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皇后点点头,“大伙儿一路上也都辛苦了,这儿离南都已经不远,距年末还有些日子,就在扬州停靠一下也不多。”
“皇后娘娘圣明!”蒋麟喜道。扬州府是大明朝数一数二的烟花之地,扬州瘦马更是驰名天下。他是个花花公子,最喜寻花问柳,靠祖荫袭了府军前卫指挥使一职,如今途径此地,怎好错过?
如今府军前卫已不比朱祁镇在位时期,天子幼军的风光早已不再,否则也不可能让蒋麟这个花花公子领衔。
自汪皇后舱内退出来后,蒋麟拍拍朱骥的肩膀说道:“朱兄,到了扬州咱俩可得好好喝一杯,找几个娘们儿乐一乐,这样才不虚此行啊!哈哈......”一边说一边淫笑起来。
朱骥肩膀一缩,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蒋大人,我们的使命是保护皇后与太子,至于别的,还是放一放吧!”
“朱兄也太小心了,”蒋麟满不在乎的说道:“这一路上风平浪静的,能有什么事发生?”
“蒋大人不可大意,”朱骥说道:“现在一些地方的乱党还未平息,时刻准备兴风作浪,要是万一皇后与太子出了什么事端,你我都是要掉脑袋的。”
蒋麟怔了怔,随即笑道:“朱兄太过危言耸听了吧?我麾下一千府军前卫的精锐,再加上你率领的五百锦衣卫,什么乱党见了都得望风而逃。更别说敢来图谋不轨了。”
“不可大意啊,蒋大人,”朱骥道:“若是在平常,我定当奉陪。可是现在,不能有丝毫懈怠。”
“也罢,”蒋麟叹道:“看来朱兄是无福消受这扬州城的繁华了,等到了南都,咱们再行聚过。”
说着转过身,冲着手下的一个千户喊道:“传令下去,让弟兄们穿戴整齐,都精神着点儿,待会儿船在扬州靠岸。”
“是。”那千户听了一喜,乐颠颠的跑去传令了。
扬州,古称广陵、江都。唐宋时曾是东南第一大城,虽经元末战乱,但很快恢复,繁华更胜往昔。如今也是与苏杭并称的繁华商埠,由于紧挨着大运河,漕运业发达,南来北往的客商均经停此处,更加促进了扬州城百业的兴盛。而使扬州富甲天下的,是盐场,扬州的盐场规模比之淮安更大,盐商也更多。繁盛的商贸也催生了娼妓业的兴盛,扬州瘦马闻名整个大明朝。
扬州瘦马,并不真指的是马,而是指被买卖的女子。由于被买卖的多是贫家女子,身形纤瘦,所以被称之为瘦马。经过青楼妓馆一段时间的培养,就变得珠圆玉润起来。如果姿色上乘、善琴棋书画、能歌善舞,则很容易打出名气,再争相追捧的话,那便会成为整个扬州城数一数二的红妓。普通人根本没有机会与之谋面,甚至很多大商人花费千金也只能够与其见上一面,要是能陪着下盘棋,甚或听个曲,花费就更多了,那真个是:“倩人传语更商量,只得千金一笑也甘当。”
船队在扬州府靠岸后,两淮都转运使、漕运都御史、扬州知府、同知、通判、江都知县等大小官员纷至码头迎接。
当日汪皇后与太子朱见深就被安排在扬州第一盐商陶万筠的筠园里。扬州城的盐商都修建有一座园子,尤以那筠园最出名,里面房屋栋宇连云,泉石幽曲,亭舍雅致,建构精美,一看便知每一尺土地上都花了不少黄金白银。
每一个进到园子里的人见了都大为赞叹。
迎得皇后与太子入住,陶盐商加倍用心,从茶水点心再到菜品,无不优中选精,生怕皇后与太子不满意。
朱骥将手下的锦衣卫安插在筠园内外,警惕的注视着进出筠园的人。而蒋麟的府军前卫所有人的心都散了,全都想着如何去扬州城的花花世界里好好玩耍一番,哪里还有保护皇后与太子的心思?只象征性的在园外布置几个岗哨,其余大部分人早迫不及待的出去溜风了。
朱见深在园子里这儿跑跑,那儿看看,一脸的兴奋。这是他第一次出宫,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只觉得这个园子比起皇宫来要雅致得多。
“太子殿下,你不要到处乱跑,”万贞儿拉住他道:“还是跟我回屋里去吧!”
朱见深摇摇头,“不嘛,还是外面好玩,万姑姑,你就让我再待一会儿。”
“皇后娘娘要是知道了,会不高兴的,”万贞儿软语劝道:“太子殿下听话,待会儿咱们陪皇后娘娘用完膳,我再陪你出来玩,好不好?”
朱见深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我想玩捉迷藏,你捉到了我就跟你回去。”
万贞儿的目光在园子里逡巡了一圈,“这园子那么大,你藏起来我怎么找嘛?太子殿下就不要难为我了。”
“就一回,”朱见深哀求道:“就藏一回,求求你了。”
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万贞儿心中一软,“那好吧,太子殿下你赶快藏,我们不能再耽搁了。”
“嗯。”朱见深使劲点了点下巴,“万姑姑你闭上眼睛,千万不要偷看。”说着就跑开了。
“太子殿下,我要闭多久啊?”
“我说好了你就睁开。”朱见深远远的说道。
朱见深跑到一棵大树后,想想不妥当。又躲至假山下,想想离万贞儿太近了,她很快就能找到自己,便又瞄向远处。
就在他东看看,西瞅瞅的时候,忽然见到花丛中跑出一只毛绒绒的小东西,瞪着一对圆溜溜的眼珠子看向自己。
“哇,好可爱。”朱见深忍不住伸手去摸它,谁知这毛绒绒的小东西扭头就跑开了。他追了过去,跟在那小东西的后面,穿过一道道门,一座座院子,那小东西跑到一堵墙根底下停了下来。
“来,到这里来。”朱见深张开手臂一步步向它走去。
谁知那小东西一转身,钻入枯黄的草丛中不见了。
朱见深赶紧扑过去,扒开草丛,原来墙根下有一个小洞通到外面。他扒下身子,脑袋向洞里探了探,“还好,能钻进去。”他再不迟疑,一点点的爬入这个洞口,待眼前一亮,抬头看时,已经到了院子外面。
“奇怪,那个可爱的小东西呢?”朱见深眯着眼向远处看去。忽然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袋子套了进去。刚想喊出声,鼻子闻到一股呛人的味道,脑袋一晕,便不醒人事了。
“太子殿下,你藏好了吗?”万贞儿久久没听到朱见深的声音,忍不住说道。
没有任何回声,她睁开了眼,周围一片寂静,静得能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她的心头。
“太子殿下,你在哪里?赶快出来呀!”万贞儿的声音有些发颤,“不要吓我了好不好?”
仍然没有任何声音答应她。
万贞儿发疯似的寻遍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可是没发现朱见深的半点踪影。她急忙跑到其它院子里,一边找一边逢人便问:“你看到太子殿下了么?一个三岁大的孩子。”
“没有。”
“我们没见过太子殿下,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问的结果一无所获。
万贞儿彻底慌了,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儿没有摔倒。
筠园的一间温暖如春的厅堂里,角落放着炭炉,里面烧的是无烟炭,汪皇后坐在饭桌前,桌上摆满了饭菜。蟹粉狮子头、鸡汤煨干丝、鸭煲鱼翅、清蒸鳜鱼......全都是扬州名菜,可她眉毛微微蹙起,看起来没有一点儿胃口。目光瞥向垂首侍立于一旁太监宫女,“怎么贞儿还没领着太子回来?你们去看一看,不要一直待在这里。”
“是。”太监宫女们齐应一声,正待出去,忽然万贞儿惊惶的闯了进来,满脸泪痕的向汪皇后叫道:“皇后娘娘,不好了,太子殿下他......不见了。”
“什么?”汪皇后一惊,“叮啷”一声,手中的一对筷子掉落在地上。
陶万筠和他府里的所有人都被看押了起来,朱骥亲自提审。
“说,你究竟把太子殿下弄到哪里去了?”锐利如刀的目光将陶万筠刺得遍体皆寒。
“小人真的不知道啊!”陶万筠哭丧着脸哀哀求告,“太子殿下的失踪与小人无关,大人就是杀了小人,小人也不知晓......”浑身有如筛糠一样。
“把他带下去,”朱骥喝道:“下一个。”
将陶府之人全部审讯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就在朱骥整理线索之时,他的一个手下走了过来,“大人,卑职发现了这个。”说着将一块龙纹玉佩递了过去。
朱骥伸手接过,眼睛一亮,“这是在哪里发现的?”
“回大人,是在外院墙根边。”
“快带我去看。”朱骥道。
外院墙根的枯草丛里,朱骥发现一个小洞,他伸手比了比。刚好可以通过一个三岁孩童的身子。
“快,”朱骥悚然一惊,“让蒋指挥使率府军前卫封锁城门、码头,任何人不得出城登船。”
“大人,”他手下一名千户道:“蒋大人去了小秦淮瘦西湖边的幽兰坊,府军前卫的大部分人也都去寻花问柳了。”
朱骥忍不住骂了一句,“你带人速去接管扬州各个城门,任何人不得放出城。”
“是。”
“另外,派人去扬州府衙,让钱知府调派人手协助搜索全城。”
“是。”
瘦西湖上,跟南都的秦淮河一样停满了画舫,一到晚上,星星点点的就跟天上的繁星一般。
幽兰坊坐落在瘦西湖的西边,很多画舫聚在此处,都挂着幽兰坊的牌子。
蒋麟就在其中的一条画舫里,左拥右抱着好几个涂脂抹粉的女子。
“来,蒋大人,请喝了奴家这杯酒。”一个女子吃吃笑着端起一杯酒呈至蒋麟唇边。
蒋麟乜着眼笑道:“宝贝儿,你要是把我灌醉了,今晚就得陪我。”
“这么多姐妹都陪着大人,大人吃得消么?”女子娇笑道。
“就是再多几个本官也都消受得了。”蒋麟笑道:“不信今晚本官就让你们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