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抽风,都打到最后了，杀不杀问她干什么？
这么严重的问题，万一选错了,后果她负担得起吗？
那肯定是不能的。
叶宁向他露出了一个郁闷且无语凝噎的表情，死不死人不关心,现在她关心的问题只有一个，道：“诅咒血痕怎么解决？”
闻月楼沉默了,在思索。
而这时令泽就一边咳一边说,道：“我有办法除去诅咒。诅咒血痕的解法并非杀我。”
闻月楼面色冷漠：“你让青渊人灭了族。”
他的声音很冷,没有一丝温度。
“灭族……”令泽笑了，抬头看向他，道：“那你要赌吗？”
尽管没有动手,但两人的对话依旧藏着锐利的锋芒,暗潮汹涌。
良久，闻月楼也笑了,慢腾腾地说道：“你这算不算是在旁敲侧击告诉本座，光杀你一个，还不够？”
令泽捂嘴咳血的动作顿住,然后他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凝固住了。
叶宁察觉到一丝异样，她感觉闻月楼这一脚踩中了死穴。
然而就在这时，闻月楼脸上那似是而非的笑容消失了,面色倏地变得冰冷。
他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声势浩大,估计是大半个九天明宫的掌门长老都出动了,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在向他们袭来。
这麻烦就很大了。
令泽自然也感受到了，他正想说话，结果下一刻就被闻月楼残暴地拽上衣领拖走了。
他看了眼叶宁，道：“走。”
叶宁微怔，然后就急忙跟着离开了。
他们出了静观潭山洞，一路往下，没多久，他们果然就对上了率人而来的吴山长老。
吴山长老此时的面色略略狼狈，似是带伤而来，表情很是难看。
迎面对上时，吴山长老怒火中烧，斥道：“尔等魔道狂徒擅闯明宫，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他暴怒失态是正常的，毕竟闻月楼这个不速之客一夜之间几乎将九天明宫的重要宫宇，乃至静闭之处都翻遍糟蹋了，万灯宫也险些被毁于一旦。
而吴山长老与之交手，身受重伤。
不仅如此，魔焰莲的净化阵毁坏，再度被分裂撕碎，此前所有的净化苦炼功归一篑，眼看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心血要付诸东流，叫他怎么能不暴跳如雷？
不说别的，就仅仅是这个原因，也要将此人就地杀死。
话音刚落，厮杀立刻开始，闻月楼一人当先，他落于宫檐之上，几乎是以一敌十。
数道剑光杀意汹涌逼来，来回交手间，只有强烈的余威猛地在空气中震荡开来。
叶宁只觉得一阵尖锐的耳鸣，震得人整个神经发麻。
闻月楼冲上去打的时候，就将下了缚身咒、浑身都是血的令泽随手交给了叶宁。
令泽低咳了声，突然开口，道：“他并无胜算。”
叶宁面色沉重，在混乱之中，也始终没松手。
她当然清楚目前这情况对他们而言，是十分不利的，在别人的地盘浪过头了，他们几乎相当于孤军奋战。
而且更重要的是，闻月楼在此之前就没半分收敛自己，他在九天明宫之内胡作非为，在万灯宫时就已经受了伤，处处劣势。
胜算已是十分渺茫。
叶宁心情变得十分焦灼。
怎么办？
令泽闭眼调息，道：“你若与他撇清干系，现在立刻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
说实话，闻月楼这么无所谓地将重要的病秧子人质交到她手上，眼下局势不妙，回头还真的是很好的选择。
然而，叶宁都跟闻月楼那戏精神经病绑死了，回得了头吗？
答案是否定的。所以面对策反诱惑，经历过风浪的叶宁很镇定，内心没有丝毫动摇。
她平板而机械地说道：“来不及。不光我不行，您也回不了。”
令泽一愣。
叶宁与闻月楼一道豁出去，她已经是义无反顾不打算留退路了。
黑夜之中，闻月楼一身血腥杀气，被近身围困之时他连杀了好几人，最后杀出了一条血路，直逼到了最高处的宫上塔之上。
他拿着的剑滴着血，大概是被逼到了不可退的那一步，血光之中若有魔气萦绕。
闻月楼情况确实不好，但别人判断他是好还是不好，根本无从考究，因为他属于那种越是身在绝境，整个人就越疯狂可怖的那一挂魔鬼。
吴山长老折损了两位掌门，几欲吐血，厉喝道：“布阵！不要留后路，杀了他。”
话落之时，已有四个方位高阶圣使已就位，仗着人多势众，要将其赶尽杀绝。
叶宁看得是心惊胆战，在那一刻她几乎以为他这样乱来，要跟所有人同归于尽了。
她的声音被冷风吹得带了一丝轻颤，“闻月楼……”
闻月楼杀红了眼，眸子染了一抹暴戾的猩红之色，他看了她一眼，“怕吗？”
叶宁自然是怕的，光看他这癫狂失控的样子就怕。
她不用说话，闻月楼就已经什么都看出来了。
他内心深处的杀戮心被激起之时，脑子里只剩下不顾一切大开杀戒这个念头了。
但不知道为何，他看到把怕死两个字写在脸上叶宁的这一刻，他失控狂暴的杀意就歇了一半下来。
他现在不是从前那个无所谓是人间还是地狱的一个人，他身边还有个很娇气还很怕死的同伙。
她跟他是一条船上的人。
真是……麻烦。
闻月楼扯出了一抹笑，粗暴地抹去脸上斑驳的血迹，他将叶宁推到身后，将缚着鲜血白绫的令泽拽了出来。
诡异的是，藏在黑夜之中的令泽始终默不作声，他配合得出乎意料。
闻月楼对着吴山长老等人，笑得十分狠毒狂妄，道：“你们主子出关不利，不慎落在我手上。赶尽杀绝不难，但只能鱼死网破了。”
吴山长老等人皆是一震。
这不能怪他们没有注意到这个。
令泽闭关不出，此刻他是一身血伤，周身的气息被闻月楼用了魔气刻意封住，俨然是一被困住的阶下囚。
再加上本人又没有什么挣扎反动的意思，他藏在黑夜之中，简直毫无存在感。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所有人始料未及。
“好像是择无仙尊。”底下有人急道：“长老！怎么办？”
吴山长老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面部肌肉抽搐得很厉害，表情甚至变得有些狰狞扭曲。
魔焰莲的净化已失败，各峰要地也逐一被攻破，门内大乱。
重伤的明宫之主被挟持，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身为神宫之首若连自救之力都没有，反而成为掣肘的威胁，那一切便……毫无意义。
倒不如趁此机会，一举覆灭了所有。
吴山长老咬牙，怒道：“不要信他！此人必是假人傀儡，不要停下来！布阵杀了他！”
叶宁万万没有想到，这吴山长老竟是老眼昏花，毫不犹豫抛弃队友，直接猎杀人质和敌人。
这，这都是些什么人？
闻月楼身上杀意未退，这时他就笑得更诡异，刻薄道：“这就是被供奉了千年的神宫。养出来一个个道貌岸然、狼心狗肺的东西。”
令泽沉默不言，他眼睛上的白绫已经在滴血了，气氛很凝重，透出一丝丝压抑的气息。
片刻后，他低低地叹气，只道：“你若无法突围，今夜就死在这里了。”
令泽并没有被激怒。
他意思很明白，废话再多也没用了，面临无差别攻击，大家都要死。
杀阵在空中布好，一道道强大的威压凌厉无比，如有裂天雷霆劈下，将他们所有人困住了，退无可退。
闻月楼眼神一狠。
危险逼近，他就陷入了暴君模式，身上的魔气瞬间暴涨汹涌，掌心化出一团遁光，对准阵盘的中心位置，狠狠打了过去。
他这一掌就震裂了杀阵的一道口子，守在那个位置的圣使只剩下一团血雾，瞬间毙命。
这、这是何方妖孽？竟如此恐怖如此厉害。
周围的人傻眼了，面露怯色。
眼看艰难成型的阵盘要崩溃，吴山长老面色一狠，他反应很快，亲自上阵，立刻顶替了这个那人位置。
闻月楼嘴角溢出了一抹血丝，冷笑一声，道：“真是个恶心又难缠的老东西。”
吴山长老掌权多年，绝不会放过任何对他有威胁的危险存在，手下不留情，是要赶尽杀绝。
闻月楼自然不可能在原地挨打，他化出的漆黑的魔气与鬼火交融，与青光雷霆交战，前赴后继的修士被乱入漩涡，血流成河，一时间，夜空宛如恐怖炼狱。
即便如此，双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突然，有一弟子突然踉跄禀报，惊声道：“不好了！长老大事不好了！守万灯宫的刘掌门暴毙，魔焰莲不见所踪！”
吴山长老面色大变，瞠目欲裂，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惊道：“你说什么？”
那位弟子又战战兢兢地复述了一遍。
九天明宫的主要火力对准闻月楼到处破坏生事的不速之客，没想到，这种时候居然后院起火。
令泽身上已经是血淋淋的了，摇头道：“急功近利，漏洞百出。”
他这明明是怒其不争的温和语气，叶宁却莫名感觉到了他有种冷静得过分的漠然。
传言如不可信，那择无仙尊跟九天明宫或许……并非是命运共存亡的一体？
叶宁心里刚冒出这个想法，没有再细想，接着狂风大作，杀阵破裂瓦解。
“不好！”吴山长老察觉到异样，喝道：“不要松懈！别放他们离开！”
但为时已晚。
闻月楼在他们分心分神的时候，就找准了机一击突袭，只见他用魔气化出了一式魔云鹰，二话不说，立刻带他们撤退离开。
叶宁和令泽都有些惊诧。
叶宁惊讶的是闻月楼重伤，刚刚还在节节败退，居然下一秒就突围了。
令泽就不同了，他惊讶的是，闻月楼这魔头杀红眼都已经开杀屠戮了，居然会选择撤退。
这不是他这魔头杀人不眨眼的暴戾作风。
有什么地方好像变了。
令泽觉得很奇怪。
当然，闻月楼扭曲凶残的本性还是没变的。
他撤退之前，放鬼火烧了九天明宫最高的宫上塔，拖住吴山长老等人的脚步。
宫上塔位于九天明宫的最高处，亦是中心位置，它一烧起来，火势便会迅速连绵到各处，放任不管，后果就是烧得连渣都不剩。
这就很致命了。
九天明宫的人硬生生被拖住了脚步，根本无暇追上来。
叶宁看烈火无情地焚烧着精美绝伦的宫宇，后脖似有一股撕裂般的灼热滚烫，心绪不宁，让她久久不能平静。
看到此情此景，她脑子浮现的居然是在镜冥幻宫看到的画面。
画面有些似曾相识，青渊人灭族被业火焚烧，惨烈又悲壮。
闻月楼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笑着道：“这样热闹前所未有，奉为神宫烧起来，比凡人的烟火好看多了，你觉得呢？”
夜空中火光冲天，烈焰鬼火跟好看沾不上边，只是看上去十分妖异，不祥。
叶宁看着他沾满了血的侧脸，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道：“这是为了给青渊人报仇吗？”
令泽在克制地低咳止血，这时也顿住了动作。
闻月楼垂眼看她，静默半晌，他低低地笑了。
“他们算什么东西。”他不屑地嗤了声，伸出手指，抿去了她沾在下巴那抹别人的血，轻笑着说：“我是为了你啊姐姐。”
叶宁愣住。
而这时令泽很不合时宜地咳血。
闻月楼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令泽从容地抹了一口血，淡然道：“抱歉。不必在意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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