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颜注视南宫静女良久,才慢慢地挪动身子下了拔步床。
穿衣,洗漱、一系列动作无声地进行,确保不会惊扰到南宫静女。
齐颜回头看了一眼,推门出了寝殿,对守在门口的宫婢说道:“陛下睡了,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她。”
奴婢:“是。”
齐颜将钱通叫到书房,写了一封手书递给他:“背下来。”
钱通:“是。”
钱通背下来后把手书还给齐颜,后者当着钱通的面将其毁掉,说道:“你到城北的那家茶楼去买些杏仁糕回来。”
钱通:“是。”
杏仁糕不过是出宫的由头,城北那家百年老号前年就被四方钱庄接管了,现在是齐颜与钱源谷枫联络的据点之一。
齐颜:“这块令牌你带上。”
钱通:“是。”
齐颜:“去吧,速去速回。”
钱通走后齐颜又拿过一卷写了一半的卷宗,原本齐颜只打算给南宫静女写一份纲领,却不想写着写着竟越来越不放心:渭国社稷已是千疮百孔,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让它轰然倒塌,每一项改革都必须注意尺度,徐徐图之。
齐颜干脆铺开了写,这份卷宗是《论旧政十弊》第三卷。
一弊一卷,完成的两个分别是:“论廷防无章之弊”和“论冗官冗费之弊”,这卷写的是“论官员贪腐之弊”刚写了一半。
齐颜并没有研墨,只是又看了看自己写的东西。
南宫静女那虚弱的模样不时在齐颜的眼前回现,她实在无法静心提笔。
齐颜回到寝殿,见到内侍总管陈传嗣站在门口,宫婢似乎正在解释什么,宫婢看到齐颜回来犹如看到救星:“驸,娘娘……主子回来了,总管大人同主子说,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皇夫在内廷里是一个尴尬的位置,女帝皇夫都是第一遭,许多内侍宫婢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齐颜。
陈传嗣行了礼,说道:“大宫,太尉大人入宫了,求见陛下。”
齐颜:“说了是什么事儿没有?”
陈传嗣:“未曾。”
齐颜:“那你看他的样子,着不着急?”
陈传嗣:“这个……奴才也说不好,似乎和平日里一样。”
齐颜:“那就是不急了,你去回了他:陛下正在休息,让他改日再来,你就说是我说的。”
陈传嗣:“是。”
陈传嗣走了,宫婢默默地将齐颜的新称呼记了下来,又拿眼睛偷瞄齐颜,见对方并无不悦才放心。
齐颜:“你做的很好,继续守在这儿,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宫婢:“是。”
齐颜进了寝殿,南宫静女睡得深沉,连姿势都没变过。齐颜搬过圆凳坐到床边,看着南宫静女目露疼惜。
……
南宫静女饱眠一觉,从中午睡到了黄昏,醒来后看到齐颜正坐在圆桌边看书,殿内连盏灯都没点。
南宫静女:“怎么不点灯?这样看书伤眼睛呢。”
齐颜抬手,放下手中的书卷:“陛下醒了?睡的可好?”
南宫静女支着床铺坐了齐颜,轻哼一声扶住了额头:“头还是有些沉,我睡了多久了?”
齐颜:“还不到三个时辰,陛下饿不饿,让厨房端点吃的过来?”
南宫静女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哎呀!”
齐颜走了过去:“怎么了?”
南宫静女:“我宣了公羊槐午后入宫,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齐颜:“陈公公来禀报过了,我已经请白石改天再来,陛下放心。”
南宫静女停住了穿鞋袜的动作:“那就好。”
齐颜:“是武官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吗?陛下为何这么急?”
南宫静女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齐颜坐了过去,南宫静女靠到齐颜的肩头说道:“昨夜收到两封八百里急奏,京畿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南边发了水,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冲毁的粮仓和民居不计其数。户部,工部连夜做了账目,朝廷需要拿出白银两百三十万两,粮食二十三万担才能有效平息这次天灾,可是户部尚书告诉我,朝廷现在连二百万两都拿不出来了。就算勉强都拨给灾区,朝廷官员的俸禄和内廷的开支都要吃紧。”
接着,南宫静女又将户部尚书昨夜报的账目给齐颜复述了一遍,末了感慨道:“若是早知道修复一座未明宫就耗掉了八百万两白银,我一定会劝父皇的,我想了一夜,从即日起内廷的开支能省则省,再过些日子就把后宫的娘娘们……有子嗣的放到封地去,没有子嗣的准归母家。这样也可以裁撤一批宫人,争取每年用在内廷的开支在五十万两以内,八十万两实在是太多了。之前的几场丧事花了不少银子,不过那都是都是一笔银子,过去了就完了。可是户部尚书昨日告诉我,军队每年的饷银和军械维护的费用居然高达四五百万,而且这笔银子还不归户部做主,各地将军上折子给兵部,兵部尚书直接报到太尉哪儿去,然后拿着批文直接去户部支银子,这可不成。”
齐颜:“所以殿下想和白石谈谈这件事?”
南宫静女在齐颜的肩头蹭了蹭:“是呢,这笔银子可是朝廷每年的固定开支,这样下去可不行。”
齐颜:“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执行起来怕是要有不少阻力。”
南宫静女:“你是说会引起武官集团的不满?”
齐颜:“有一部分吧,如今臣总算明白了……”
南宫静女:“明白什么?”
齐颜:“为何天下武官集团唯太尉府马首是瞻,照理说世人千百态,应该很难如此团结才是,原来……陆太尉这些年一直在花朝廷的银子买私人的情面。如今世道太平,各地军队的维护真的需要这么多银子吗?”
南宫静女:“可恨,难怪父皇……”
齐颜:“嗯?”
南宫静女沉默片刻,悠悠道:“和你说了也无妨,父皇要我提防太尉府,逐渐收回军权,待到时机成熟将太尉府连根拔起。”
齐颜的眼中划过一道精光,冷静地分析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不是找陆权算账的最佳时机。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即便武官集团心知肚明军费根本用不上这么多,不过……陛下刚一登基就把手伸向他们的口袋,并非明智之举。”
南宫静女有些急:“我有何尝不明白呢?只是……几十万百姓在等着呢,我实在是……我都想把府内的东西都拉出去卖了,可是礼部说如今我的那些东西都成了御物,不能妄动了。”
齐颜揽住南宫静女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陛下爱民如子,臣明白陛下的心情。不过今年的军费已经结过了,现在再去找也于事无补。欲充盈国库,光靠节流是不够的。银子不是省出来的,陛下应该在源头上想想法子。”
南宫静女:“我才颁布了减免赋税的诏书,难道要朝令夕改?”
齐颜摇了摇头:“不,依臣之见,陛下该举办恩科了。”
南宫静女:“这和银子有什么关系?”
齐颜回道:“依照律例,商贾的后代是不能参加科举入仕的。陛下大可宣布一道政令,此次恩科分两场,一场为天下学子,一场为商贾之后。不过这并不是没有条件的,需要各地商贾认捐达到一定数目,朝廷还可以给认捐的商贾后代中的一位更改户籍,由商户更为农户,这样就不仅可以参加科考,也能光明正大的入仕了。至于所有认捐的款项,陛下要言明:用作赈灾之用,账目公开透明,也免去了卖官鬻爵的攻讦。”
南宫静女眼前一亮,搂着齐颜的胳膊兴奋地说道:“这是个好办法!你是怎么想到的?”
齐颜笑而不语,看着南宫静女一扫愁容,齐颜的眼底流淌着温柔的暖意。
哪里是什么好办法?不过是齐颜唯一能把自己那点家底儿光明正大拿给南宫静女的方式罢了。
齐颜:“陛下,臣觉得该让大将军王回幽州去了。”
南宫静女:“我本来还想找大姐说说,看能不能把大姐夫从朝廷支走的这两百万两先借回来,日后再还给他。”
齐颜摇了摇头:“算了。不过,全国的军队一年的军费才四百万两,请大将军王走这趟真是够贵的。”
见南宫静女没吱声,齐颜话锋一转:“还有一事,大姐和丹阳郡主可以同回幽州,福儿要留在京城。”
南宫静女:“你想让福儿当质子?这不好吧……”
齐颜:“没什么不好的,陛下若是什么都不做,不安的就是大将军王府了。陛下尽管去找大姐,就说……玉箫到了开蒙的年纪,请她帮着物色几个适龄的世家子弟一起到御书房读书,以免玉箫一人寂寞。”
南宫静女:“好,听你的。”
齐颜转过头,只盯着南宫静女看却不说话。
几个呼吸后,南宫静女的脸颊越来越红,神色也扭捏起来。
南宫静女垂下头,咬了咬嘴唇,喃喃道:“国丧守制,不许……”
齐颜万没想到南宫静女会这么说,呼吸一滞,表情也不自然了起来。
齐颜:“臣……其实只是想问问陛下这回饿了没有,到了用膳的时辰了。”
南宫静女“啊”了一声,捂着脸背过了身子。
齐颜也笑着,可笑着笑着眼中却涌出了一丝哀伤。
若从前自己隐瞒身份还是情非得已,如今大局已定,着实不该再隐瞒了……
再等等吧,等到安顿好了小蝶,帮着静女度过这场难关,该面对的,也该面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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