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照一抬头,对上丞相的目光。
他一时有些窘迫地想移开,丞相却大大方方道:“李小公子小时候,本相也是见过的。那个时候小侯爷就和我家长延很亲近,看来是早有的姻缘。客套话老夫便不多说了,今日我让后厨备了好菜,你们留下来吃一顿吧。”
重照犹疑地看了许长延一眼,丞相道:“放心,我事先请示过林太医,小侯爷也是能吃的。”
许长延和重照行礼敬酒,丞相笑的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了一团,他道:“起来吧起来吧,小侯爷先请坐。昨日侯爷找我,可把老夫吓了一跳。现在事也成了,长延这孩子老夫也交出去了,你们和美圆满,老夫心里也甚是安慰。”
丞相嘴角带着笑容,眼神也是温柔和蔼的,让人如沐春风,简直跟朝堂上那个话不多神秘莫测的丞相大人是两个人。
丞相很是和气,就像个平常人家的老人。廊檐下放着一个老人椅,挂着学舌的鹦鹉,放着棋盘案桌,可见其平时也就下下棋逗逗鹦鹉。
只不过有三点不一样。丞相府的藏书丰富,比上官家还多,在全京城排第二,自然皇宫排第一,源于丞相这人特别喜欢收藏书籍。除此之外,丞相对茶叶非常挑剔,新鲜和口感方面要求非常严格。
……
丞相府清静,又因为没有亲眷的缘故,显得过于冷清了。
丞相独来独往,连个亲人也没有,大家只知他姓许,先帝时期破格提拔为丞相,因为才能出众眼光独到受到重用,直至今日声望不减。
汪子真弯腰道:“许大人,小侯爷,太巧了,我刚给丞相送奏折过来。”
许长延道:“送奏折过来让小太监跑个腿便好,劳烦汪大人亲自过来……宫里没什么事吧?”
许长延道:“我幼年在丞相府的时候,其实没怎么见过丞相和许鸿义亲近,两个关系远得根本不像是父子。以至于他打算扶持我上位的时候我内心是不敢相信的。因为他知道许鸿义背地里一直为魏允漳做事。”
他们二人到了书房,下人前去通报,许长延闭了嘴。
丞相府的管家出来了,劝了劝,几人也不来口舌之争,相看两厌,各自走了。
重照说:“困兽犹斗,不用在意。”
许鸿义脸色黑了下来,落在重照身上的目光也带着凶狠和怨毒。
书房门被推开,汪子真抱着一叠奏折走了出来。
汪子真忙摇头,“我就是在暖阁里代批奏折的时候有几个地方不太明白,再加上没事闲着,特意过来请教丞相大人。听闻许大人和小侯爷成亲了,汪某回去就送上贺礼,在此恭贺二位百年好合,恭贺小侯爷抱得美人归。”
重照好笑着拉了下许长延,“美人,走吧。”
“美人”脸色有点黑,冰寒似的目光仿佛利剑戳穿了面前的人。
汪子真抱紧奏折抖了一下,“时辰不早了,我还要赶回宫里去,就先告辞了。”
许长延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重照疑惑道:“许鸿义是丞相血脉至亲,他不可能看着人就这么万劫不复,他愿意助你已经是不可思议。你说,丞相打算拿许鸿义怎么办?”
其三,丞相府拥有京城最繁盛的花园,丞相本人爱种花,平日里会自己亲手浇水施肥除虫养护。
许长延带着重照转了丞相府,领着他去了小时候住的院子。
院子很久没人住,下人每隔三天过来打扫一次,屋子里没有灰尘,东西因为陈旧而显得色泽暗淡。
床铺上的没有东西,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床板架子,还有桌子椅子、烛架香炉,外头摆放着案桌书架……
房间不大,设施齐全,比在钱家的时候,小长延住在下人屋子里好多了。
重照几乎可以想象那个少年在静谧的屋子里读书习字的模样,坐姿端正,面色肃穆,神情认真。
观赏喜欢的人小时候的房间布置让人有一种探秘般的好奇的兴奋。
重照往里走了两步,被灰尘呛了几声,被许长延给拉出来了。
许长延道:“只是一个空壳子了,没什么好看的了。离开京城之前,我就把里面的东西整理出来,必要的我都带着,有些难以割舍的我就寄存,不能带的我都烧了。”
重照微愣,“烧了?”
许长延回忆了一下,“你每年上元节送我一个花儿灯,端午送我木制的龙舟,七夕送我喜鹊木鸟,中元节戴面具扮鬼吓我,中秋送的月饼食盒……都是些攒下来的,好些都坏了,占地方太多,我也没那个闲钱拿去寄存,就狠心烧了。”
重照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你原本是不是不打算回京了?”
京城于这人并无牵挂,又不敢去边疆找他。许长延曾是不想回京,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畅游山水历经人间百态,愁苦付诸一杯酒,活得潇洒肆意。
许长延摇了摇头,“就这么放手,我是不甘心的。”
许长延带着他在丞相府四处转转,用过了午膳,丞相忽然说道:“宫里送来了点奏折,我有点累,长延,你去帮我看一看。哎,重照就留下来吧。批奏折这活又累又无趣,何必让小侯爷过去受累,来陪我这个老头子说说话。”
重照有些惶恐。
不只是见了不熟悉的人的迷茫,还有种拐了对方千辛万苦拉扯大的崽子的不安。许长延是人家费尽心思辅佐上位的储君,却被他这么一搅和给嫁了人。
丞相带着他去了里屋,下人知道他不喜欢有人在身边,都退下去了。
丞相随手在香炉里撒了一把香,“李正业在家活得自在么?”
重照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家父身体健朗,在家看戏听曲,生活惬意。”
丞相笑了一下,“李大将军素来心大得很,西南王的案子出来的时候我都为你们捏了把汗,要不是长延他四处给你们兜底,皇上不会轻饶。你那哥哥做事太不稳重,心比天高贪心不足。”
丞相拨了拨炭炉,在一旁坐了下来烤手,神情自若,气势平常。
“不过老夫倒觉得挺惊奇的。我原以为长延这样的心性,不会做劳心劳力的事,既不是为了李重兴,也不会为了这件事会牵连你而去做这样的事。当然我也以为你们不会有结果,现在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重照眉头一皱,目光陡然敏锐起来,语气不善道:“丞相大人,何出此言?”
丞相笑了笑,“并无恶意,只是跟你闲叙而已。”
重照原本有些愤愤的火气顿时被他温吞的语气和柔和的表情给消除了。
他爹对这位丞相大人合不来是很有道理的。
说话太累,说不过又谈不拢,能指望坐一起好好聊两杯茶的时间?不可能的。
重照耐心道:“还请大人明言。”
丞相:“我并非倚老卖老,故作高深的话不提,以后还有很长的路,需要你们自己走。如果在这条路上,你能和长延这孩子相互扶持,我心里也会很欣慰。”
重照一头雾水:“您……”
丞相道:“我辅佐过三位主上,对我赏识赞许,实际上,忠国不忠君,一直是我自己秉持着的信念。所以现在衡帝子嗣中没有能担起治理大齐江山这个责任的,我便大胆选择了长延这个孩子。”
重照读过的圣贤书不多,忠国不忠君对他来说,是他还远远没有达到的思想高度。
怪不得汪子真与其高谈阔论一番觉得对方像圣人。
丞相:“说出来我都觉得有点惊奇,他跟小时候不太一样了。”
重照愣了愣,“长延?”
丞相道:“像换了个人似的。当年他知道身世后与我争执,随后离开京城,我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惋惜。我没有把惠帝唯一的遗腹子教导好,也没有给他一个前途无量的未来。”
重照问道:“您和惠帝当年……”
丞相幽深的眼看着他,忽然轻轻笑了下,“你心里肯定很是疑惑我和惠帝之间的关系?魏元熙是先帝极其宠爱的小儿子,我当年只是先帝手下的小人物,落魄潦倒卑贱至极,承了他的情而已。”
“他原先只是一个至善纯良的好孩子,只是自小被娇惯坏了,分不清轻重,闯下的的祸有点大。”
重照露出了一丝苦笑,矫诏篡位只是闯祸,险些搭上了大齐江山,宰相肚里能撑船不是虚的。
丞相忽然沉默了一会,慈祥的老人身上忽然出现了一抹难以忽视的、悲伤自责的气息。
纵然到了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地位,纵然名誉天下家财万贯,还是没有办法在混乱之中保住一个人的性命。
重照静静地等他缓和过来。
“除了这些之外,我选择长延这孩子,还因为他足够出色,文韬武略不说,手腕和眼界一样不差。更重要的是,他足够明理公正,还明白什么叫爱和宽宥。”
丞相和缓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重照猛然想起魏允劭跟他说的,总有人真心实意、坦坦荡荡的活着,为了某些东西能豁出去一切。
他们都在为了自己的一片赤子心而活。
……
许长延批完了奏折。
数量不多,加上他训练的熟了,速度很快。
他坐了一会儿,打算等一会儿再去见重照。
他喝了杯茶水,丞相就推门过来了。
他略微翻了翻奏折,照例检查,露出满意的神情,忽然道:“先说正事。西南王旧部、以及李重兴贪污的钱,私养的士兵和囤积的粮草,是不是在你手里?”
许长延微惊,丞相继续道:“鸿义他在查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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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长延皱着眉上前把人挡在身后,冷道:“许大人现在实物缠身忙的焦头烂额,还有心情站在丞相府门口说闲话,是嫌自己还不够自身难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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