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女儿脸上神情逐渐变化,苏氏开始慌乱了。
“我还记得我姐出嫁前的那一晚。”
那天晚上,她舍不得姐姐出嫁,非要钻她被窝里去睡。
姐姐轻声细语嘱咐她,往后不可任性,少惹爹娘生气。
还未及笄的卢清楚望着姐姐的脸庞,没从那上头看到一丝即将嫁为人妇的喜悦,有的只是忧愁。
那时她还不懂,以为姐姐舍不得家中爹娘和弟弟,于是窝在她怀里保证自己会好好照顾爹娘和弟弟。
直到她要嫁给崔景崇时,想起那晚的对话以及姐姐脸上的神情,恍然大悟。
那是种失望,也是绝望!
女子无论是否得父母宠爱,仿佛生来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听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嫁个能给娘家带来好处的男子,比什么都重要。
她从不否认父母对她和姐姐的疼爱,可她们与别家女子也没什么不同。
沉默了许久,母女之间的气氛实在僵硬,苏氏本就愧疚,如此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正想说点什么打一下圆场,便听女儿语气淡淡说道:“您想让我步上姐姐的后尘么?”
“阿楚!娘怎会让你步你姐姐的后尘?莫要说这种气话!”顿了顿,苏氏叹息道:“娘只是觉着若你对崔景崇还有那么点意思,不妨试着……”
“既然不想我步姐姐后尘,您就不必再说了。”
卢清楚懂事后几乎没用这么重的语气同母亲说过话,这会儿是太过失望,顾不上轻声细语了。
“当初我既选择了和离,就从未想过要回头,也没想过要再嫁。一个人过没甚不好,可以自由自在,做些生意,将来有家产能为您和爹养老,便足矣!”
苏氏愕然,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你说你想做生意?!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卢清楚似早料到母亲会有这般反应,也不着急反驳,只安静听她继续说:“你不愿跟崔景崇再复合,为娘不逼你。但你说此生不再嫁人,还要做生意,我绝不会同意!”
大成朝商人纵然富裕,地位却不高,还总被官家看轻。
苏氏娘家行商,虽家产丰厚,但嫁给卢严这个没落世家子弟都算高嫁!
就这还经常被其他官夫人背后嘲笑是商户女,满身铜臭味。
卢清楚知晓母亲在某些方面的固执,只要她不再提和崔景崇之事就好,至于做生意,完全可以自个儿私下来!
中秋节后,卢青卫要回书院了。
那日赏菊宴上的事他一点不知情,整个人始终保持乐呵呵的状态,毕竟多了个“好兄弟”!
卢严一早便上府衙去了,苏氏母女二人在门口送行。
卢青卫与母亲、姐姐道别后,神情变得惆怅起来。
“怎么?可是还有什么事?”
他摇头,眉目微微耷拉着,对姐姐道:“就是有些难受,走得匆忙,都未曾有机会同宋兄和崔长公子道别。这一去,不知又得何时才回,真想在跟他二人畅聊一番!”
卢清楚嘴脸微微抽搐,却也感到好奇:“你何时跟崔景行这般要好了?上回在王家不是连话都不愿与他多说?”
这会儿竟难受着没机会跟人道别,还畅聊……
卢青卫尴尬地挠着后脑勺,说:“之前是我不对,心胸太过狭隘。这回同他聊了许久,发觉他真是个能人。能中头状之人,果然不同凡响。”
苏氏白他一眼,虽然不舍,却仍然催促道:“别拍马屁了,人又没在这里,听不见。赶紧上路罢,别误了时辰赶不及在下一个镇子夜宿。”
毛头小子更惆怅了,连母亲这会儿也“赶”他走。
正准备上马,忽听巷子口传来一阵马蹄声,抬首望去,竟是崔景行身边的侍卫韩允?
“奉主子命,韩允特为小公子送来两份礼。”
翻身下马,他递上两份锦云锻包的盒子,态度不卑不亢。
卢青卫眼神亮了,一面道谢,一面接过盒子迫不及待地打开。
一套文房四宝,瞧模样不见得是最贵重的,却都是极好用的,适合在书院念书,需长期书写之人。
令卢清楚诧异的是另一份礼,说是“宋如尧”所赠——和田玉的笔架!
太子的拉拢之意未免也太过明显,她心中隐隐不安。
若只是寻常的交友倒无碍,只怕太子是另有打算,刻意接近心思单纯的卫哥儿。
回想赏菊宴上三人相谈甚欢的场景,她不禁疑惑,崔景行知晓太子的用意么?
收了礼物,请韩允带了问候回去,卢青卫总算心满意足地走了。
苏氏却不急着进家门,拖着女儿往集市上去。
“不去不知道,一去才发觉我跟那些夫人太太差太多。衣裳、首饰样样不如别人好看,今儿你陪为娘去逛逛,多买些中意的回来。”
昨夜母女二人稍有不愉快,这会儿母亲递了台阶,卢清楚也就顺着下。
无论什么朝代,女子对好看的衣裳、首饰都没有抵抗力。
苏氏一头扎进各大铺面,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看上眼的几乎都买了下来。
卢清楚汗颜,掌柜越是客气谄媚,她越觉得无言以对。
终于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娘,财不露白,您这般大手大脚的花钱,不说被歹人盯上,就是传出去别人也得背后编排爹的不是。”
“我花自个儿的钱也有错?”
嘴上不满地嘀咕着,手上到底是收敛了。
祖母绿的镯子不要了,南海珍珠的耳环不要了,嵌红玛瑙的簪子不要了……
“不买首饰,买两匹布料裁衣服可行?”
苏氏沉着脸,故意问女儿。
卢清楚无奈,哄孩子似的答应:“行行行,您欢喜就好。”
珠宝首饰没买出多少,掌柜决心在布料上讨回来!
各种上好的料子搬出来一一呈现在苏氏面前,这位夫人眼睛又开始放光,摸着料子爱不释手。
“这个花色我要了……那个也要……这个颜色好看,也要了!”
她每念一句,掌柜的笑容越大一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处。
卢清楚管不了她娘花钱,只能哭笑不得的摇头。
随手在布料堆里翻了两下,忽然瞧见一匹杏色素丝绸,手感极柔软,料子轻薄。
若买下来绣上自己喜欢的图案做两套直襟外衫倒是不错。
手指轻柔抚上布料,轻声道:“掌柜的,这匹丝绸也算上。”
“这匹布料我瞧上了,给本姑娘包起来!”
一道娇喝声横插进来,语气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这声音……有些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