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麦伸手细细摩挲着那笔记本的封皮。那年在乌兰山中,她从父亲的遗物中只取出了这本笔记及那把匕首,现如今匕首已经遗失在雁山,她边只留下了这本笔记。其中的内容她早已是背得滚瓜烂熟,早就该毁了的,可是她却一直舍不得。
肖翼特意给她定制的藏了暗格的书架,林敏慎探究的眼神……自从飞陉大胜常钰青之后,大家便已认定了她手中必然有着什么兵奇书。阿麦嗤笑一声,终于将那本笔记放入了火盆之中,纸张很快便被火红的火焰舐卷起,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在火光的映照下现出它的铮铮傲骨,偶尔会有清秀的字迹在其中,给那刚强增添了一抹柔意。刚柔相济,便应是如此吧……
火盆里的火势由强转弱,最终化作了黑的灰烬。
阿麦的眼睛有些酸涩,只得仰头闭了目,好半晌才能稳住声线,淡淡吩咐张士强:“拿出去吧,找棵树下埋了。”
张士强轻手轻脚地将火盆端了出去,将里面燃尽的灰烬拢在一起寻了净的白绫包好了,埋在了阿麦书房后的一棵枣树下。待再回到阿麦房中,林敏慎也在,正在向阿麦询问息荣娘那里怎样理。
阿麦稍稍思量了下,说:“就让她先在府中住下吧,暗中派人去清风寨,通知唐绍义过来领人。”
谁知阿麦刚派了人去没两天,唐绍义却是自己到了。原来跟着息荣娘一同来冀州的还有寨中的一个兄弟,便是那在息荣娘旁护卫的汉子,他姓赵,家中排行老四,寨子中的人都他赵四。赵四是山寨里有名的老实人,武功也不弱,所以自小便成了息荣娘的护卫。
那息荣娘在街上跟着阿麦一直跟到了元帅府,她为江湖女子,自是比那些闺中女子眼界宽了许多,与那些男子相比却又是多了一分直觉,在街上远看阿麦面容姣好如女子一般,心中便有些怀疑阿麦的别,打算着要夜探元帅府查个究竟。亏得边跟着的赵四拦住了,劝她说元帅府里守卫森严,岂是那么容易就的,到时候被人当成刺客或细作给逮住,岂不是要给唐绍义招惹了烦。息荣娘这才打消了夜探元帅府的心,赵四刚松了口气,没想到一眼没看住,这息荣娘竟然堂而皇之地去元帅府大门口求见麦元帅去了!
赵四无奈之下只得暗中派人回山寨给唐绍义报信,自己则夜守在元帅府外,生怕息荣娘有个万一。
息荣娘来冀州时是告知了唐绍义的,不过当时说的理由却不是来找阿麦,而是要买些物品。唐绍义只她是个年轻女子,定是美来冀州城买些衣服首饰之类的物品,他是一个大男人,不好问得太细,又想冀州现在已是在江北军控制之下,所以也没太上心,只息荣娘多带几个人出来。
息荣娘却只挑一个最老实的赵四跟着,然后便奔了冀州而来,没过几天,那赵四便人给唐绍义捎回去了信,说息大当家独自闯入了元帅府。
唐绍义带了人寻来时,赵四还在元帅府门外的街面一角上蹲着呢,已是熬得两眼通红,见到唐绍义来得差点眼泪都出来了,直迎了过去:“唐二当家!您总算来了!”
唐绍义点了点头,问赵四:“可知大当家为什么来寻麦元帅?”
赵四摇摇头,“不知。”
唐绍义听了浓眉微皱,又问:“大当家也没说过什么话?”
赵四歪着角费力想了想,答:“息大当家只说麦元帅长得可真俊!”
此话一出,跟着唐绍义前来的那几个人面都不有些古怪,不约而同地瞄了唐绍义一眼。唐绍义顿觉哭笑不得,这息荣娘前些子还着自己娶她,吵嚷得满山寨都知她钟于自己,这回倒好,移到阿麦上,改去纠阿麦了!
唐绍义先人送赵四回客栈休息,自己则去元帅府求见江北军元帅麦穗。门口的小校恰好是认识唐绍义的,一边忙人跑着去与阿麦送信,一面亲自引了唐绍义向府内走。
阿麦正在和肖翼等人商讨招募新兵的事,听闻唐绍义来并不惊讶,和肖翼简单说了几句便众人散了,自己也起出了院门去迎唐绍义。
没一会儿,唐绍义的影便随着那小校从远渐行渐近。带路的小校远远地看到了阿麦,忙疾走几步上前和阿麦行了个军礼,见阿麦没有吩咐便退了下去,只留阿麦与唐绍义两人站在原地。
阿麦微笑着看向唐绍义,唤:“大哥。”
唐绍义静静地打量着阿麦,一青衫如劲竹般拔瘦削,面容俊秀,眉目清朗……唐绍义视线在划过阿麦下颏时却微微停滞了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麦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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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麦没有应声,只站在那里淡淡笑着看向唐绍义,依旧唤:“大哥。”
唐绍义终弯着角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改口:“阿麦。”
阿麦引着唐绍义向院内走,便走便笑:“我前两刚派人去请大哥,不料大哥竟会这么快就到了。”
唐绍义只阿麦是说息荣娘之事,稍一沉默说:“息大当家自小生活在山中,又是被息烽当做男儿般教养,脾气难免任率意些,给你添了不少烦。”
阿麦斜睨一眼唐绍义,掀起帘子将他让书房,笑了笑说:“大哥误会了,我请大哥来不是为了息大当家的事。”
唐绍义稍觉意外,随意地在椅中坐下,问:“军中有什么事?”
阿麦在一旁坐了,答:“豫州送出来消息,现在陈起大力平剿江北各地的抗虏义军,不仅将心姜成翼、傅直等人派往宿、雍等地平叛,就连从武安而返的常钰青等常家人也被他用来镇压荆州的民团。”
常钰青兵败青州之后奉命调回豫州这件事唐绍义是知的,常家与陈起不和的事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他本以为常家人回到豫州之后便会被陈起闲置起来,不料陈起竟然又用起了常家人。
唐绍义不问:“陈起还要用常钰青?”
阿麦闻言淡淡地笑了,说:“想是陈起不愿用的,可百年常门哪就这么容易倒下了,好像是上京中北漠小皇帝的意思,陈起也是没有办吧。他好容易抓住了常钰青兵败的机会,本想把他调回豫州架了起来,可军令刚发出来就收到了上京的军令,只得再分了三万兵给常钰青,常钰青沿途攻占尚未降北漠的城镇,结果常钰青一路从武安打回了豫州,攻下大小城池十余个,反倒是又增添了不少战功。”
唐绍义不惊愕,愣了片刻之后才说:“没想到那陈起竟然也会失算,早知如此还不如把常钰青留在武安守着青州,那傅悦一路去立这些战功,这下倒好,傅家白投了陈起了,陈起也没给人家争些好。”
阿麦点头,“不错,陈起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不过他那人向来好面子,就是把牙碎了也会和着血往肚子里咽的,脸上还偏生带着笑不出分毫来。”
唐绍义听阿麦说得好笑,也不失笑,可转念一想便已明白其中要害,沉默了片刻后,说:“青、冀两州后怕是会更加艰难。”
陈起先弃青、冀两地于不顾,而是专心向江北各地抗虏义军发起攻击,巩固己方势力,他一旦没了后顾之忧,便是全力攻青、冀两州之时。唐绍义既能说出此话,想是已看出了陈起的意图。
阿麦见唐绍义军事直觉如此敏锐,心中暗暗赞叹,说:“顶多到明年秋季,便是陈起全力扑青州之时。”
唐绍义的面愈加凝重起来,从现在到明年秋季,其间不过一年时间,仓促之下就算能再召集几万新兵又能如何?只练出一个成熟的弓箭手就得两三年时间,这还不算其中力臂力等天生条件。没有弓箭手就无克制北漠的兵,只依靠长兵阵,却是难以应对兵多方向的骋突。
阿麦自是能猜到唐绍义心中所想,见唐绍义凝神不语,转而问:“大哥,听说你在甸子梁练兵?”
唐绍义点头:“甸子梁上正好适合练兵,我就把山寨里的人马挑了些出来,想练一支锐的兵出来,不求多,只求。”
不是不想求多,是没有那么多的战马,也没有这个财力物力,所以才转而求其吧。阿麦暗暗想着,迟疑片刻,问唐绍义:“大哥,你现在手上有多少兵?”
若是别人问这个问题,唐绍义自是不会回答,可阿麦问了,唐绍义只想了想便答:“原来从寨子里挑出来些,再算上上次从常钰青那里缴获的那些,有五六百了。”
“单人单?”阿麦又问。
唐绍义无奈地点了点头,南夏本就缺少战马,现在江北通要已被北漠占领,再无从西胡草原购入马匹,所以本无达到北漠兵那种一人双甚至三的配置。
阿麦抿着沉片刻,抬眼看向唐绍义,沉声说:“大哥,张生手下现在有兵近四千,青州之战又抢了鞑子不少战马,我俱都给你,明年秋季之前,你可能替我练出一支?”
唐绍义瞳孔猛地收,不可置信地看着阿麦,见她目光定,毫不躲闪地看着自己说:“你将兵带上甸子梁,钱粮装备都由我冀州来供应,我明年只要一万,剩下的都归大哥!”
剩下的足有数千之众,而江北军在乌兰山最盛之时,唐绍义几西胡如入无人之境也不过是依仗着手中那近万名兵。唐绍义有些发,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唾后才说:“阿麦,你可知这些兵俱都到了我手意着什么?”
清风寨不同于武安,唐绍义也不同于常钰青,若是唐绍义将这些兵纳为己有,那么他就如同住了一把利刃抵在江北军口之上,到时候再以抗击鞑虏的名义召集义军,以他自的影响力,就是将阿麦取而代之也不无可能。
阿麦却从容:“我信大哥。”
唐绍义默默地注视阿麦片刻,点头:“好。”
阿麦望着唐绍义,脸上致的五官缓缓展开来,笑意直达眼底,又说:“还有一事需要大哥帮忙。”
唐绍义的目光有些不舍地从阿麦脸上移开,问:“什么事?”
阿麦说:“我想让大哥帮着在太行山中寻个隐秘之,把军中的军械造办搬了过去。”
唐绍义听了却是不太认同,说:“太行山中路难行通不便,你将军械造办迁过去,弊大于利。”
阿麦明白唐绍义的意思,解释:“我军中有些新式的兵器要造,不想让外人知晓,但是冀州人多眼杂,难免有鞑子的细作混在其中,所以想寻个隐秘地方。”唐绍义思量了一下说:“地方倒是可以找到,你人手材料都可以准备好?”阿麦点头,“工匠是现成的,我提前把铁料都备齐,造成了也不需再送到冀州,直接送往甸子梁就行,明年开我领着新军直接去甸子梁。”
“新军?”唐绍义稍稍讶异。
阿麦眼中现出毅之,说:“嗯,新军。我要在冀州训一支真正的铁军出来,到时候带到甸子梁与大哥的兵汇合!”
唐绍义见阿麦已经决定,便也不再劝,点头:“好。”
阿麦又与唐绍义说起近要在冀州招募新兵的事,两人正说着,林敏慎未经禀报急匆匆地来,看到唐绍义也在书房不一愣,把已到了边的话强咽了下去。
唐绍义见状便从椅上站了起来,对阿麦说:“我先去看一下息大当家。”
阿麦不知林敏慎有何急事,见他如此避讳唐绍义想是有极隐秘之事,闻言便也站起来,说:“也好,我人带大哥过去。”
阿麦将唐绍义送出院门,了张士强过来带唐绍义去寻息荣娘,自己这才复又回到书房之中,沉声问林敏慎:“什么事这么沉不住气?”
林敏慎脸上的神已经平复了许多,只盯着阿麦说:“他起事了!”
阿麦闻言心中一凛,当下问:“什么时候?”
林敏慎答:“九月初他与长公主借秋猎之际从盛都走,十五先于云西正齐涣之名,然后以遵祖训诛昏君、为靖难为名,誓师出征,宣布靖难!”
“那云西叛军呢?”阿麦不问。
林敏慎答:“云西叛军其实早已暗中归顺,只不过配合着演场戏而已。”阿麦淡淡笑了一笑,沉片刻,说:“你去请徐先生过来。”
林敏慎应声而去,没过一会儿院中传过来一阵脚步声,片刻后,林敏慎打起帘子将徐静让了来。阿麦心中已将整件事都理了一遍,有了打算,抬头见徐静来,轻笑着说:“南边终于变天了。”
徐静一听神为之一振,小小眼睛里顿时光四溢,问:“什么时候?”阿麦答:“九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