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派出的九龙卫出门没多久,昭侯府的大门忽然被剧烈地敲响了。
门房立即从床上滚下来,去把小门打开。
九龙卫龚副使嘶哑急切的嗓音仿佛炸|药般炸裂,“快请林太医!凌王受伤了!”
没想到这一等等到了他照例上床休息时间,也没等到人。
重照派九龙卫出去探询消息,算算时间,宫门还没有落锁。就算落锁了,许长延凭自己的身份也可以出来,不存在在宫中留宿的情况。
门房吓了一跳,借着灯笼的光,九龙卫穿着的那身深色衣服和标志却是非常眼熟,他忙让开了身。
深冬的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门房看不清染血的衣服,只能闻到空气里那股浓烈的血腥味、深重的喘息和凌乱的脚步声。
好玉养人,送人玉器,越是与人关系越亲近的,送的玉就更好,也更能表明自己的心意。许长延的玉不是凡品,重照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搜寻来的好玉。
重照就拿在手里玩了一下午。晚间的时候有九龙卫来报,说许长延被宫里的皇帝给拖住了,晚上不能和他一起用膳了,要晚些回来。
明日重照生辰,重照也没多惊讶。他让人备着夜宵和热水。宫里头没什么吃的,许长延回来必定会觉得腹中饥饿。然后自己捧着一本游记,坐在案桌前等人回来。
重照顿时心感惋惜,忙让易宁去膳房多备些吃食招待,留允劭下来吃饭。
许长延给他送的生辰礼是一块暖玉。
允劭:“昔日静安寺前侯爷百步穿杨,解了皇上被围困的危难,可惜本王未能亲眼见到侯爷的风姿。这把弓,为了本王和大齐,也请侯爷务必收下。”
重照:“为了你?”
允劭却闲下来了,看着许长延焦头烂额,幸灾乐祸道:“当皇帝啊,真是个劳碌命。这我听说大周的那位纪正卿又来了,找凌王商量事情,我看他一上午忙不过来了。”
临近重照生辰,他给重照送了把非常漂亮的牛角弓,制作精良。重照一拿起来便觉得是个非常宝贵的东西,忙道:“殿下,这太贵重了。”
对于孩子的名字的问题,许长延表示等生下来再说。
允劭自嘲地笑了一下:“本王自幼残疾,一身报国从军的热血无处安放。比如总是侵扰大齐北境的突厥人,只能仰仗侯爷这样的人,上马征战,为大齐效力了。”
他心里还惦记着碎玉不详。再加上原先那块玉佩因为前世今生,积攒的含义太过于沉重,他想买一块更好更珍贵的让重照带着。
原先那块玉佩颜色较显青色,因为摔出了纹路,摸着不如原来细腻。而这块兔子玉,白的剔透,又做工精致细腻温润,摸起来特别舒服。
重照打开礼盒的时候有点懵。
极为名贵的和田暖玉被雕刻成兔子的模样,匍匐在地,长长的耳朵紧贴在背上,栩栩如生纯白无暇。重照拿了起来,托在手心把玩,光滑细腻,油润亮泽,手感温润,实乃玉中上品。
允劭道:“运气好得来的宝贝,你收着吧。我留着也是神兵蒙尘,白白废了一把好弓,在你手里才能发挥它最大的用处。”
他嘴角带着温和的笑,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文郡王气质平和儒雅,总让人觉得舒适,不像许长延那样带着尖锐逼人的压迫感。
里头易宁得了消息,立即飞奔出来。
龚副使却带着人一路往后院去,易宁刚想问清楚,被后头的纪正卿给一把拉住。
纪正卿简洁道:“回来的路上遭遇刺客偷袭,凌王受了重伤,已经耽搁不起了,速去请林太医!”
易宁一时露出了疑惑,凌王是谁?
下一刻他脑中轰的一声反应过来了,仿佛做梦一般他转头去敲响林飞白的屋子,顿时觉得天都塌了。
觉得天都塌了的不止他一个。
许长延原本约了纪正卿谈事,却因为皇帝找他拖了时间,两人便打算边走边说。就是从出宫到回府的半路上遇到了刺客。
许长延身边就带了一名九龙卫和龚副使,刺客却有数十人。幸亏纪正卿武功不弱,一时间还能勉强抵抗,然而还是敌不过对方人多势众。
纪正卿迅速吩咐了易宁,忙去追龚副使。他和龚副使一样,先是经历了一场凶险至极的战斗,又提气一路轻功把人带回来,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额头上都是汗。
大周第一外戚纪家看似表面分光,暗地里被大周皇室多方势力忌惮,恨不得联起手来将其除去。纪正卿从小生活在阴谋诡计中,遇到这种情况倒是冷静许多。
刺客的目标是许长延,从手法上来看,是老练的江湖死士,一旦接了任务就不顾一切完成任务的那种。纪正卿抽身去找禁军过来解围,然而最后因为龚副使被人发现弱点,许长延反倒过来救他性命,自己却被利剑刺中小腹。
纪正卿当即给他绑住止血,知道这伤等不及,但因为天黑难辨,又怕刺客潜伏,扛了人就来昭侯府求救。
回宫太远,附近药铺都已经关门,而林太医就住在昭侯府。
然而他忘了件要命的事——重照也在昭侯府。
消息有的时候传的也快,重照从主屋赶过来比林飞白还要快,谁也拦不住他的脚步。
他还没了解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却仿佛有所预感似的,脚步不停地赶过来。就好像他看到那块落在地上有了裂缝的玉佩的时候,心里仿佛咯噔一下,总觉得有什么意外来临。
重照将纪正卿推开。许长延重伤昏迷,不知是疼晕过去还是流血过多虚弱而晕,脸色苍白如纸,面上的血污而更加触目惊心,嘴唇却是不正常地发紫。重照将人揽过来,把染血的衣服撕裂。被绑紧的伤口渗出的血已经变得暗沉。
纪正卿皱眉:“剑上淬了毒?!”
宋管家让人送了热水和干净的毛巾上来,重照托着全身浴满献血的人,因为许长延背后的一道大伤口,他淡青色衣襟上也染红了。重照握着对方冰凉的手,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鼻尖,他把耳朵贴到许长延脸上,才能感受到那细不可察的呼吸。
他觉得世间都远离了,纪正卿理智的怒吼,宋管家惊慌的声音,连龚副使捂着伤口无比自责忏悔的言语,他通通都听不见了。
他的世界里只有冰冷苍白而俊美无双的脸,紧闭的凤眸,凉透的手微弱的呼吸,和满身的血。
只剩下一个彻底失去这个人的念头。
碎玉挡灾不是意外,灾难不是应在他身上,而是应在许长延身上。
子嗣凋零的诅咒不只是落在衡帝头上,而是整个魏氏皇族。
他对争储原本的信誓旦旦仿佛是个笑话,直到此刻才发现代价是他不能承受的。
但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悔恨为何不多安排些九龙卫护卫已经来不及。
直到林飞白过来,语气很凶很严厉地对他说:“小侯爷,你振作些,许大人伤势还没有严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重照仿佛在无边黑暗里看到一束光,原本空洞的眼神带了一丝神采。
他挣扎着使出最后的力气扑向林飞白,恳求他务必把人救过来。
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重伤的许长延,和救活许长延的希望。重照晕眩得几乎踉跄跌倒,被纪正卿一把抱起来强行拉到一边,“小侯爷,你冷静些,林太医会尽力救治!”
他几乎无从下手地揽着人的肩膀,小心地避开膨隆的腹部,看见重照血色尽失的脸和苍白的唇。重照从他手臂里跌下去,半跪在地上捂着肚子大口喘气,因为过于惊慌失措的大脑慢慢地恢复理智。
神思和那人的命一样在鬼门关游离了一圈,仿佛凝滞的血液再度开始循环,他又活过来了。
林飞白说:“剑伤不深,没有刺中要害,止血也很及时……”
纪正卿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他把赌注都压在了许长延身上,若是人死了,他就必输无疑。大周对纪家恨极了的王公贵族和朝臣势必猛烈反击,将纪家拉下台。
林飞白说的轻松,然而伤势只是不让人丢了性命,还是非常严重。
他却冷静到理智。
本职的冷静负责占了上风,嘴里给宋管家下达有效准确的命令,双手平稳丝毫不颤抖地清理敷药包扎,又飞快地找到解毒|药给许长延喂了下去。
许长延中途仿佛有点意识,微弱地说了句没事,就又晕过去了。
林飞白擦去额角的汗,把染血的毛巾丢到脸盆里,“剑上有毒,若能熬过醒来,就没事,若不能……”
重照脸上的血色瞬间又没了。
林飞白忙摆手:“放心,许……凌王殿下心性坚韧,醒过来的可能性很大!”
过了小半个时辰,许长延唇上的青紫色退去。林飞白松了口气,仿佛解脱般跌坐在地上,这时才体会到凶险和后怕。
还好他在太医院任职,经历过允琮心疾爆发的治疗的考验,血脉中治病救人的天性和后天培养的反应能力在这一刻完美的爆发,多年来钻研医术似乎也是值得了。
他很快又爬起来去看重照。
他怕重照因为这个情绪起伏太大,动胎气而早产。
重照坐在许长延旁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的人,沉睡着安静的侧脸。
他眼里看着的仿佛整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又更晚辽qaq不说了前十发红包
感谢投喂(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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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到初三歇了三日,而后就忙起来了。许长延自从封王后就名正言顺地监国,虽然是春节,各地方递上来的奏折也不见少。倒因为今年灾情比较严重,再加上衡帝积压的大齐内部矛盾,一点点地暴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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