恐怖色彩的童谣。
“您家有两个女儿。大的蛮横,小的温顺。”丹塞机械地重复了一遍,“蛮横的那个叫萨布丽娜,温顺的那个叫艾莉西娅。她们的归宿是利安德尔家。”
莱芙想要问丹塞:“同样的话,你对多少人说过?你在十几年前说过吗?甚至在更久之前,也说过吗?埃尔维斯国的先国王,你也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吗?”
但是在还没有摸清楚情况之前,她并不打算引起更多的警惕,更何况,对于她的疑惑的答案,回答已经很显然了。
莱芙几乎能够确定,那个将艾莉西娅公主从萨布丽娜公主身边夺走的怪人,那个杀死了无数来客、连尸体也没有放过的怪人,那个有过许多任妻子的丧心病狂的杀妻恶魔,便是丹塞口中的“主人”。她唯一不能确定的,是这些恶行,究竟是由这个“主人”亲力亲为,还是授意手下人代劳的。
“可惜并不怎么准,”莱芙僵硬地转过身来,“我甚至没有打算成婚。”
“还没有发生的事,谁会知道呢?”丹塞却用很理所当然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已经确定了,她总会答应下来的,“如果你笃定自己不会生下孩子,现在答允下来,又有什么妨碍呢?”
在莱芙还没有来得及做些什么的时候,便看到娜提雅维达与另一个男仆走过来的身影,二者的对话传入了她的耳朵。
“两个女儿吗?”娜提雅维达低着脸,似乎有些腼腆,“听起来倒是很有趣,但是她们一出生就是很可怕的存在,几乎连我都会恐惧,更别说是两个了——我是说,如果我有女儿的话。”
”这……”男仆的话似乎有些勉强了,但还是依样说道,“您会有两个女儿。大的蛮横,小的温顺。蛮横的那个叫萨布丽娜,温顺的那个叫艾莉西娅。您会将女儿嫁给我家主人。”
男仆对娜提雅维达说的话,就和兰塞对她说的一模一样。
莱芙有些期待娜提雅维达的反应,后者似乎发现了她的目光,瞧了她一眼,接着转向男仆,声音带着一种刚才没有的兴味:“显然我没有考虑过生孩子的事,有两个女儿更不怎么可能,但是如果硬要将这种可能性纳入考虑的话。那么我只能对您家主人表示十分的同情了,因为他恐怕会很短命吧。”
娜提雅维达的语气依旧十分温和:“而他的不幸并不是我造成的,而只是由于你们过于忠心、过于殷勤地为他寻找妻子而已。”
这几乎已经不是对话,似乎只是单方面的胁迫而已。
然而那个男仆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丹塞似乎并没有听到娜提雅维达的话,只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莱芙。
“实在是遗憾,虽然救命之恩再怎么报答也不为过,但是我不能答应一桩我不能决定的事。”莱芙学着娜提雅维达的语气,也不管丹塞的神色了,直接朝着希尔顿团长等人缓步踱去,“只怕我有命生下女儿,在你们如此殷切的招亲之下,您的主人却未必有命迎娶我的女儿。”
骑士们或是骑在马上,或是将重剑抱在胸口,站在离开城堡几十步远的位置,警惕地瞧着城堡门口那一群过分热情的男仆,摆出了随时都可以发动攻击的阵势。见莱芙过来了,便用眼神示意她去与他们站到一处。
莱芙牵着莉莉过去,与骑士们会合。
此刻尘雾已经消散,她见许多同伴们都已经露出了脸,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于是便也将面罩摘了下来。
老管事朝他们走过来。
在一个骑士几乎忍不住拔剑相向之前,希尔顿迎上前迎去,与老管事交涉。
“诶呀,一向很冷清的地方,这回居然来了这么多的客人。主人一定会很高兴的。”白发白须的老管家笑容可掬,冲着骑士们鞠了一躬,殷勤地矮下身子,指向门内,“为什么要离得这么远?诸位风尘仆仆而来,需要洗去身心疲惫。请进去吧,请进……”
“还不知道此处的主人是谁?未与他打个照面。”希尔顿说,“贸然闯入,恐怕有所唐突。”
“此地乃是利安德尔家族的产业。曾经这也是一个在南部赫赫有名的姓氏,如今却几乎没人知晓了。主人现下出门在外,恐怕今日是等不到了。”老管家虽收回了手,身体依旧保持着半曲的姿势,颇有几分他们若是不进去他就不站直的胁迫意味,“远道而来都是客人,主人一向好客,来得人越多,他就越是高兴。怎么会是唐突呢?”
“我的同伴还没有来齐,等所有人来齐了,”希尔顿说,“再进去拜访吧。”
“这样的话,希望尊驾的同伴能尽快赶到了。初来乍到的人是不会知道的,丹塞沙漠的夜晚才是最恐怖的,行人若是找不到一个歇脚的地方,那么夜里的透骨冰寒,能将人卷在空中的狂风,还有让人无法呼吸的沙尘……随便哪一样,都会要了那个可怜人的性命。”老管事终于站直了,两只手交握在身前,“现在城堡中还有许多的空房,可以提供给诸位居住。但是到了夜晚,即便是一个神灵在外头敲门,也不会有人敢将门打开的。”
另一边,莱芙正和几个骑士交流着刚才遇到的怪事。每一个人的说辞几乎都一样,无非是“突然就看不到任何同伴的身影了”,“在几乎要窒息的时候,突然遇到了一个自称生活在沙漠里的人”、“对方提出的回报是,要将今后生下的女儿嫁给‘主人’,而且都提到了会生下两个女儿,名字和这一回处于事件中心的两位公主一模一样”。
“真搞不懂,他们的主人究竟需要几个妻子。”一个骑士回过头去瞧了一眼他们走来的方向,又瞧了一眼从城堡中出来的几个好客的异族人,“一群古怪的人,古怪的要求。”
“是啊,这样荒谬的要求,总不会有人真的同意吧。”莱芙说,“埃尔维斯国的先国王,在进入沙漠之中,说不定也遭遇到了同样的提问。我猜测,‘大的蛮横,小的温顺。蛮横的叫萨布丽娜,温顺的叫艾莉西娅’,这段话或许在先国王娶妻生子前就有了。现在看来,先国王之所以会给大公主名为‘萨布丽娜’,以及在妻子过世之后近十年才续弦,却突然执意娶下生有一个叫‘艾莉西娅’女儿的人作为继后,现在看来,也大有可疑之处……”
莱芙说着说着,便发觉有几个骑士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真的有人答应了……”
“那个人的条件提得太早了,当时我满心以为,要是不答应下来,就会被留在尘雾中窒息而亡。”一个骑士说,“我目前的性命,比起一个尚未存在的女儿来说,总要贵重一些。哪怕某一日真要履行诺言,大不了我只生一个孩子,而且不叫她萨布丽娜不就没问题了……照你这么说,似乎我只要答应下来,今后我生什么孩子,叫什么名字,都变成无法控制的事了吗……”
“等有了资格,我便去路克非冰原苦修,我此生只想在极北极寒之地守卫。”一个神情还算正常的骑士说,“儿女婚嫁之事,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将我从出尘雾里带出来的人说,‘答应了也无妨’,所以……”
“所以,”莱芙问,“你也同意了?”
“我当时实在想不出不同意的理由,毕竟那人救了我的命。”那位骑士挠了挠头,接着眼睛亮起,看着莱芙身后,“——欸,兰斯,你怎么才来来?”
“嘶,你们怎么都没事,就光是我的面罩是次品不成?”金发蓝眼的年轻男子将面罩在手中揉成一团,一边向他们走来,一边用力地在脸上擦拭,脸上一片通红,不知道是摩擦所致,还是恼怒的产物,“根本不顶什么用场,尘雾里的脏东西让我现在都不自在,就像是怎么擦也擦不尽似的……”
“你同意了吗?”一个骑士打断了兰斯喋喋不休的抱怨,“就是当那怪人岳父的事?”
“当然没有了。男仆的主人不是缺个妻子吗?我就介绍说沃尔什城中有不少适龄姑娘,可那人居然一点不感兴趣。任凭我费尽口舌说阿帕莉尔有多好,都不为所动;蕾西看不上也罢了,就连温塞也不能入眼。非要一个连母亲肚子都没有找到的女孩子。”兰斯说着举起抓着面罩的手,指向了希尔顿团长的方向,在后者身旁不远处就是那个将他从尘雾中引出来的男仆,“他把我当傻子了吧,怎么会有人肯和一个品味如此怪异的人攀亲?”
娜提雅维达走近了,仰头望着那片突兀地出现在沙漠中的高大建筑。
城堡点缀着窄小的彩色琉璃窗,外壁看似是整块的洁白大理石,巧夺天工地将石头接缝隐藏在雕刻之中。在阳光下,这处住所呈现出一种足以模糊轮廓的淡金色,远看几乎让人误以为是一个巨大的发光体。
勉强算是一个合格的收藏品了。
娜提雅维达的抬起手来,微微遮了遮眼睛,视线在骑士们集群的地方轻轻掠过,接着朝着希尔顿和他身旁的老管事走去。
“……利安德尔家原先就是为了避难才住到丹塞沙漠里来的,一向与世无争,也立下祖训,不允许后代离开丹塞沙漠……是的,每隔一段时间,会派专人出去采买、运输物资进来。在丹塞沙漠里生活,还算是安逸的……您问起那片尘雾,这是好几代以前就有了的,这些年不知为何突然变厚了。”老管事说,“好在住在这家这仆人,有特殊的寻路方法。那片尘雾隔着,倒也避免了许多外界的纷扰。”
无论希尔顿问出什么样的问题,老管事都不厌其烦地解释,而且丝毫没有被冒犯的神情。
“一但察觉到尘雾之中有外客出现,便会派人出去迎接。已经很久远了,上一个来客也问过这样的问题。”老管事说,“我很高兴同你们说说利安德尔家的话,这真是一个好人家,把女儿嫁进来,是不会出错的。只不过很少有人愿意将闺女嫁到丹塞沙漠里来而已。”
娜提雅维达望着老管事,上前道:“真是这样吗?”
希尔顿侧目望了娜提雅维达一眼,接着恭敬地让了一步:“您来了。”
“那我怎么听说,”娜提雅维达朝希尔顿点了点头,金色的眸子转向老管事,“就在几个月前,你们的主人刚好娶了一个妻子。怎么,这座城堡,难道需要两个女主人不成?”
“您说的是哪儿的话?这样的玩笑可会影响我家主人接下来的婚姻运势的。”老管事转向了娜提雅维达的方向,“我们主人才二十出头,从出生时起,就没有见过几个年轻姑娘。”
“可我还听说,你们的女主人名字就叫做艾莉西娅,而且她还有一个姐姐叫萨布丽娜呢。”娜提雅维达说,“我是听刚刚带我从尘雾中出来的那个孩子说的,是这两个名字没有错——你说我在开玩笑,我却觉得你是在同我们开玩笑,要不怎么能知道这两个名字呢?”
“这是占卜,拥有这样名字的姑娘和利安德尔的姓氏更加匹配而已。至于您说的另外的情况,我们可不清楚。利安德尔家族可是正派的家族,不知是谁在外头打着这个旗号败坏名声。”老管事顽固地重复了一遍,原本一直和颜悦色,但是看到面前的女人平淡的神色,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一般,好不容易将怒容收敛起来,“是了,你们是从北方来的,或许不相信这些。”
“真抱歉,是我冒犯了。还要感谢你们将我们救出来呢。”娜提雅维达很快换上了一副笑脸,看了一眼莱芙所在的位置,后者正与骑士们交流得热火朝天,接着望向了希尔顿,“人都已经齐了,我看今晚便在这儿住下吧。”
希尔顿点头称是,冲着老管事说:“今晚便打搅了。”
“不必称谢。”老管事松了一口气,客客气气地说,“房间很快便打扫好了。”
娜提雅维达向骑士们走去。
麦德拉先发现了她,迅速地从莱芙的耳后爬到了锁骨部位藏好。
“……明明你们几个——除了莱芙之外——都年长于我,”金发蓝眼的年轻男子说,“难道只有我考虑过女儿婚嫁的问题吗?都想着一被子光棍到底不成。”
“兰斯你说得没有错,所谓‘荣誉与新娘’,不只是说说而已。”在这场对话中,莱芙不知何时开始与兰斯站到了同一阵营,此刻维护道,“有人当骑士只是为了荣誉,那么自然有人是两者皆想要的。”
“我就是既想要荣誉,又想要新娘的。”兰斯赞同地看了莱芙一眼,接着颇为老气横秋地说,“所以这样的承诺我是不可能答应的。让我将来的女儿远嫁给一个老男人——好罢,即便不是怪人,也足够年轻,光是远嫁这一点要求,已经足够我揍他一拳了,何况他还不厌其烦地说。”
骑士们都窃窃地笑起来。
“说的好像你真的已经有了老婆孩子似的。”
“难怪你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即便是有任务在身,此刻在血气方刚的骑士们中间,依旧充满了轻松欢乐的气氛。
然而随着娜提雅维达走近,骑士们逐渐收敛了表情,刚准备要说的话也在出口之前就收了回去,颇为敬畏地看着她。
“我听到了诸位的对话,看来我们的遭遇都差不多。”娜提雅维达走到莱芙身后,后者明显是发觉她已经来了,但是故意没有回过身来。她一抬手,将莱芙头顶上翘起来的两搓头发压了下去,接受用手指梳拢了几下,在后者的耳边温和地说,“看来为了我们的女儿们,这回得努力一下了。是吧,骑士小姐。”
“为了女儿……”兰斯似乎联想到了一些可怕的画面,“一想到将来她们也会和那些小女孩子一样遭遇那些事的话……我们的目标可不能仅仅是将公主救出来。”
“是。”又一个骑士说,“只要是一想到我答应了这样的条件,非得除掉这些人不可了。”
老管事为他们准备了二十六间客房,每两个人一间房。
城堡中空余客房众多,即便是一人一间,也绰绰有余。然而希尔顿团长特意要求,两人一组,方便互相照应。给老管事的借口,是“骑士团中的惯例”云云。
至少对于莱芙而言,这一个月以来“惯例”都是一个人住——麦德拉只要找个茶杯大小的地方就足够安置了——终于在一个月后,她再一次面临了需要与娜提雅维达同住一间房的处境。
区别在于,此前她对于娜提雅维达的真实身份尚不了解,只将她当成一个可信赖的人类同伴;如今却是彻彻底底地知道了,这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危险魔龙。
棕发骑士站在彩色的琉璃窗前,望向骑士团们来时走过的路。尘雾笼罩的范围构成一个围绕着城堡的环形,无论从哪一个方向进入丹塞沙漠,都会陷入尘雾中,如果没有城堡中人的接引,便会迷失其中。
“很漂亮的住所不是吗?通体是纯白的大理石,窗户则是彩色琉璃,在阳光下可真是亮堂。”娜提雅维达由衷地表达着她对明亮事物的喜好,接着话风一转,“可惜,用来储藏宝石和金属,或是用来做观星的地方,恐怕这种白色,就有些喧宾夺主了。”
“床很宽大,也很舒服。骑士小姐不来试一试吗?”
莱芙听到了娜提雅维达在她身后拍打了几下枕头和绒毯。
这几下仿佛敲在了麦德拉的脑壳上一样。这个小人在莱芙身上躲上躲下,试图找一个安稳些的地方。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柠檬草的清香味逐渐灌入了莱芙的鼻腔,驱散了沾染在她袖口和领口的尘雾气味。
“果然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就会让我有些呼吸不畅了。”麦德拉终于意识到这个屋子里恐怕无处可以安生,从莱芙脖子上蹿了下来,接着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主人,不用等我了,我出去透一口气。大概明天早上能回来吧。”
“别……”莱芙冲着麦德拉伸出手,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后者从门缝里跑了出去,用口型比划出小人无法听到的单词,“……走。”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在面对娜提雅维达的时候,她是何等惊慌。
但是比起“魔龙在身后”这件事本身,“自己居然会为了魔龙的存在而如此惊慌”这一点更让莱芙难以忍受。莱芙一向不喜欢自己逃避。
莱芙转过身来,一脸无畏看向了娜提雅维达。
似乎是终于没有了在她面前掩饰身份的顾忌,娜提雅维达没有像之前那样穿上一身粗糙的暗淡的棉麻衣服。纯白的丝制睡袍闪着一种润泽的光,然而女子的肌肤,却要比这睡袍的莹白,更胜几分。浅亚麻色的头发是湿润的,虽然已经被细细擦拭过了,依旧结成了小绺绺,颜色显得比干的时候要深上一些,有些凌乱地束在了脑后,在发尾结成一颗颗细小的水珠,淌了几滴到睡袍上。
睡袍薄薄地遮盖在年轻女子的躯体之上,原本就是有些半透明的材质,被浴后微湿的胴体沾染了一些水泽,更是显得材质轻盈。
娜提雅维达没有穿鞋,赤着一双脚朝她走来,在她望过来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莱芙越是不敢往娜提雅维达身上的某些部位瞧,她便越是要逼自己盯着看。既然在实力上有所差距,至少在气势上不能露怯太多,否则恐怕没有胜利的可能——她是抱定了这样的念头面对娜提雅维达的。
心理和行动如此矛盾,想必她的表情在明眼人看起来十分古怪。
娜提雅维达古怪地瞧了她一眼,掩唇一咳,顺势扯过窗边的一张长椅上一坐。既不朝她走来,甚至都没有再看她,只是隔着一层彩色琉璃,看着窗外的日幕之景。
调整了一下姿势后,娜提雅维达屈着一条腿,原本及踝的睡裙,堆到了膝盖以上,双足、小腿还有两截膝盖,都露在外头,一副打算坐上好久的姿势。
莱芙心中堆了好些话,这些话中,有四分之三是关于此次的任务的,还有四分之一则是她本人对于魔龙的一些好奇。可是这些话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一时语塞。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呆看着娜提雅维达那身过分清凉的打扮,目光不时追着某粒水珠从发尾跑到肌肤上,接着一串似乎很无关紧要的话冒上了心头:
“夜里很冷。你穿得这么薄,难道不会冷吗?”
直到娜提雅维达转过了眼来,莱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把所想的话说了出来,而且话语里似乎带着一种于两人的立场而言很不恰当的关切。
莱芙迅速撇过头去,心道魔龙皮糙肉厚,她一个蝼蚁般的人类,居然操起魔龙的心,实在是太没有自知之明。
“我一向是怕冷的,”娜提雅维达说,“不过骑士小姐您若肯抱抱我,摸摸我,大约就不会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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