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谭姨娘,既是能在这深宅大院里笼络人心的人,脑子不会太笨。她怎会在伺候薛应嘉汤药时在里面下毒?一旦事发,她是唯一被怀疑之人。我觉着她不至于这般愚蠢。”
回想昨日得知儿子中毒时,薛夫人的第一反应,果真认定是谭姨娘。
桐茗恍然大悟,整件事情明了。
“原来薛应嘉真打算陷害自家姨娘!那你弟弟也太冤枉了,分明没将人伤得多厉害,竟被发配充军了。”
卢清楚脸上的笑意淡了两分,深呼吸一轮,淡笑道:“他也不冤。以往在家时便是个混世魔王,街坊四邻与他同龄的孩子谁没挨过他揍。这回算是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吧。”
“卫哥儿是个有能耐的,即便是去了军营也不会过得跟差。”
始终旁听的人终于开了口,两位姑娘不约而同看向他,一个无言,一个赞同地点头道:“景行哥哥说得对,你弟弟肯定不会过得很差,之前打架比别人厉害。”
卢清楚看她一脸认真的安慰自己,终于明白崔景行为何会宠着这小姑娘了。
她是真的很单纯,未经俗世的渲染,如同一张白纸。
也不知当她知晓她的景行哥哥要另娶他人时,会是何种反应?
卢清楚突然很不希望看见眼前的小姑娘,满脸伤心绝望的表情。
或许她该找个机会与崔景行心平气和的谈谈,救命之恩大于天,但也总能找到代替以身相许的报答方式。
下午时分,子午觉后,薛府的下人忽然来请桐茗和崔景行,说是薛应嘉果真醒了!
阖府上下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一屋子堆满了人。
薛公子被人扶着坐起来,“虚弱”地喝着汤药。
桐茗扒开人群,昂首挺胸上前,不由分说拽住他的手,作势诊脉。
那杨着下巴,翻着白眼的模样……太浮夸了!
好在薛府的人也不了解神医姑娘素日里的习性,还真被她犹如跳大神般的演技给糊弄住了。
薛夫人在一旁屏息等候,直到桐茗收了手,连忙问道:“姑娘,我儿如何了?”
“咳咳,你放心,令郎身体里的毒已被我清除完毕,之后照着我给的方子服药,不出时日便能活蹦乱跳了。”
众人闻言喜不胜收,一屋子下人全给跪下磕头以表感谢,连薛夫人也喜极而泣,跪在了她面前。
崔景行知她德性,不仅意识不到长辈礼不能受的道理,必定还在心中沾沾自喜。
于是忙上前一步将薛夫人扶起:“夫人万万不可,茗儿身为医者,自有仁心。您千万莫要折煞了她。”
桐茗鹦鹉学舌,点头道:“对对,夫人莫要折煞了茗儿。”
床榻上的薛应嘉喝完了汤药,对她颔首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说完,抬眼时视线越过她,停留在全程保持沉默的卢清楚身上。
她便是卢青卫的二姐……
果真人如其声,是个少见的美貌女子,少年心中又是一阵不平衡。
也不知卢青卫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竟能爹疼娘爱姐姐亲,何况还是如此温柔貌美又聪慧的姐姐!
心里那点愧疚很快被这样的愤愤不平给冲淡了。
发配充军?别以为他不知道,那家伙成天做梦想征战沙场,这回算是如愿了!
卢青卫啊卢青卫,怎的受个罚都如此称心如意呢?
接收到来自“病弱”少年的注视,卢清楚莞尔一笑,默默转身退出了拥挤的房间。
方才瞧着崔景行与桐茗并肩而立,说话间颇有些夫唱妇随的意味,她承认自己心底有些异样的情绪在发酵。
好在她擅长隐藏情绪,抬手遮眉,望眼头顶湛蓝的天空,脸颊上的梨涡又浮现出来。
崔景行出来时,恰好撞见她温柔如风的笑容,上前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可觉着累了?”
卢清楚被吓一跳,猛然旋身差点撞上身后的人。
他动作迅速,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待她站稳后才放开。
“你怎的出来了?”
“别人家喜乐团圆,外人凑什么热闹。”
“桐姑娘她……”
“她是救命恩人,自然与你我不同。这会儿在里头被人恭维得正欢喜,你拽她出来她也不一定会出来。”
“……”
卢清楚失笑,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身后的崔景行缓步跟上,听见她说:“桐姑娘是个有趣的人儿,看似不懂礼数又不靠谱,实则心性纯善,医术也高明。”
男子感慨:“也就是你,经过这回的事还愿意相信她医术高明。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此生不会再请她治病。”
两人重逢后少有的心平气和,彼此都没忍心打破,就这么一前一后漫步。
后来,听闻薛刺史痛定思痛,不能让外人说自己宠妾灭妻,加之谭姨娘又胆敢谋害他的嫡子,狠下心请家法伺候。
人被打得半死不活,又被送到薛家某个小庄子里“养病”去了。
至于后续如何,他们并不关心。
崔景行这回是告了假到郑州来的,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两日后,三人便向薛刺史告辞,夫妇二人亲自相送于城外几里处。
意外的,薛刺史对卢清楚的态度大转变,真诚拱手行了一礼,被她给避开了。
“因老夫家宅不宁,错怪了令弟,且害得他被发配充军,老夫实在有愧。前两日已向皇上递了折子,道明缘由,恳求圣上免除令弟之惩罚。期望卢姑娘向令尊令堂转达薛某的歉意,也愿令弟早日回归,好让老夫身上的罪责轻一些。”
卢清楚微垂首,温和道:“刺史大人严重了,此事乃是一误会而已,解开了便皆大欢喜,还请莫要自责。”
几番客套后,一行人终于朝着长安的方向启程。
大半个月后,在桐茗的哀嚎声中,长安已近在咫尺。
她爬上卢清楚的马车,两手托腮双目无神,神情颇有些生无可恋之感。
“我真不想回国公府,大夫人太厉害了,她一黑脸,我大气儿都不敢喘。整天逼我学这学那,我稍有反抗,她就拿‘不学就配不上我儿子’这话来压我!”
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带着哭腔道:“你说我惨不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