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知肚明,志愿必定会成为一场博弈战。
只是这场开端能够清晰入目的,是宁汐有实力稳上a大,温意眠却没有。
划去眼下这个学期,只剩高二下和高三一整年了。
温意眠要想弥补上落后的基础,在本就教学进度加快的华仁私立里拔到头筹,削减脑袋更是难上加难。
宁汐也从邹睦和的眼里读出了这层意思。
而这么久和温意眠的接触,宁汐最能确定的是她的艺术天赋。
温意眠的文化课不行,油画和钢琴却是优胜点,先前比赛也多次得奖。偏偏她文理分班没选艺术,选了谁都没想到的理科,现在次次考试都举步维艰。
来之前,宁汐其实有好奇问过温意眠:“你想考好,怎么还抄作业?”
温意眠不过大咧咧地笑一下,等到身边人都走了,才手捂在唇边,压低声线,悠悠道:“因为要掩人耳目啊。”
宁汐不明所以,微皱了点眉。
温意眠朝她眨了下眼,暗示完,便拿出作业本给她看,上面密密麻麻的还留有铅笔印子,都是她没写过的步骤。
温意眠笑得依旧如阳光的浅薄,“抄啊,只是因为温家他们给我的学习时间太少了,再加上爷爷和哥哥现在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剩余的人,他们可巴不得我赶紧走呢。”
越是难忍的现状,温意眠越是描述得云淡风轻。
她轻轻扬了唇角,“我记得妈妈说过,前十八年不能选生活的地方,不代表之后不行......以前是在为妈妈活,那妈妈现在走了,这辈子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我理科的确是努力了还是提高不上去的短板,如果以后实在不行的话,至少还可以靠画画和弹琴赚点钱嘛,够活就行了。”
“所以啊——”温意眠垂眸看了眼自己认真之后错误率还算中等的作业,极低地叹息了声,“不露锋芒,比以前好过多了。”
所以不是温意眠不好好学习,而是掩人耳目地,把才华隐于暗处,才能避免祸事。豪门世家多的是离奇故事,温意眠不想自己还没活明白,就莫名其妙失足了。
以前想过自暴自弃,但现在还有陆别宴,放不下的念想。
但这些,除了亲近的人,没人知道。
邹睦和现在就捏着温意眠的成绩弱势,打算先从她下手,“温意眠啊,听老师一句劝,就算不填h大,填就近的别的学校也是可以的,a大风险太大了,而且你之前不是参加油画比赛还得奖了,省内艺术院校也有不错的.....”
只是邹睦和这话还没说完,温意眠就开口了:“主任,如果我......考上了呢?”
再三犹豫地,她第一次敢直视邹睦和的眼睛,语气却依是怯却:“我能问问,陆别宴填的是什么学校吗?”
邹睦和皱着眉看她。
虽然恋爱这项华仁私立没禁止,但这么明目张胆的,倒是有点麻烦了。
宁汐看出邹睦和那点不悦是什么意思,随便扫了眼那叠志愿单,开口道:“主任,我也好奇陆别宴的。”
温意眠诧异看她。
宁汐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神情,转而和邹睦和“有理有据”道:“还有高三一班程煦、江季珩,我们几个彼此打气说好要考a大,程煦和江季珩的我知道了,现在就只剩陆别宴的。”
“所以,他也写的是a大么?”
邹睦和愣了几秒,似信非信地看着她,脑子里回想着程煦和江季珩的最终意向,的确都是a大......
而拿出陆别宴的那张志愿,是a大。
温意眠闭了闭眼,吸了口气,像是鼓起勇气,“主任,我不会改志愿的。”
邹睦和不可思议地看她。
温意眠睁眼,坦坦荡荡地看着他,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极致温柔,语气少有的坚定:“您上课的时候,给我们科普过卢瑟福说的一句话,用一颗15英寸的大炮去轰击一张纸,拥有的答案竟然会是被反弹回的炮/弹击中,这本身就很荒诞不是吗。”
“a大现在遥不可及,但我都没有去试试我有没有机会考上,就在冲刺线上被人硬性剥夺了机会......主任,这对我,好像并不公平。”
说到这里,温意眠嗓音微哑,也就不再说了。
邹睦和明明是抱着说服她的心态,但教书育人这么多年的经验,看到的优胜劣汰里,温意眠这样的真的算是少数。
他不知道怎么去坦言自己的感受,总感觉胸口被生生堵了东西,噎得难受。
现在的氛围不适合再多说她的,宁汐只是淡声道:“主任,我们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一场聊天,两人都没有改变志愿。
说实话,走出办公室,温意眠的腿都是软的,她从来都是人前拘谨,人后欢悦,收放自如的状态才能保证事事顺利。
而当她从心说出真想试试a大,那种难以预料的挣扎感又汹涌地将她包裹。
“汐汐,我觉得......”温意眠耳边不断重复着她刚才说的话,终于变得失魂落魄,低垂下脑袋,眼睛无神,“我可能完了。”
宁汐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温意眠扯住她的校服衣袖,慢一拍地抬头,漂亮的眼睛此刻流露出无疑的委屈,眼圈微红,“我该怎么办。”
她吸了吸鼻子,无措的哭腔已经先一步跑出来了,“a大基本要超我总分一百分,整整一百分,我怎么办啊......”
宁汐缓和心思地安慰她:“你上次不是已经考过班级第六了么?”
“可那次没有加语数外以外的其他科目,”温意眠心里有数,“要是加了,我肯定不够的。”
宁汐摸了摸她脑袋,“别急,也别怕,还有一年半,如果真的好好准备,是可以的。”
“真的吗?”温意眠还是无法相信。
宁汐点头,“学习从来就没有绝对的优胜,就好像你说你理科不行,上次考试不就逆袭上次了么?”
“可是,”温意眠抿了下唇,“那是仅有的一次......”
宁汐只说:“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和之后的无数次,你该做的是相信自己,而不是在别人唱衰的时候,连自己也想要退路。”
温意眠抬眼,撞上宁汐确定的目光,第一次从获得除了陆别宴以外别人的鼓励,那些紧紧如水蛭般纠缠着她的问题,好像真的可以有迎刃而解的办法。
似有若无地,她扬了点笑,是鲜少自信的感觉。
因为已经是下午,除了再下面一节体活课,就是自修了。
宁汐看了眼时间,马上竞赛班快开始了,她今天被搞得心情有点糟,正好竞赛讲到的东西是她已经掌握的。
所以回到教室没多久,铃声打响,宁汐拿出手机,给江季珩发了条消息:[我下午没在学校看到你。]
那边“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很快提示。
几秒后,江季珩回:[公司临时有点事,回了一趟。]
宁汐:[嗯。]
江季珩:[怎么了?]
宁汐:[没事,我就问问......]
江季珩还没回消息,宁汐就又发了:[一会放学时间你还在公司?]
江季珩:[嗯,估计待到八/九点。]
似乎猜到她这么问的话外音,江季珩发:[来?]
宁汐迟疑了几秒:[好。]
锁屏手机,宁汐没坐一会,就手肘轻轻碰了下旁边苦恼做题的温意眠,凑近,小声说:“走么?”
“啊?”温意眠懵,“走去哪?”
宁汐散漫笑了下:“去好玩的地方,给你打打气。”
温意眠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身后空着的课桌,突然心生了叛逆的想法。
就这么一推一就地,宁汐从小到大没逃过课,却第一次有了逃课的想法,连带着温意眠也相应破了戒。
华仁私立之前为了防止学生逃课还专门砌高了墙,可就算如此,还是有钻空子的学生,还不少。
宁汐上次卡在墙上纯粹是穿的裙不方便,但她今天穿的是秋冬的校服裤子,深蓝纯棉质地,很好地将她纤细地一路贴合到脚踝,踩着石阶一跳,再横跨翻上那道墙壁轻而易举。
温意眠有点害怕,但还是在宁汐伸手带她后,成功翻着跳了过去。
心脏在下落那一瞬提到至高点,校裤摩擦在灰尘缭乱的马路上,有了一块青白渍迹,宁汐和温意眠对视了眼,很有默契地笑了。
“汐汐,你翻墙怎么这么厉害了?”温意眠想到上次那个情景,不由笑意更甚,“练过了啊。”
宁汐被她逗笑,起身,替她拍了拍裤边,“怎么说呢,这叫一回生二回熟。”
温意眠跟着她一路跑过街道,直到确保华仁私立的监控摄像再追及不到她们,才慢慢缓下来。
想到刚才在办公室里的对话,温意眠的脚步突然慢了一拍。
宁汐察觉到了这点细节,看她,“怎么了?”
“就,”温意眠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其实没有约定好a大,我连陆别宴填的学校都不清楚,你们的......”
她知道宁汐是在帮自己,所以话到嘴边,再多的,都变成了倾过身,低下的脑袋:“谢谢。”
可能是温意眠太懂礼貌,会保持疏离了,宁汐望着她,神色秒起波澜,“眠眠,你知道我走进高二一班这么久,发现最大的弱势是什么?”
温意眠讷讷,不知,“是什么?”
“是他们那帮书呆子居然连找朋友都只会拉帮结派,不知道你的好。”
宁汐想到在沪市那晚,温意眠在烟火下和她说过的那句:“汐汐!认识你很高兴!真的真的真的特别高兴!”
这一刻,宁汐淡淡笑了下,很真心地,原封不动地把话送给温意眠:“眠眠,认识你很高兴,真的真的真的特别高兴。”
这个朋友,她一定会永远珍惜。
来到帝都的这些日子,教会了宁汐。
人与人的交往,无论友情,还是爱情,都该捧起最深处那颗炽热的心,静待心向阳开。
因为临近下班高峰,所以高架上堵了会,比预估时间晚了二十分钟到公司楼下,宁汐刚要上楼,就想到宁识誉或许也在。
要命,万一抓到她逃课......
宁汐解锁手机,还没来得及找聊天框,就出现了一个新的好友申请:[你好,顾青逾。]
顾青逾?
从没听说过的名字。
宁汐没管这条,直接找到江季珩那个聊天框,给他发了个小表情。
江季珩:[?]
宁汐:[我不知道哥哥会不会在这,要是放学来找你,会不会碰上?]
江季珩:[确定是放学?]
宁汐:[什么?]
江季珩:[不说我都以为你现在已经来找我了。]
宁汐:[......]
本想开口再胡编两句,没想一抬头,就在办公楼下的咖啡厅里隔窗看到了江季珩。他悠散站在窗边,朝她挥了挥手机。
宁汐:“......”
而温意眠注意到的是旁边一眼盯住她,皱眉的陆别宴,下意识朝着宁汐身后躲了躲,两个人差不多的身高,正好能够遮住。
她很有眼力见地说:“我们,是不是要被抓了?”
宁汐转身就看到温意眠怂得缩脑袋的模样,笑着逗她,“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温意眠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要不我们还是快逃吧,你看没看到陆别宴的眼神啊,我觉得他那吓人的快把我吃了。”
宁汐非但没走,还任由温意眠紧挽着自己手臂,朝着那边几步走过去。
江季珩和陆别宴相继推门走出。
直到站到面前,温意眠才感觉到不真实,好不容易站稳的腿又发软了。
陆别宴盯着她,“你怎么回事?”
“啊?我什么回事?”温意眠没办法,开口就是装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陆别宴简直被她气笑。
温意眠撇了撇嘴,理不直气也壮,小声咕哝:“你怎么敢说我的啊,你自己不也是逃课。”
陆别宴:“......”
眼见着两个人气氛又要不对劲,宁汐一下挡在温意眠身前,乖顺看向江季珩,手揉了揉肚子,“我饿了。”
江季珩挑着眉梢看眼前这个不慌不忙的小姑娘,再怎么能猜到她叛逆,也是没想过她会翘课。
他轻笑了下,“大小姐,是不是做错事了?”
宁汐:“......”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淡定的情绪,跑到江季珩这边,就会自动弱化。
她知道逃课不对,但还是软下脾气,走近他,轻轻抓住他衬衫衣袖,晃了晃,“那已经出来了嘛。”
江季珩看她几秒,抬手摸了下她脑袋,哄话的语气:“想吃什么?”
宁汐弯眼笑了下,“都可以,我不挑的。”
但在上楼之前,宁汐还是小心翼翼问了句:“哥哥姐姐,在不在啊。”
江季珩见她这会才有畏缩的表情,难免有意思,“要是我说在呢。”
“那我不上去了。”宁汐斩钉截铁。
江季珩笑了:“那就不在。”
在他牵她手时,她赌气又很不给面子地挠了下他掌心,像是朝他的逗趣小小地发一次威。
江季珩被她逗得心痒。
电梯里人相拥走近时,宁汐站在角落,江季珩全程正对她,双手扶住边缘那道不锈钢的圆杠,将她拘束在其中。
热息若隐若无地有了撩拨人的意味。
宁汐很不争气地心跳加快了些,在外人生生挤进的时候,眼见江季珩整个人贴上来,她紧张地伸手推了下他,却被一下截住手,牵进温热的袋中。
“乖点。”磁沉含笑的嗓音哑下。
宁汐的脸顿时红了。
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江季珩轻笑着在电梯门开后牵她出去。
办公室里的人男女均半,都没见过宁汐真人,只在照片里见过,现在自然八卦起来,其中一个同样年轻的男声尤为带劲:“大发了,这不是宁哥妹妹吗?怎么被江哥牵着。”
一个女的笑嘻嘻搭话:“你们还没听说啊,江哥在和妹妹恋爱呀。”
“什么?”顿时点燃了办公室八卦。
宁汐也察觉到他们颇有意味的视线,没想会这么热情,下意识朝江季珩的方向靠了靠,江季珩垂眸看她耳根的绯红,敛颚无声地笑了。
一路走进办公室,陆别宴和温意眠还没上来,所以暂时只有江季珩和宁汐两个人。
知道大小姐饿不得,所以江季珩把一直有准备的零食从办公桌后面的柜子里拿出来,撕开包装递到她手上。
是宁汐喜欢的曲奇饼干。
宁汐眯眼笑了下,“你这里还有这个啊。”
走近后,刚要伸手去接,却被江季珩握住手腕,一牵,失衡地直接横坐在了他腿上,宁汐意外地不禁环住他脖颈。
江季珩笑着把饼干递去,宁汐听话咬住,但没咬全,还剩个一半。
“咔嚓”一声,饼干裂半。
江季珩搂住她,慢慢吃着那一小半,眉眼慵懒描摹女孩的局促,咽下之后,笑问:“都不好好上课了?”
说的不是课表的课,而是竞赛。
宁汐真是被他搂抱得紧,知道自己挣脱不开,干脆不动了,任由他抱着。
她摇头,“就......你教过我,今天要讲的我都会了嘛。”
“那就可以不听了?”江季珩抬眉看她。
宁汐囧,很乖地答:“不可以。”
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她表现丧丧地低眸,“那好吧,我回学校了。”
说完,起身佯装要走。
江季珩耐着性子陪她玩欲拒还迎的套路。
却在见她真的拿桌上书包要走人时,无奈地轻啧了声,单手搂过她腰,一个带动,就把她重新抱回自己怀里。
脸颊埋进她脖颈,轻轻又贪婪地嗅着她的气息,沉哑笑出的一声,性感勾人:
“真是拿你没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顾青逾,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