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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你做什么?”宋文彬连忙站起身拦住那个妇人,不让他将孩子放到上铺去。
宋文彬身材高大,在卧铺车厢这种逼仄的空间更显得格外有压迫力。妇人被他吓住,缩手把孩子抱了回来。
“咋了呀?”妇人一副搞不明白情况的样子:“我放我娃,碍着你们啥事了?”
要不是车票是宋文彬自己去买的,刚才也已经核对过位置,他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因为这个妇人的态度太理所当然了,仿佛那个卧铺车票是她买了似的。
“这是我们的位置。”宋文彬指了指身侧站着的许恒洲,好声好气道:“我侄子一会儿就要上去了。”
妇人看了看他们,又扭头看了看坐在上铺的向辰。下面出现这种状况,向辰的杏仁早就没剥了,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下面的情况。
“这是你们家娃?”妇人指着向辰问。
宋文彬点点头:“我小侄子。”
妇人脸上挂起一丝不屑的笑:“还不是占人家位置哟,好意思说我。赶紧让你们家娃下来,三个大男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脸不要了?”
宋文彬一噎,觉得这女人简直无理取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人家做了什么呢。
许恒洲拧着眉从包里翻出他们三人的车票,跟这种人废话是没用的,从她刚才说向辰的话就知道这人肯定知道带孩子上车是个什么章程,只是她自己不打算遵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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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车票,三张,上面两个铺都是我们的。”许恒洲把票在妇人眼前晃了一下,干脆利落道。
“啥?”妇人不敢相信,上面这个娃娃那么点大,根本不用买票,这咋还专门买了个铺。
妇人脸上尴尬的神色一晃而过,脸皮子抽动了几下,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这位同志,你看我一个女人,带这么多娃,多不方便啊!你们才三个人,娃娃又小,干啥要让他单独睡一个铺,那晚上掉下来咋办?这么高,能把娃脑壳摔破,你带着娃睡下铺,把上面那个让我们呗。”
宋文彬简直要被她气笑了,要不是为了让孩子睡得舒服点儿,他干嘛要花钱多买一张票啊,钱多烧得慌?再说了,这非亲非故的,上来就让他把床铺让出来,脸咋就这么大呢?而且听听她说的话,还咒他家孩子,你家孩子才摔破脑壳!
“不让。”宋文彬对着这女人实在客气不起来了:“我多买个铺就是想让我家孩子睡着舒服,您要是嫌挤,再去补给座位呗。”
“你这人,咋这么心狠?!”妇人见他不肯让,立刻变了一张脸:“你一个大男人,看着我们一堆妇女儿童受罪,自己贪图享受。你家娃是娃,我家娃就不是啊!你们咋能这么恶毒呢!”
宋文彬真被这女人骂出火气来了,气得头都发晕,他这人,从品德上讲真的算很不错了。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坐车,看到这样拖家带口的,少不得帮衬一把,可是这女人一出现,就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度。现在又这样无理取闹地指责他们,让他如何不生气。
“乘务员!”许恒洲在旁边突然扬声喊了一句:“这边有人硬抢座位。”
“喊啥喊喊啥喊。”妇人一脸惊慌失措,恨不能扑上去捂住许恒洲的嘴:“让给你们让给你们,我不要了,你别喊了!”
许恒洲瞥她一眼,眼神冷漠,表情明明白白告诉她,如果她再闹,那就继续叫乘务员。
其实许恒洲根本没看到乘务员的影子,自然也喊不来乘务员,只是看这妇人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有孩子逃票了。不说小的,最大那个女孩,连半票都买不了,肯定得买张成人票。
乘务员没来,妇人选择退让,许恒洲见好就收。就算她真把这女人揭发了,人家补了票照样睡对面,更膈应人,还不如捏着个把柄,吓着她,她就不敢再招惹他们了。
向辰坐在上面简直想给他哥啪啪鼓掌,他把剥了小半杯的杏仁递给许恒洲:“哥,给你吃。”
许恒洲接过杯子,眼神在他手上停了一瞬,杏仁壳硬,向辰人小手劲小皮肤还嫩,剥了这小半杯,手指上都留了几个红印子。
他扔了一颗杏仁到嘴里,香香脆脆,味道好极了。一抬头,见向辰还在认真剥着,就说了一句:“别剥了,我够了。”
向辰看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给大伯剥的。”
许恒洲:“......”感情是我自作多情了是吧。
宋文彬在一旁笑得肩膀直抖,等向辰剥好了,美滋滋地吃着小侄子孝敬的果子。这是普通的坚果吗?不,不是,这是孝心!
对面的妇人被许恒洲怼了一顿后,老实许多,最起码不敢来找他们的麻烦了。
她把行李分别放好,指挥自己的大女儿:“大妮,把三妮抱着,你们坐外面。”
向辰在上面听得差点笑出来,怎么到哪都能听见这个名字啊,隔壁陈家那个陈芬也叫大妮,原来还喜欢他哥呢。
说起陈芬,她本来还要考高中的,可惜没考上,就去考了别的厂子的招工,机械厂也没考上,最后进了家具厂。考上没多久,就搬到职工宿舍去住了,粮食关系也转了过去,跟家里几乎不再有来往。
向辰好几次听见蔡珍在骂陈芬,骂她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还说生下来的时候不如掐死她,怎么恶毒怎么来,让人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一个母亲骂女儿的话。
不过向辰觉得陈芬这件事办得挺聪明的,自从陈有财出生起,蔡珍眼里就看不到其他孩子了。陈国良好点,但也就那么一点儿。如果陈芬不走,那妥妥的就是给陈有财攒家底的命,她辛辛苦苦挣得工资,肯定是给陈有财攒着的。
这可不是向辰恶意揣度陈家夫妻,他家现在还有个例子呢。二女儿陈芳,今年十六了,她初中都没考上,蔡珍回家一哭二闹三上吊,想法子让她亲爹把陈芳塞进炼铁厂当了个临时工。
陈芳进厂子的时候才十四,人家根本不收,蔡珍为这还在家里骂过一场,所以向辰记忆特别深刻。
后来好不容易塞进去了,职位也不好,整天跟一些废铁块打交道,推车捡废渣什么都做,大部分还是体力活。
短短两年时间,陈芳跟变了个人一样,两年没长个子,黄皮肤变得很黑,一双手乍一看,跟个四五十岁操持惯了家务的妇人的手一样。本来就长得不好看,现在看来简直说得上丑了。
这还不算,家里的活基本是她和陈小花包了。工资自己都没见到过,每次都是蔡珍直接去领的。
陈小花偷偷跟向辰说,她二姐至今存款都没有两块钱,她长大了肯定不这样,她要攒钱给小草治耳朵。
陈家的事,向辰听听就过了。他唯一挂心的就是小花小草两姐妹,这两个小姑娘都是好的,总希望她们以后过得顺心如意。
向辰在上头愣神,他下面那一家子很快坐好了。妇人抱着小儿子坐在最里面,那个十来岁的男孩坐中间,最大的女儿抱着小妹妹坐在最外面。
本来这时候的铺位就不算非常大,中间那个男孩还要扭来扭去,把脚放在座位上乱爬。女孩明显不敢说弟弟什么,只能抱着小妹妹缩在最外面,屁股只挨了一点儿座位,几乎是悬空着坐着的。
闹了这么一会儿,火车也开动了,长长的鸣笛声响起,久久不散。
下铺的小男孩激动地不行,两只黑乎乎地手比在脸旁,学着火车鸣笛声呜呜直叫。学声音还不算,半个身子匍匐在床铺上不停扭动,假装自己是个正在前行的火车......
妇人面带慈爱的看着自己儿子,那副样子竟然还带着点炫耀。果然,就听见她说:“黑娃学得真像,不愧是娘的儿子,聪明!”
紧接着只听“咚”得一声,坐在最外面的大女儿抱着小妹妹摔到地上,原来是那男孩动作大了,把她们踹了下去。
一个女孩子突然摔倒在过道上,动静还有点大,隔壁舱的顿时探头来看。女孩窘迫的不行,然而男孩不但不觉得抱歉,反而指着姐姐哈哈大笑。
妇人看了女儿一眼,似乎是嫌她丢人了,低声呵斥她让她滚进来。
女孩涨红这一张脸爬起来,往里走了一点儿,但不敢往座位上坐,那个男孩的脚还伸着,一脸跃跃欲试。
妇人见还有人探头看,并且对着她们这一舱室指指点点,哄着儿子缩了下脚,让姐妹俩坐下。
男孩生气地在姐姐身上踹了两下,这次没把人踹下去,但留了两个黑脚印。女孩忍气吞声不敢说话,男孩觉得没趣,又起了别的心思。
他仰着身子往后靠着,然后把脚抬起来踹上面的床板。
向辰剥了半天杏仁,自己一个没吃到嘴,好不容易投喂了哥哥大伯,这第一个刚入嘴,下面突然踹得他一晃,差点咬破舌头。
许恒洲看他捧着脸不说话,连忙站起来让他张嘴,向辰苦着脸张开嘴,把那个还完好的杏仁吐出来。
许恒洲把那个杏仁用纸包着扔进装垃圾的盘子里,然后捏着向辰的下巴让他把舌头伸出来。
向辰有些不好意思,颤颤巍巍伸出舌头给他哥看,还好,舌尖咬红了一块,没破皮流血。
许恒洲顺手把他抱到另一个上铺上,然后低头冷冷地瞪着那个熊孩子。
妇人没来得及拦,男孩挑衅地冲许恒洲做了个恶心的鬼脸,还指着向辰哈哈大笑。
许恒洲可不惯他,拎着领子把他扔到过道上,让他感受了一下他姐姐刚才的感受。
男孩一下子摔懵了,直到他妈扑到他身上抱着他四处查看,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你做什么?你一个大人怎么欺负小孩啊!”妇人抱着孩子双目怒瞪,仿佛许恒洲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又不敢跟他吵,便一副要许恒洲给个说法的样子。
许恒洲烦得要死,想想还有二十多个小时的同车时间,简直想把这对母子都扔出去。
“这是最后一次。”他看着那个妇人,冷声道:“管好你的孩子,下一次我直接叫乘警,你自己算算要补多少钱的票吧。”
妇人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到底什么都不敢说,抱着儿子缩了回去。
闹了这么一出,那一家子总算安分许多。熊孩子遇见许恒洲,也只有跪得份。
他们早上为了赶车,起得很早,早饭都没来得及吃。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到吃早饭的时间了,车厢里飘荡着食物的气息,这节车厢的其他舱室也都是在吃早饭。
对面那妇人从行李里翻出一个小包裹,打开,有黑馍馍、黄馍馍,甚至还有几个鸡蛋。
妇人故意把鸡蛋翻检了几下,好像是想给谁看似的,到最后也只拿出来一个。又捡了几个馍馍,两个黄馍馍给儿子一个,两个女儿一个黑馍馍,她自己一个黄馍馍,鸡蛋剥开,掰了点蛋清给怀里的小儿子,剩下的都给了那个叫黑娃的大儿子。
黑娃拿到鸡蛋,狼吞虎咽地吃下去,然后又把馍馍往嘴里塞。
宋文彬见大家都开始吃饭了,摸着自己肚皮也觉得饿了,就去把自家准备的干粮拿出来。
他们带的食物是玉米饼和玉米窝头,本来许恒洲想做饭团的,因为大米饭在火车上吃着还是太招人眼了,就做了这个。
但是也跟别人家的不一样,玉米饼是用油细细煎过,他加了点糖水揉面,玉米饼的那点酸味便被压住了。外面煎得焦焦的,里面又软又嫩,还甜丝丝的,他刚做好宋文彬就吃了好几个,向辰也吃了一大块。
窝头也是内藏乾坤,许恒洲在里面放了馅儿,有甜口的,芝麻花生核桃糖磨碎包进去,咬一口香得不行。也有咸口的,里面有的他藏了肉丁,有的放了小咸菜,还有塞了咸蛋黄。
宋文彬看他做的时候,简直服气了,他都没想到做个干粮还能整出这么多花样。
把自家干粮翻出来,用自带的水洗了下手,宋文彬问向辰和许恒洲吃什么。向辰要了个甜口的窝头,许恒洲擦干手自己拿了个玉米饼啃着。
宋文彬一向无肉不欢,首先挑了个肉的窝头,几口吃完,然后又拿了个咸菜的慢慢吃。
从他们拿出食物起,对面一家子神色就变了。妇人脸上尴尬一闪而过,然后带上几分愤恨。两个女孩还好,虽然不挪眼地盯着,但老老实实分吃着自己的馍馍。
那个黑娃表现就很突出了,他馍馍都忘了吃,盯着宋文彬一个劲的看,口水顺着嘴角留下。要不是刚吃了顿教训,怕是就要上去抢了。
他那个馍馍虽然也是玉米面做的,但是玉米面还分粗细呢,再说了,他那个不知放了多久,又干又硬还有点发黑,哪有宋文彬手上黄灿灿的看着诱人。
宋文彬刚才看见他怎么熊的,哪会搭理他,自顾自地吃得很香。
许恒洲一边吃饼,一边翻了个水壶出来递给向辰。向辰软糯糯地道了声谢,接过来拧开就喝了一大口。
水壶里装得其实不是水,是牛奶。虽然知道自己只是发育缓慢不是不长个,但是向辰还是很忧心,三番五次申请增加牛奶供应。
许恒洲看着向辰的个头心里也有点发虚,要是这辈子向辰长得没穿越前高,那岂不是证明他没把向辰养好?那可不行!
所以向辰要牛奶,许恒洲就挑着好的给他,奶粉也没停,宋文彬都习惯向辰捧着一缸子牛奶敦敦敦了。
向辰喝完一壶牛奶,吃了一个窝头,许恒洲和宋文彬也各自捡自己喜欢的吃饱了。
“辰辰你饿了就说啊,咱们干粮带的可够。”宋文彬把装着食物的包裹收起来,放在上面的行礼包里方便取用。
向辰在上面应了一声,跟许恒洲说了会儿话,就睡下补觉了。
中午火车上有午餐供应,伙食还挺好的,套餐里竟然有肉,不要票,就是价格贵得很。
宋文彬大方的买了三份,向辰吃了一半,觉得还没他哥做得干粮好吃。宋文彬赞同地点点头,把剩下的全吃光了。
对面那个男孩闹了许久,他妈不得已只好掏钱给他买了一个套餐,一边掏钱一边嘀嘀咕咕说人家乘务员坑人,这个价钱能买多少粮食云云,听得卖饭的乘务员只翻白眼。
火车上干坐着很无聊,许恒洲找了本书给向辰看着,他自己被宋文彬拉去下五子棋。
这个棋还是向辰教给他的,虽然宋文彬觉得没象棋那么带劲,但火车上玩着方便。拿张画了格子的纸,铅笔画棋子,下完一擦,继续下一局,他玩得不亦乐乎。
一晃眼到了晚上,向辰在上铺早早睡着了,许恒洲也准备上床去。等他到了旁边爬梯处,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女人把自家行礼全堆那儿了,还故意堆得很高。
许恒洲瞥她一眼,那女人恍若未觉,笑着拍哄怀里的孩子。单看姿态,真好似一个慈母。
许恒洲收回目光,现在闹起来,肯定会吵醒向辰,而且他实在不想跟这女人打交道了。
于是许恒洲一手攀住最上的栏杆,手臂使力,把自己半个身子都拉了起来。他腿还长,一抬脚跨到爬梯齐中的位置,脚下一蹬,轻轻松松上床。
中间没碰到一点儿那女人刻意堆放的行礼,要是向辰看见,准保得夸他哥帅了。
女人的笑僵在脸上,无声骂了许恒洲几句,抱着孩子靠在车壁上渐渐睡着了。
宋文彬是被身下的动静惊醒的,他军队里带出的习惯,睡觉警醒的很,一睁眼,就见身前蹲了个黑影,嘘嘘索索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宋文彬一个激灵,手往黑影脖子位置扣去,把人制住,撞在地上。黑影被捏着脖子不能说话,拼命在宋文彬手下挣扎。
这一声响动静不小,不光他们这个舱室的人醒了,同一个车厢的其他人也有醒的。
许恒洲从床上坐起来,问宋文彬:“大伯,怎么回事?”
宋文彬冷声道:“抓了个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