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我有意见。”那胖子突然开口，“我们进来的时候，都是从助手开始做起，凭什么他一进来就直接算是漫画师了？这不公平！”
“他画画的时间可不比你短，没什么不公平的。”丁社长微笑说。
“不行，我就是不服气。”
“你不服气那就和他比比呗。”端着泡面的男子兴致勃勃地说。
“那我不是欺负他嘛，不如让小宋和他比？他虽然做了两个月助手了，但是不算欺负新人嘛。”胖子朝着一个年轻的青年说。
“别，就你们两个。”丁社长看上去随和，但是说话倒是很果断也很有分量，也不容胖子再反对下去，而是望了一眼菲姐，“文菲，你应该有几张稿子的群众人物还没画吧？”
原来菲姐的名字叫文菲，她抬起头来，点点头说：“嗯，昨天没来得及，本来想先把今天的份画完再画的。”
“好，那就让许俊和严楚两个人照着你的那些画，画几张，由你来判断，谁画的好。”
“哦，那好吧，我帮你们看看。”文菲微微颔首，低头去找自己的画稿。
丁社长微笑地看着我和叫许俊的胖子，说：“今天你们两个的工作就是帮文菲画稿子，谁赢了，我就给他的午餐多补贴一人份，不是什么重奖，但是……”
“一人份，这还不是重奖？！”许胖子顿时来了劲，目光之中充满了杀气，死死地盯着我，似乎已经把我当做他明天的午餐，要狠狠地消灭一样。
我有些犹豫地低声对丁社长说：“这样好吗？毕竟我才刚刚进来。”
“没关系，你只管上吧，用实力说话，在任何时代都不会错的。”丁社长淡淡地说。
“那好吧。”我只得答应他，其实想想也对，要是不让大家看一下我的能力，是无法得到他们的认同的。
“好了，你们两个每人十张，根据我的要求去画，虽然这只是助手做的事，但是每个人都是这么来的，不是吗？”看起来文菲对于我不做助手直接跳级的事情也有些看法，或者说是我太多心了。
“好嘞，小子，让你看看当年做了半年助手，画了半年群众人物的我的实力！”许胖子骄傲地哼了一声说。
我点点头，笑着说：“加油加油。”
我坐在了梦寐以求的工作台前，是不是我也不需要举着手，永远在画板画架上，直到晚上我的手几乎抬不起来。
“开始吧。”文菲将要求和注意点分别告诉了我们，然后说，“本来我的这些画都是自己一笔一笔亲手画的，很少会找别人，所以你们都要用全身心的力量，珍惜我的作品，也尊重你们自己的画笔。”
“放心啦菲姐，你的画我还敢怠慢？”许胖子无所谓地说。
“那还不赶紧动手？你看人家已经画起来了。”文菲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漂亮的眼眸中露出一丝无奈。
“我靠，这么卑鄙，不过没事儿，我让让你。”许胖子不以为然地拿起自己的画笔，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你们也别看了，都去工作吧，我可是一直在等着你们的新脚本。”丁社长吩咐说。
大家也就此散去，回到各自的工作台前，而我，沉默地进行着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工作，过去的那些年里，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做着这样的事情，就好像我的手在跟着笔走，而不是笔被我的手在控制，一切都是那么轻车熟路，一切都是那么地一气呵成，就像是吃饭拿筷子，喝汤拿勺子一样，如同本能。
我茫然地看着手里完成的画稿，我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周围是一片寂静无声，只有笔尖划过白纸的时候，那种让人心情平静的声响，就好像回到了那年初夏，在教室里，阳光虚弥的时候。
我侧过头，看到许胖子还在一脸认真地画着手里的稿子，虽然他一上来就给我难堪，但是我却恨他不起来，会认真面对每一幅画的人，都应该成为我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我想着是不是可以再等一会儿，如果太快，反而给人不信任的感觉，我看着自己略显粗糙的手背，因为天气冰冷干燥，所以看上去很难看，如果她在我身边的话，肯定会从包里拿出护手霜给我吧？
我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再去想这种事情也没什么意思，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想要回头也不可能了。
“喂，你怎么不画画呀？”怯生生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我转过头去，是那个之前始终不开口，只想着看戏的女孩。
我看了一眼周围，然后低声对她说：“我画完了。”
“你画完了？！”谁知道刚才还声音低如蚊的她一声尖叫，把画室里其他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来。
我看着周围人诧异的目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而那和我比赛的许胖子则开口说：“你画那么快，你难道不知道这是菲姐即将出版的漫画的稿子吗？你不知道认真对待吗？”
“呃，我对任何的画都会认真对待的。”我回答说。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胡乱画一通就算是认真了？”许胖子冷笑说。
“还是我来看看吧。”文菲放下了手里的笔，走到我身边，拿起桌上的稿子，一张一张地翻阅着。
“菲姐你可别太生气了，对这张狂的小子不值得。”许胖子劝说。
文菲点点头，把稿子收起来，然后走到许胖子面前，微笑说：“许俊，把我的稿子还我吧。”
“啊？”
“你画了三张吗？剩下的还是我自己来吧。”文菲如是说。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文菲，胡天翔更是困惑地问：“菲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文菲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镜下面的美眸居然颇有意味，说：“是严楚赢了，他不只在速度上完胜许俊，就连质量都无可挑剔，基本和我要的感觉一样。”
“什么？！”许俊不可思议地把我画的那些抢过去，然后一张一张地看着，一张胖脸此刻应该算是煞如白纸了。
“别看了，越看越伤自尊。”文菲微笑着看着我说，“看来你是个高人。”
我摇摇头说：“不是高人，是我这几年一直在画这个，所以习惯了。”
“你画了几年？一直是漫画助手吗？”文菲略显诧异地问。
“算是吧。”
“好，真是个高手，我许俊算是服了。”许胖子无奈地摇摇头，把画还给文菲，看着我，“我承认你了，不过有一点，就算你再厉害，也是不被允许的。”
我茫然地看着许胖子问：“是什么？”
许胖子深吸一口气说：“新人……是不准追菲姐的！”
我扑哧笑了起来，然后摆手说：“放心放心，我不会追你们的女神的，你们安心好了。”
“那就好，欢迎加入南墨！”胡天翔拍拍我的肩膀说。
“欢迎，我叫钱浩铎，叫我小钱就可以了。”泡面男自我介绍说。
“我叫傅正，大家都叫我一声正哥。”那成熟男子如是说。
“拉倒吧，还正哥，不要脸。”那位一惊一乍的姑娘没好气地白了傅正一眼，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叫林惠雨，你是严楚对不对，我觉得你好帅……”
“你才拉倒吧，每一个人进来都觉得帅。”傅正翻着白眼说。
“什么？每个人？为什么我没有？！胖子呢？难道他也被说帅了？”胡天翔激动地说。
“胖子进来的时候没这么胖，现在，呵呵。”小钱嘲笑说，他这个名字有点奇葩，钱浩铎钱好多，他爸妈一定是个财迷。
“天呐……难道这里我最丑吗？林惠雨，你这个女人太过分了！”胡天翔愤怒地叫唤起来。
“我只知道分辨丑与美，过分是什么，我不知道。”林惠雨哼了一声说。
“好了你们别闹了，一会儿社长出来看你们怎么办？”文菲急忙阻止两个人的吵架，但是很快就被七嘴八舌淹没了，她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不好意思，他们就是这样，一吵起来就没完没了，你以后要习惯哦。”
“嗯。”我点点头，有这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感觉和以前一个人独自在家的时候，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
“这里就是那屋子了，你进去看看吧。”一脸不耐烦地房东指了指出租屋，对我说。
我推门而进，刚刚走进去，我就像是回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地方一样，没有任何装修或者油漆的水泥墙，带着裂缝的天花板，这样的地方原来还真的挺多。
“你要是要租，随时都可以搬进去，床铺什么的，我那边倒是有旧的，你要不要？”房东问。
“要要，谢谢房东。”我笑着感激说。
“那你先交了押金，另外你有稳定工作吧？别到时候交不上房租。”房东问。
“嗯，我是画画的，我可以按时交上的。”我肯定地说。
“画画？画画也算是工作吗？”房东诧异地看着我，“算了，无所谓，给钱就行。”
“这些是押金，房东先收好。”我把钱交给房东。
“好，本来不会这么便宜，这快春节了，外地来的都回家过年去了，就租给你了，不过你不回家吗？”房东一边数着钱，验着真伪，一边说。
“是呀，我在这里有事，来不及回家了。”我尴尬地笑了笑，回答说。
“好了，你跟我来搬床还有桌子凳子吧。”房东点点头，他是典型的本地人，说话尖酸但是却很善良。
我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今后的住处，又回到了原点，这次或许不一样了，我将从头开始，只需要纯粹地去画画，为了自己的梦想。
……
今年的春节下了很大很大的一场雪，在南方比较少见的大雪，可能很多提前回家的外地打工者已经安然到家，而那些来不及回去的，只能望着拥挤的火车站和积满厚雪的铁轨，望而兴叹了。
“瑶瑶，有没有想叔叔我呀。”我伸手把路瑶抱在怀里，而她的妈妈则是微笑地看着我们两个。
“叔叔，什么时候再帮我画画呀。”路瑶已经和我很熟络，抱着我的脖子，发出她甜美稚嫩的声音。
“行，过了春节就给你画，另外还要教你画，等你学会了，给自己的妈妈画哦。”我揉揉她的小脸颊。
“我就不懂了，她和我一起的时候，就没那么开心。”她的妈妈无奈地说。
“艾姐是吃醋了吗？”我笑了起来，把路瑶的脸对着她妈妈，“看你妈妈吃我的醋了，你是不是应该去和妈妈好好呀？”
路瑶自然是扑进了艾姐的怀里，艾姐，也就是路太太，她的原名孙艾，年龄和路编辑差不多，反正比我大，叫她一声姐算是尊称。
“这丫头也不像个安静的女孩，不知道像谁。”艾姐无奈地说。
“当然是像自己爸妈啦，和艾姐一样漂亮，和路编辑一样聪明。”我笑着说。
“算了，等长大了早点把她嫁出去我也省心了。”艾姐如是说。
“那还早着呢。”我耸耸肩说。
“今天过节，你不回家，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艾姐问。
“哦，不了，我已经和朋友说好了，他那家伙一个人太寂寞了，每次春节心情都不好，只能我去陪他。”我抱歉地说。
“那好吧，我先走了，不然她爷爷奶奶该等急了。”艾姐笑着说，“快和叔叔说再见。”
“叔叔再见。”路瑶向我摇摇手。
“瑶瑶再见。”我看着她们母女两个人慢慢走进白茫大地的人群中，然后自己回头。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我接起来说：“喂？”
“还喂个屁呀，赶紧过来，就等你了，你这兔崽子永远都是迟到的那一个。”齐书棋叫唤说。
“什么叫就等我了，总共就三个人好不好？再说，不就是在你那里嘛，你当然不可能迟到！”我不满地说。
“那就赶紧呀，等你过来，天都黑了，天气预报说，等下还要下雪，不知道大雪天交通堵塞吗？”齐书棋喋喋不休地说。
“放心，我长跑每天都没落下，我跑过来就好了，一点点路，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小意思。”我笑着说。
“反正你快点就行了。”齐书棋不耐烦地挂掉了电话，“不行，那个东西我才不要吃……”
听着电话里的声音，我笑着摇摇头，拉好拉链，整理好围巾，认定了方向开始小跑步前进。
……
“来来来，尝尝杜欣的手艺，那是一绝啊，比起李枫楠那家伙，好上不知多少倍了。”齐书棋招呼我，自己却不停地夹着碗里的菜。
“你这马屁拍得倒是无话可说了。”我拆穿他说。
“你别客气，只管吃好了。”杜欣在家里就已经卸下了厚厚的浓妆，我见过她这个样子，虽然缺少了妖艳和魅惑感，但是她这些年的改变，仍然让她成为了一名美丽的女人。
“谢谢杜老师了，没有你的话，我估计我和这二货又要泡面过年了。”我笑着说。
“是三碗泡面好不好，还有李枫楠呢，那家伙倒是一点都无所谓，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完全见不到他人呢。”齐书棋叹了口气说。
“大过年的说什么话呢？闭上你的嘴。”杜欣瞪了他一眼，他便立马闭嘴。
“杜老师你在这里，难道不回家去过年吗？你爸妈怎么办？”我立刻想到了她的爸妈，虽然他们对我并不友善，但是杜欣如果不回去，他们应该会非常伤心吧。
“你放心，我就是在这里给你们准备饭菜的，等一下我就回去了。”杜欣微微一笑说。
“我去盛饭，年夜饭不能不吃。”我拿起碗，往厨房间里走。
我走到厨房的窗户前，俯视着外头黑暗的夜晚，风可能不大，但是雪却下得很密，我看到楼下，小区里的路灯，那扇形的光束中，寂寥地瞟着雪花，而我的脑海里，却出现了一个站在雪中，围着围巾的女孩，用她绝美如同温柔湖泊般的目光，孤寂地望着我。
齐书棋从后面走进来，我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去盛饭，齐书棋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想她了？”
“想又怎么样，没什么意义了。”我自嘲地说。
“你说都两个多月了，她都没出现过，是不是真的回上海去了？”齐书棋问。
“嗯，应该是回去了，回去了好，这样，我也不用看到她的时候显得尴尬。”我摇摇头说。
“你说谎，你明明还想看到她的。”齐书棋冷笑说。
“好了，事情都到了这一地步了，这些话就不要说了。”我打断他说。
“你这人呐，就是这点不好，什么心事都闷在心里，你不说的话，怎么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对不对？”齐书棋摇摇头说，“说真的，你这次的选择，我一点都不同意。”
“你得了吧，我的选择你哪次同意过？”我笑着说。
“和你说认真的呢，那笔钱，你全给她们了？”齐书棋问。
“嗯。”我点点头，手里的饭勺翻着电饭煲里的白饭。
“一分都没有留吗？”齐书棋诧异地问。
“留着干嘛，又不能怀孕。”我反问说。
“所以我才说你就是个无比轴男，世上估计只有你会做出这种神经病的事情来，这回是赔了夫人又没钱啊，换做我好歹留一点。”齐书棋惋惜地说。
“这是我欠的债，不能不还。”
“可你早就仁至义尽了，干嘛还要多此一举呢？就算她有孩子和两边父母要赡养，但她说不定以后还会改嫁，用不着你担心的。”齐书棋说。
“那就是她的事情了，我只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情。”我回答说。
“所以你就把自己的幸福丢掉，换来你认为应该做，对于很多人而言却非常二的事情。”齐书棋撅着嘴摇摇头说。
“夏莉的事情其实关系不大，她跟着我却是没什么意思，算了这都已经过去了，除夕了，明年一定会有新的希望的。”我如是说。
“是啊，你这个大梦想家，大空想家，好好寻找你的希望吧，而我呢，继续受我杜女王摧残啊。”齐书棋无奈地说，“喂，你都快把饭弄成饭团了，你有病吧？掏什么掏？”
“我在找黄豆……”
“我靠，你妹的本来就不多，全进你碗里了，快让它们到我的碗里来！”
“去死！你才到碗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