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展昭本想把人抖下去的，胳膊发力前手一顿，又收了回来，才耍赖求他背的郝东这会儿趴在他背上呼吸均匀，已经发出轻微鼾声了。
“好像睡着了。”简钱钱个儿矮，站在后面踮脚看着周展昭的背，一束光从头顶落下，伞形落在脚旁，雪安静地在光下飞舞，郝东的睫毛长长的、绒绒的。
“他不说话的时候还真像个好小孩。”简钱钱放下脚站好，脚后跟着地的那刻，地上的雪被她踩得咯吱一响，她扒拉了下贴在刘海上的雪，看着原地不动的周展昭：“……你不想背？”
不想。周展昭抽了抽鼻子，手把郝东的两条腿抓牢再向上托：“真睡着了？”
他总是不信一个人睡觉能这么快？
“你帮我看看是不是装的？”
简钱钱凑近了又瞧了一眼，肯定的摇摇头：“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明显感到周展昭一抖。
简钱钱吐了吐舌头，收手：“放心吧，擦好了，没流到你身上。”
周展昭身体又是一松，张弛间手部线条起伏变化，简钱钱看见了，差点脱口出来句：真好看。
好看是不能说了，万一被人家说是x骚扰，身体开始发僵的简钱钱踮着脚跺了跺，转移了话题：“现在是往前还在原地等呢？”
“雪天的瘸子想走能走多远？”
即便他人没回头，简钱钱隔着雪色也想得出他说这活时脸上是怎样一副表情。
简钱钱嘟着嘴不说话。
天已经彻底黑了，风停了，雪却依旧在下，简钱钱在那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凉气从那只打了石膏的脚底往上窜。
她打了个哆嗦，想抬脚缓缓，人才一动就觉得自己动作大了，眼看着左摇右晃地要倒，面前那个人不知怎么就转身面朝向她，单手扶住她不说，更让简钱钱惊掉大牙的是，前一秒还在对她毒舌的周展昭居然把脚伸过来，垫在了她的石膏脚底下。
“别误会，我是不想车没到你的脚先冻掉。”
简钱钱看着脚下的黑色皮鞋，再抬头看着一个下巴对着自己的周展昭还有他那双伸去后头的手，突然挠挠头，说：“周展昭，你会成为一个好爸爸，好老公的。”
天很冷，心底的火却腾地燃了起来，周展昭差点没被自己的唾沫呛着，强咽了几口，这才忍住，他瞪着简钱钱：“你怎么……”
你怎么能和我说这个呢？这话题合适吗？
周展昭努力找着措辞和她说这个事的时候，原本笑嘻嘻的简钱钱忽然朝远处一指：“看，那个是不是老周？”
老周来了，一并带来的还有计程车。
钻进暖风里的那刻，简钱钱幸福的软在靠背上，半眯着眼问周红旗：“老周你怎么来了？”
“十栋告诉我你们在这，让我来接你们。他惹事了？”
坐在副驾驶上的周展昭闻声冷哼：“他跟你说的？”
老周点头：“他说他惹事了，但你俩原谅了他，还说他身体不舒服，郝东还和你们在一起，所以让我来接你们。”
周展昭呵呵了一下：“你信了？”
“不舒服是假的。”周红旗磕着膝盖点点头：“我知道。”
“那你不收拾他？”对明知有诈还欣然而来的老周，周展昭是格外想不通的，再好脾气他爸也是个警察吧，就这么让人骗？
老周没作声，而是弓着腰不知在干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也知道自己傻了？”
周展昭坐在前面看不见，和老周坐一排的简钱钱却看得清楚，老周他正用拳头使劲儿怼着右腹部呢。
“老周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疼了？”把睡熟的郝东歪去一边，简钱钱凑过来拉着周红旗的手：“周展昭，老周他脸白了。”
这个时候，不用她说，周展昭也看见了，他紧咬着牙关，手朝方向盘一点：“师父，去医院。
“爸，这次你得听我的。”
周红旗苍白着脸，点点头：“不听好像也不成了。儿砸，爸今天特高兴，因为你对郝十栋的宽容。”
“都这个时候了别说他，师父快点开，去中心医院，我现在就联系大夫。”手摸向口袋才想起来自己不能用电话，准备找简钱钱求救的工夫，老周的手突然从后头伸过来抓住了他。
周红旗：“儿砸，你听爸说，爸保证说完这几句话就安心去住院去治疗。”
望着突然转性的周红旗，周展昭将信将疑。
“你爸说话算话！”怕他不信，周红旗强调。
“嗯，你上次骗我说再干一周就去住院时也这么说的。
“行了，有话就说，不过不能多，话多费力。”
周红旗沉了沉脑壳：“我知道。儿砸，说实话，如果不是有钱钱帮你，我真不放心放下那帮人自己去住院，可现在不同了，有钱钱帮你，最重要的是你对待他们有同情心……”
“呵呵。”一想起郝十栋那招金蝉脱壳，周展昭就恨不得自己的同情心被狗吃掉。
“儿砸，别那样，爸以前没和你说过，连钱钱也不知道，这些至今留在东九里的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像李广发，你看他那么爱占小便宜，他女儿在的时候他是最大方的了。”
“女儿？他有女儿？”为什么他没见过？
“丢了。所以他俩一直没搬家有一部分原因是希望留下女儿有可能会找回来。”
没想到会有这层故事的周展昭愣住了。
车在雪夜中飞驰，起风了，大片的雪花迎面扑在玻璃窗上，很快在雨刷底下积了一层，老周的声音断断续续，有时就像念叨累了一样还要喘上一口，而周展昭和简钱钱却再没插一句话，因为他们都是头一回听说这些关于东九里小区的旧事，李广发和徐园长原本有个女儿，五岁的时候因为买冰棍孩子丢了，周楠年轻时很漂亮，但遇人不淑，接连被骗了好几次才结了婚，还有李桂花一家，儿子遇到骗子老板，工资被卷跑了不说，连买婚房的钱也被骗走了，没办法只能一大家子挤在东九里的那间小房里……
把老周安排了住院，周展昭拉着简钱钱出来帮他打电话，不过一个拿手机的工夫，简钱钱发现，周展昭人居然不见了。
她拿着手机四处找了一圈，终于在大门外的石柱后头找到了他。
那个时候的周展昭，眼睛竟然有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