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秀美白皙,骨骼纤细的手从马车内部伸了出来,温柔地拂过鸟儿的身体,像是抚摸明玉般轻柔,然后从鸟爪上取下了一封密件。
这个时候,白衣少年嘴角牵起一抹轻浅的弧度,微微笑了笑,还是闭着眼睛,问道:“如何?”少年的声音如叮咚流水,不疾不徐的缓缓划过静谧夜晚,是那么的从容淡然。
“呵呵呵...”马车内部传来一声娇嗔化骨,直让人浑身都感觉要酥软的柔媚女子笑声,她一说话,就好像真人活生生在眼前般,都能瞧见她掩起红唇而笑,眼眸闪着勾人摄魄的华彩,“真是好计策啊,没想到何老爷一介商人,却是这么一副利器,为你所用,被你唆使着去挑拨离间,只怕镇国公这个老头子不死也要死了,到时候卫家四分五裂,就是你这个堂堂内阁首辅出马的时候了,只不知那位状元郎会做何感想。”
白衣少年笑笑没接话,看着好似只是随意问出的一句话而已。
过了好一阵子,他微动了动身子,睁开了眼眸,漆黑瞳孔却是墨沉无波,就像深渊里最不可琢磨的细碎流光,深邃无边。雪白衣衫流动如水般在黑夜中流泻开来,慢悠悠地走到马车跟前,轻说道:“回去吧,明日月圆,合欢咒不会等你,还是早作准备为好。”
黑夜沉沉,墨染无边......
初升的朝阳照耀在田埂间,一片片金黄色的麦秆随风轻摆,微风拂过,一片好听的沙沙声响随即传来。绿草幽幽,早晨的空气清新扑鼻,小河村沐浴在一片晨光当中,倒显得有些诗情画意了。
方梅胳膊上挎着一个小篮子,上面盖着一块粗麻巾,步履加快,身披朝阳,朝着自家的田埂走去。
还没走到近处,她便远远看到相公挥舞着镰刀,在田地里不停地割着麦子,他脖子上还挂着汗巾,麦秆子被他割下一捆便整齐放到一边,而汗巾尾部就随着他身体的弯腰直起随之起伏。
方梅看着,脸上浮起笑容,脚下不停,远远地就先开口喊道:“孩子他爹,快歇歇吧,别割了,过来喝碗水。”
在田里的汉子听到自家娘子的声音,抬起头来便朝她露出憨实的笑容,放下手里的镰刀,擦了把汗走了过去,坐在了田埂边上。
走到跟前,方梅见他一脸的汗,便拿出方巾替他擦拭着,嘴里嗔道:“瞧你,干活也不要这么卖力啊,不是还有我那么,等你歇够了我们一起割。”
“哪能让你做活呢。”方梅的相公听了憨厚地笑笑,却是伸手拿下她的手握在手里,说道:“你的好友董如不也是嫁了人便没做过活么,我虽然比不得她的相公那样能干,让你过上好日子,但是这田里的活我却也是不愿让你做的,我一个人就够了。”
方梅听着脸蛋粉红,心里涌上甜蜜,但她不像董如那样娇羞低头,虽然感到羞報,但却很是大胆,直直地看着他,笑道:“阿如的相公我不稀罕,我就稀罕你。”
说罢,两个人互望,却俱是欢笑开来,方梅睨了一眼他,便转过头去将带来的篮子打开,从里面端出还在冒着热气的热茶,递给他喝了,然后又拿出几个馒头,一碟小咸菜,两个人就当是早饭一起吃着。
快吃完的时候,方梅忽然说道:“你说,我是不是要去一趟江林镇,跟阿如提个醒儿?”
却是方梅从那次集市上见到卫七郎开始,便觉得此人面熟,她去过好多大地方务过工,自然见识过很多大人物,当即就觉得卫七郎很是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再加上和董如刚见面两个姐妹要聊天,便将这事给暂时忘了。
可回到小河村,她听到的全是些关于卫七郎他们夫妇的谈论,她心里不禁又疑惑起来,用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回想起来,原来此人正是掌管天下七省的中书令大人,勇夺三科之冠的状元郎,卫梓明。
当即她心里就感到震惊无比,只觉得董如这只小麻雀嫁给了一个,在他们看来简直就不能高攀的一只金凤凰。她不觉得这是平头老百姓感恩戴德的恩惠,反而担忧她跟着那位大人会出事,所以就总是心里惦记着要跟董如将这事说清楚,不能让她再蒙在鼓里了。
方梅相公听着,拿着馒头的手却是一顿,将嘴里的咸菜咽下去才说道:“还是算了吧,毕竟那是他们家的事。再说了,你那好友董如如今已经嫁给他了,你此时告诉她,已是为时已晚,不但帮助不了她,还会影响他们夫妻间的感情。”
“可是,我就这一个关系好的妹子,又是一起长大的,如今她嫁的相公身份不一般,我看着她那性子根本就是被她相公蒙在鼓里,还不知道呢。”方梅却是不赞同自家相公说的,反而一脸担忧,“我就是不喜欢有人瞒着我这妹子,而且还是终身大事,我这妹子单纯,没去过大地方,见识浅薄,我总是担心她会被骗了。”
她越说越感觉这事情已到了严重不可不说的地步,一下子站起身来,跟相公说道:“不行,这两天晚上我睡不着觉,老是心里惦记着,我今日一定要进城跟阿如将她相公的身份说明白不可。”
方梅相公见她说风就是雨,却是无奈,但也只得跟着起身拉住她,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想啊,离你们分开的时日,算算时间如今她也快生产了,你这个时候插这么一嘴,万一她在受个刺激出了事,那你可就是造孽了。”
听他这么一说,方梅显然一愣,却是跟着点头,暗叹自己没想周全,一心惦念着要替董如出头,到是将她快要生产这事给忘了。
又听他说道:“我到是觉得这样挺好的,那位大人出于什么目的要隐姓埋名,我们无从知晓,也没有那个本事,但他只要对董如好,不欺负她不就行了,身份什么的,我想他们都一起过日子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就算董如最后知晓,念在一夜夫妻百日恩的情分上,她即便心里难受,也是不会和他分开的。你就放心吧,不要担心她了。”
方梅相公有条不絮地说着,说完却又是若无其事般坐到地头上,拿起先前吃了一半的馒头重新吃起来。而方梅却是惊奇地看着他,半晌,也是随着他坐下来,看样子已是被他说动,不在叫唤着去江林镇替董如出头了。
而是一副即惊且奇的表情,就好像第一次认识般看着他,说道:“没想到你人看着憨厚老实,其貌不扬,说话做事却是有条不絮,还真是不可露相啊。”
而她相公却又是憨厚而笑,不在说话了,只大口吃起了馒头。方梅看着,也是甜蜜一笑,将篮子里的馒头和咸菜全部取出来,都递给他,满眼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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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这样就可以了,谢谢您。”吴娘子肩上背着个小包袱,学堂门外停留着一辆牛车,是她雇来的一个农家车夫,替她载着一车的行礼,她自己则是盈盈站在镇子里唯一的学堂里头,跟学堂的教书先生轻声说道。
先生听她说着,便是将手里的毛笔搁在了笔架上面,站起身拿起桌上刚刚写好的信件,放在唇边吹干了,然后递给她,说道:“你这便是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吴娘子脸上还带着前些日子被丘老二毒打的伤痕,听着只是淡淡点头,眼中却没有任何神色,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对着生活已经失望了般,竟无一丝一毫的生气。
接过信件将它们叠好放在怀中,平静说道:“是的,我命不好,相公也是那个样子,总不能他再找上门来我还要被他欺辱,还不如远走他乡,离他远远的,倒也省了麻烦。”
先生听着却是感慨颇多,心里其实是心疼吴娘子命苦的,但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是沉重地感叹了句:“走了也好,走了也好啊。”
吴娘子却是不再说什么了,只是看着先生对她是真心好的,那脸上终是浮现了些浅显笑容。告别了先生,她便径自一个人领着车夫来到了董家。
此时董家只有董云在家中,董家二老却是回了乡下小河村的老房子里,吴娘子便将怀中的信件拿出,递给了董云,交代他要好生交给董如,说罢,便是转身背着包袱走出了门。
一路上,吴娘子的身影走到哪里,都有人驻足围观,评头论足,她也是不在乎这些个了,只是独自一人迈着细碎的步履走向了镇口。
待走到镇口将要出去的时候,她忽然停下了步履,却是轻轻转过身来,抬头望了一眼那镌刻着‘江林镇’三个大字的高大牌坊。寂静良久,她却还是抬头望着,直到后面的那个农夫低声催促,她才回过神来,终是不再看,毅然转身走了开去。
直到走得远了,空气中才轻柔传来一句:我即将远去,那人的身影却是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