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一片寂静,萧应寒气煞人。
燕青不敢睁眼,此时她除了装睡之外还能如何。怪只怪她一时大意,大庭广众之下露了形,她都能清晰感觉到萧应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很快,她又听他冻死人的声音。“陛下。”
燕青听到他在问自己,还在装睡。
“陛下!”龙椅后面的平康小声提醒,“您醒醒,萧大人在问您话。”
她这才迷迷糊糊一般睁开眼,先是茫然地看向平康,平康又说了一遍。她如梦初醒一般,惺忪地看向萧应,“萧大人,你方才问朕什么?朕将将做了一个梦,梦到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我大穆雄霸天下万国来朝,周边众国皆愿归顺称臣。百姓们无不盛赞朕是一代名君功绩显赫,得有贤良之臣辅佐才能成就千秋伟业。朕与萧大人君臣一心,方能有那盛世繁华。此梦真真切切,朕以为是祥瑞之兆。”
此言一出,众人各有异色。
有人腹诽陛下当真是白日做大梦,那梦里的千秋大业极有可能是一场梦。如真有,只怕这江山也不再姓慕容。
燕青毫不在意他们的神色,伸了一个懒腰,“朕何其有幸,既有萧大人这样的股肱之臣,还有魏太师这样贴心的近亲之臣。日后大穆的繁荣,仰仗的是你们同心同力,朕相信你们不会让朕失望的。”
魏太师精明的眼闪了闪,道了一声遵旨。
燕青看向萧应,萧应也在看她。
然后他说:“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她也不去细思他话里的深意,心下隐隐有一丝激动,猜测着他会不会留她一条小命?如果有这个可能,那就太好了。
“有萧大人和魏太师在,我大穆盛世之期指日可待。朕心中甚是欢喜,日后再有什么事,你们自行商议即可,不用事事请示朕。”
她这话说得给自己长脸,他们就算不会商量,也没有人会请示她。所谓的请示,不过是知会而已。
下朝后,她走得极快,生怕被魏家父子缠上。或许是因为她心中有了希望,再见温成那张脸,也不觉得有多难看。
甚至她还有心情逗一逗他,“温侍卫,你今年多大了?”
“微臣二十有六。”
“可否娶妻?”
“未曾。”
这个时代二十岁不结婚的都属晚婚,二十六岁的人早就孩子满地跑了,再过几年都可以当祖父。
“是不是你长得太吓人了,姑娘见了你就哭?”她笑得放肆,“你应该多笑一笑,说话要轻一些,才会有姑娘喜欢。”
“微臣不想娶妻。”温成黑着脸。
“哪有男人不想娶媳妇的?你可别和你家萧大人学。老大不小了,娶个媳妇生个孩子有人热炕,不比你天天吹冷风强。”
温成的脸更黑了,“微臣…微臣多谢陛下关心。”
燕青的心情不错,对平康道:“你听听温侍卫这话,什么叫谢谢朕的关心。依朕看他分明是要辜负朕的一片好心,你说朕给他赐个婚怎么样?”
平康清秀的脸上隐有笑意,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也没刚开始那么战战兢兢。在他看来,陛下远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甚至还挺好侍候的。
他一个奴才,自然不敢拿乔,更不敢托大,忙说:“陛下仁慈。”
燕青笑得更开心,她相信平康说自这句话不是讽刺她。仁慈这两个字她不敢当,但她和残暴却是毫不相干。
“温大人进宫有些时日了,可有看中宫里的哪位宫女?”
温成黑脸变成红脸,“微臣…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如果两情相悦,朕为你们做主。”
“微臣无意娶妻,多谢陛下的美意。”
燕青对平康道:“听听温侍卫的话,怕是以为朕会在他身边安插一个眼线。罢了罢了,朕也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平康眼底全是笑意,他觉得陛下还挺通情达理的。温侍卫进宫是当差,没有萧大人的同意肯定不敢接受陛下的赐婚。
燕青就是想逗一逗温成玩,倒不是真的要给他赐婚。这宫里的宫女谁知道是什么人,她都不敢亲近,又怎么会随意许配给别人。
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萧应不近女色,手底下的人也不愿意娶妻。想到姓萧的那张生人铁近完美无暇的脸,她的眼中慢慢现出一抹促狭。
“温侍卫,你不会是心中只有你家主子吧?”
这话乍一听是说他忠心,往深一思便有几分意味深长。
温成黑脸充血,因为太黑倒是看不太出来,不过眼中却是愤怒无比,“你…你…你胡说!”
燕青脸一板,“温侍卫,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竟然敢这么和朕说话,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微臣不敢。”温侍卫赶紧跪下。
“你还不敢,朕看你都快指着朕的鼻子了。”燕青冷哼一声,“你下次再敢这样,朕就给你赐你一个相得益彰的妻子。”
什么是相得益彰,就是一样的丑。
平康“扑哧”一声笑出来,尔后又立马察觉自己失态,吓得面无人色。
“平康,你笑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朕不会这么做?”燕青问道。
“奴才…奴才该死。”平康脸白了白,瑟瑟发抖。
“你怕什么,朕说过不会杀你的。”燕青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你是朕的亲侍,如果朕能万岁康泰,定保你富贵安康,不负你这名字。”
如果她还有活路的话。
平康磕头谢恩,眼泪落在地上。
“陛下仁慈,奴才这条命都是陛下的。“
燕青亲手将他扶起,“也就你觉得朕仁慈,就冲你这句话,朕以后一定不会亏待你。“
她要他的命做什么,她自己的命都不在自己手上。
温成看着这对主仆,眼神全是疑惑和深思。小皇帝似乎和传言中的不一样,看着还真不是动不动就砍人的暴君。
燕青不管温成的目光,这个瘟神只忠心自己的主子,她也没打算拉拢和收买。如今她就盼着萧应日后大发慈悲,她还没有活够。如果萧应夺得江山之后还能留她一命,她就走得远远的。如果平康愿意跟着她,她就带他一起走。
她不过是一时戏言,拿着萧应和温成打趣。谁知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歪风,竟然有人在传她和萧应不清不楚。
传言传到她耳中时,已是几天后,她觉得这传言是想要她的命。如果萧应对她真的有断袖之情,她哪里用得着这般担心自己的生死。狂妄孤冷如萧应,听到这样传言会不会弄死她?
她不敢想,头疼得厉害。
饶是怕得要死,她还不得不面对萧应。他们是君臣,朝中不见下朝见,她是躲不掉的。她任由曹嬷嬷替她更衣,木然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宽大的龙袍华贵无比,张牙舞爪的金龙是那么的威风凛凛。龙袍之下,是她假凤虚凰的秘密。这个秘密是她的死穴,迟早会将她埋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全身都在痛。那种痛又阴又冷,四肢百骸都在发冷。她的身体像漏风的屋子,冷风从瓦缝和墙缝里钻进来,然后汇聚在她的下腹中,那里又疼又冷坠坠发疼。这种疼有点熟悉,却又太过猛烈。她的脸色渐渐发白,额头冒着细密的冷汗。整个人都疼得直不起腰来,后背也让汗给浸透了。
过北斗廊,进太宸殿。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坐在龙椅上的,下腹部的疼越来越猛,像有人一下一下地朝着她打冷拳。
恍恍惚惚地从帝冕的珠帘看着满朝的臣子,眼底是悲凉和嘲讽。她的额头已经冒出细汗,身体的疼和心里的痛如同冰火的煎熬,硬生生将她的身体撕成两半。
没有人在意她,她不过是一个傀儡。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唇被咬的没有血色。人声嘈杂之中,她仿佛置身世外,如同灵魂出窍一般旁观着自己。
下朝时她行尸走肉一般从龙椅站起来,然后她听到一声惊呼,鬼使神差般感觉自己要跌下朱台。
朱台之下,离她最近的那个人身形一动。
她不无讽刺地想,自己会不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摔死在朝堂的皇帝。晕过去之前,她感觉有一双手接住自己。
是萧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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